第304章 小妖怪夜訪

  收到信的第一刻,陶眠就起身去了京城。

  徒留來望道人和大蛇在桃花山。

  「我要啟程了,你和蛇——」

  陶眠轉身,不放心地叮囑一句,聲音一頓。

  來望把手背在身後,大蛇昂起腦袋,一人一蛇安分乖巧地望著陶眠。

  「……你們好好相處,我辦完事就回來。」

  「放心放心,山里一切有我。」

  來望拍拍胸脯保證,大蛇也吐信子,和陶眠道別。

  等陶眠把身子轉回去,沿著小路離開,他們立刻打成一團。

  「小陶不在,我就是桃花山老大!」

  「嘶嘶嘶!嘶!嘶!」

  半山腰忽而起霧,仿佛山打了個噴嚏,將吵鬧的人和蛇,和漫山的桃樹隱在其中。

  在陶眠一隻腳踏出桃花山的地界時,仿佛有預感,來望和大蛇不約而同地休戰。

  因為激烈的打鬥已經上了樹的來望,隔了層薄霧望著遠方。

  「小陶……唉,想勸他別去,但他必然不會聽。」

  黑蛇的身子盤在粗壯的樹枝上,像一條絲滑的綢帶。

  它把腦袋搭在樹梢,遙遙地眺望陶眠離去的方向。

  眼神定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回到陶眠這邊。元府出事,他不能一路賞花弄草悠哉地晃蕩過去。

  仙人日行千里,次日午後,就到了元行遲府上。

  明明天邊掛著烈烈驕陽,這元宅卻有一股化不開的陰鬱。

  陶眠站在府邸門口,被那門扉掩蓋不住的死氣逼得皺眉。

  灰衣服的管事從側門出來,見外面站著的人是大人的至交,立馬換了張殷勤的臉。

  「陶道長,您來了。」

  「霍管事。」

  陶眠微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霍管事片刻不敢耽擱,即刻引著陶眠到府中去找元大人。

  他見到元行遲的時候,後者正往門外送大夫。

  元行遲低聲問了大夫什麼,大夫搖搖頭,嘆一口氣,兩人的臉色均是凝重。

  元行遲眼神一轉,瞥見立在那棵矮松樹旁邊的陶眠。

  他的眼中登時迸射出光彩,不僅是因為故人相見,更是如同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陶眠師父,您可算來了——」

  元行遲讓管事把大夫送走,他親自迎了陶眠進門。

  這是元府小姐的閨房,他們站在外間,隔著一層玉珠簾,能聽見裡面隱隱傳來女子的哭聲。

  是元夫人。自從元鹿出事,她的眼淚就沒停過。

  陶眠聽聞元夫人的哭聲,能感受到對方的肝腸寸斷。他讓元行遲勸勸夫人,過度悲傷會傷及自身的根本,別把自己哭倒了。

  元行遲點頭稱是,又急著讓陶眠看看元鹿。

  「陶眠師父,元鹿溺水後已經昏迷三日,我是什麼辦法都用盡了,什麼都做不了了。」

  元行遲說話的語氣充滿了沮喪。他知道不該,但此刻的他無力又狼狽,這是一位父親的挫敗。

  陶眠讓他別急,先讓自己看看。

  就算他看不好,還有小神醫呢。

  元行遲聽他這樣講,又重新燃起希望。

  「那就拜託陶眠師父了。」

  陶眠進入內室,屋子不大,但裝飾陳設都很用心,精緻而華貴。

  看得出元家夫婦倆很疼愛這個女兒,宮裡賞賜的珍品,朋友贈予的寶物,全部堆在元鹿的房間,琳琅滿目。

  元夫人坐在床邊泣淚,快要把自己哭幹了,形容枯槁,身子消瘦一圈。

  元行遲扶起夫人,給陶眠讓了個座。

  陶眠最初對醫術是一竅不通的,完全沒點亮這個技能。但是從四弟子之後,他就開始逐步涉獵這個領域。

  最初是為了救嗜睡的四弟子,後來給五弟子解毒,為六弟子治傷補靈根……

  如今陶眠在醫術這方面也算頗有心得了。就算沒小神醫那般專業,也是能看出個大概來。

  這個「大概」具體所指,就是某人的生死。

  陶眠一眼就看出,元鹿活不長了。

  她的氣息微弱至極,撐不過今晚。

  溺水一難,她憑自己和元家人是渡不過去的。

  除非神仙來了。

  ……

  現在神仙真的來了。

  陶眠不該管的,他對此心知肚明,插手凡人生死對他毫無益處。

  但若凡事都講究好處二字,那他這個仙,又何以為仙呢。

  陶眠把元鹿的手放回被子裡,輕碰了下元行遲的袖子,讓他隨自己出來。

  面對著滿臉焦急的元行遲,陶眠也沒有隱瞞。

  「我可以救她,但這是從天道手裡搶命。就算醒來,今後她的身體永遠不會恢復到尋常孩子那般健康。而且我無法對你們夫婦保證她能活多久,這樣……你們可以接受麼?」

  陶眠是詢問的口吻,但元行遲知道,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接受、我接受!陶眠師父,求求您,救她……」

  陶眠頷首,面容沉靜。

  「那好。」

  仙人說自己會一點招魂之法,但需要外人迴避,只能留他和病人在屋內。

  接下來的整整三日,他都把自己困在房間內,不吃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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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誰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就會看見屋裡的奇異景象。

  無數條細如絲線的靈力交錯卻不纏繞,密密麻麻,充斥整個房間,如同蠶繭一般。

  在這繭內,仙人站在房間中央,雙目闔起,手中不停地變換著法決。

  層層的靈線之間,有一根顯得特別。

  那根線的一半是紅色的,在紅的盡頭,是一滴「血珠」。

  並非真正的血,它的真實面目,是人的魂魄。

  元鹿三魂七魄殘留兩魂四魄,超過一半還留在體內,所以陶眠用《通幽術》引魂還有用。

  元日故去時,陶眠沒有用此術。因為他和最後時刻的榮箏一樣,都是掌心裡的水,越是用力,流走得就越快。

  沒有任何一種法術是萬全之法,世間儘是殘缺和遺憾。

  三日後,那扇緊閉的門扉終於敞開。守在門口的元家夫婦立刻起身,迎接開門的陶眠。

  陶眠一臉疲憊,給他們夫妻讓個路。

  「平安了,去看看她吧。」

  元夫人喜極而泣,她對陶眠連著說了幾聲謝謝,急匆匆地進入內室。元大人也是。

  陶眠沒顧及什麼形象,順著門框滑坐在地。

  肚子好餓,好想面前出現滿漢全席。

  元家小姐昏迷數日終於醒來,元府上下頓時熱鬧喧囂起來。

  只有仙人這裡寂寂的。

  府邸的燈籠依次亮起,陶眠數著那麼多的燈籠,和筆直的廊柱。

  在他面前的第三根柱子,忽然出現了一道小小的影子。

  他看起來有點害怕,估計是府里近些日子的陰沉嚇到了他。

  陶眠一眼認出了他,揚起一抹笑,對他招招手。

  「這不是那個碰我瓷的小妖怪麼?夜深了,你怎麼不回家。」

  小孩扁了扁嘴,似乎很委屈,搖搖晃晃地撲向陶眠。

  和小時候不一樣,敦實多了。

  「陶眠師父,」元鶴聲音顫顫,「他們說是我害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