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兄，不是我，不是……是我！」高洋嚇得瑟瑟發抖，居然不由自主又開始結巴，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即使登基五年了，這期間自己橫掃北漠、威震西賊、遙控南梁，這世上已經沒有他怕的人，連母親婁昭君，他都沒放在眼裡，當面敢稱她「老嫗」，氣得母親渾身發抖。
除了夢裡的大兄。
他，大齊開國皇帝高洋，滿朝文武、元氏皇族、高家諸王都跪伏在他的腳下瑟瑟發抖，然而，他就是怕大兄，怕得要命。即使在夢裡，看到死去多年的大兄，他仍是膽顫心驚、軟弱無力、說話不由自主地結巴。
高洋甩了甩頭，輕輕給侄子蓋上錦被，喃喃道：「阿肅，如果你不死，阿叔一定帶你上戰場。」
「怎麼還不死？苟延殘喘到現在，活得這麼痛苦，不如下去跟你阿爺阿娘相聚多好？我會勸皇帝把你埋在世宗陵側，你不要怨我，這就是你的命。」楊愔趁左右無人，走近榻邊，伸手抓住錦被被頭，用力捂住少年的臉。
感覺錦被下有微弱的扭動，楊愔似在自言自語：「很快的，很快的，不要再掙扎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你解脫了，我們也安生了。」
「楊愔，你在做什麼？」一聲大吼在身後突然響起，嚇得楊愔一哆嗦，慌忙撤回被頭。
「殿下，臣在給四皇子蓋好被子，怕四皇子受涼了。」楊愔拱手道。
高延宗看了他一眼，斥責才進來的內侍：「你們都到哪兒玩去了，我不是叮囑你們，榻前不能離了人，你們是聾子嗎？」
內侍們嚇得全都跪伏於地，哀求：「奴婢們哪裡敢玩兒，剛才右僕射說外面樹上有個鴉兒窩，鴉兒太聒噪，讓奴婢們去搗掉鴉兒窩，奴婢們想著也就一會功夫的事。」
「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們不盡心侍奉我四兄，小心你們的狗命。」高延宗說完，不悅地圍著楊愔轉了一圈，道：「孤要做沖天王，你卻要孤安於德行，是說孤沒有德行嗎？你以為你是誰，居然敢教訓孤？我四兄與你無冤無仇，不過求個侍衛的職位，你為何故意陷害我四兄，要他與百人拼命，致他身受重傷，見他不死，還要加害，欺負我年紀小就不知事嗎？你這個滿肚子壞水的漢兒，離我四兄遠點，這是我高家的殿堂，不是你個外臣能呆的地方，還不滾！」
楊愔心虛，不敢得罪面前這位只有十二歲的安德王，這孩子甚得皇帝歡心，就連太子高殷也得不到皇帝如此寵愛，簡直可以說是溺愛了，不管他做什麼出格的事，皇帝都不生氣，反而誇他膽色過人，這位哪裡是皇帝的侄子，分明是高家的小祖宗。
「下官告退。」楊愔匆匆往殿外退去，退到殿門口，轉身正要離開，聽見安德王又驚又喜道：「四兄，你醒啦！來人，快去傳徐之才，還有，把這個好消息趕緊告訴聖上。四兄，你可算醒了……」
楊愔感到脊背一陣寒意，他走出殿門，長長嘆了口氣，從此怕是難有好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