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過去，自己苦練騎射刀劍，練就一副好身體，可有什麼用，雖然贏了決鬥，卻是輸了性命，如同鬥獸場上的野獸供仇人玩賞，報仇不過是大夢一場。
高肅仰面長長嘆了口氣，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晉陽宮德陽堂側殿，徐之才給榻上昏迷不醒的少年看完傷，對皇帝高洋道：「軍醫處理傷口得當，血已經止住，但四皇子傷勢嚴重，尤其是胸口和肋下的兩處致命傷，不知能否熬過今晚，即便熬過今晚，也不知後面會不會感染，引發其他病症，活下來的機率可說是十不存一。」
高洋道：「只要能救活他，朕不惜一切代價，不管多珍貴的藥，只管從尚藥局抓取，如果尚藥局沒有，就讓他們採辦，這是朕的旨意。」
「諾。」徐之才拱手：「臣盡力而為，馬上製做一副續元神、補氣血的湯藥，臣這就去尚藥局。」
高洋點了點頭，見徐之才走遠了，楊愔上前低聲說：「陛下，您是真的要救他？」
「朕是要救他。」高洋道。
楊愔急說：「陛下糊塗了吧，您忘了我們讓他參選百保鮮卑的真正目的了？不殺他已是仁慈，任他自生自滅，若是救活了他，怕是後患無窮啊！」
「什麼後患無窮，朕毒啞了他，把他關在宗正寺六年，他對朕沒有一絲抱怨，反而更加恭敬順從，朕覺得他並不知情，就算知情，量他也不敢犯上。」高洋道。
「他是裝出來的，貌似恭順，實藏禍心，陛下不要被他騙了。」楊愔勸說。
「裝？這孩子才十五歲，哪有你說的心機……」高洋還沒說完，楊愔急道：「那陛下又是多少歲開始忍辱負重、韜光養晦的？」
高洋沉默了，楊愔說：「只因陛下幼時就顯現超凡的智慧和果決，深得太祖喜愛，引來世宗的嫉恨，為了消除兄長的猜忌，陛下明明神彩英暢、言辭敏洽，卻在人前說話口吃、流涕不止，完全像另一個人，您在世宗面前何等的恭敬順從，即使妻子被兄長欺辱，也裝作不在乎……」
「住口！」高洋氣得破口大罵：「一錢漢也敢議論朕的家事？再說，斬了你的狗頭。」
楊愔閉了嘴，看了一眼榻上沉睡的少年，心想皇帝雖然重用自己，但始終還是把自己當外族，而且皇帝自登基後脾氣越來越暴躁，以前對人寬和大度，現在時常莫名其妙地殺人，喜怒難以掌握。剛才徐之才說了，這孩子能活的機率十不存一，何必要與皇帝爭長短。
「那陛下珍惜與四皇子相處的時光吧，臣告退。」楊愔拱手拜退。
高洋坐在榻邊，伸手掀起錦被，兩天前還是一副雄壯矯健、光潔白皙的身體，現在遍體鱗傷、氣息奄奄，這讓他不禁想起六年前，東柏堂里那具千瘡百孔的屍體。
大兄高澄，無數次在自己的夢裡，從地上爬起來，指著自己，厲聲斥責：「蘭京說，他是受你的指使來殺我的，是你嗎？我的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