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這丹藥保真麼?
返回蜀縣,吳奇開始巡市。
流程是巡市一圈,再去鬼市的巡監崗屋休息,商販顧客有什麼問題都能來此找人。
鬼市一向安靜,只是最近幾日突然有不少修行者湧入,倒是讓市內人流量高了許多。
吳奇正走著,忽然神色一動。
懷裡有異常。
是炰烋臨死前留下的那枚鬼錢。
它此時正輕微震顫,仿佛有了某種感應。
吳奇心念,難道炰烋在鬼市還留下了什麼手段?
可為何此前並巡市無異常,今天突然被引動?
他順著鬼錢反應的方位,沿長街走到了一個攤位前。
鬼錢這時已在嗡嗡作響。
攤主是一個尖嘴猴腮的少年,他穿了件皂色翻領對襟袍,挽起有褶皺邊的半臂,露出細長胳膊,著裝打扮頗有西域龜茲(qiu ci)風情。
少年手探褲兜,從裡頭摸出一枚用紅繩串起的鬼錢,這鬼錢同樣在顫。
難道,炰烋的後手是這少年?
吳奇總覺得,眼前這少年有幾分眼熟。
對方抬頭一看,立即對吳奇討好著說:「道爺您來啦。」
吳奇一聽這語氣和嗓音:「九千王?」
「就是小妖。」
九千王點頭哈腰,笑得露出雪白牙齒:「這兩日租了個臨時攤位,來賣點東西。在這鬼市裡頭,還是化人形更適合一些。」
吳奇攤手,展開手裡鬼錢:「這是炰烋給我的。」
「咦?炰烋大哥原來把這錢給了道爺。」
九千王也捏了自己鬼錢湊攏過來,兩枚鬼錢一靠近,立即彼此相磁吸在一起。
「這是家父當年和炰烋大哥的約定,見錢如見人,不論誰落了難,都可以去投奔有另一枚錢的那人。當然這事是上一輩的義氣,實際上做不得數。」
鼠妖拎得很清楚,他聳聳肩:「都是幾百年前混江湖的老黃曆,現在哪兒還興那些。」
吳奇看著手裡貼在一起的兩枚鬼錢,心裡滋味莫名。
炰烋並沒復活。
如夜郎女一樣死而復生的情況太少,大多妖鬼和修士,死了就是死了,化為塵土,重歸天地。
聚散離別,本是修行常態。
吳奇大體能理解。
這枚錢是炰烋對九千王的照拂,某種程度上,炰烋將九千王看成自己子嗣。他用這種法子讓自己和九千王見上一面,看看九千王有無機緣。
九千王不信上一輩兩枚錢的老舊承諾,炰烋卻是一直沒忘。
吳奇將鬼錢丟給九千王:「留個念想。」
少年雙手接住,放進褲兜里,他又用手摸了摸,確定好好在兜里才放心。
吳奇看得一笑,九千王嘴上說不信,拿著還是非常珍惜
「你這在賣什麼?」
「道爺,小妖賣丹藥。」
吳奇這才注意到,九千王面前攤子白布上,擺了幾個藥瓶。這些藥瓶顏色形態各不相同,有的如葫蘆,有的似酒盞,還有的像是一枚鵝蛋,看著很是雜亂。
「都是小妖從各種路子收來的補氣丸。陰骱山重開山門,青城山要登門挑戰龍虎山,丹藥已不再對外售出,峨眉山也收緊了對外供給,劍南道丹藥市場一下子就緊缺起來,價格也水漲船高。」
「收來的補氣丸?」
吳奇目光銳利了起來:「這丹藥保真麼?」
見對方態度一變,九千王趕緊說:「保真,保真,道爺,小妖不賣假貨,在蜀縣混飯吃,在這鬼市賣假貨不是砸自己招牌麼?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這補氣丸不是大宗門煉製的。」
鼠妖腆著臉道:「像閣皂山一樣五道七寺的丹藥,現在市面極度緊缺,小妖這些,都是小宗門煉的丹。品質比不上大門大派,有雜質和丹毒,但能用。」
「差別多大?」
九千王看著吳奇認真的臉,小心說:「這一批補氣丸不如閣皂山的補氣功效,但也有個六七成,只是丹毒要重些,吃多了容易發暈和上吐下瀉,但總比買不著好。」
「價格如何?」
「一瓶三枚,賣一枚法錢或是六枚鬼錢。」
吳奇聽得皺眉:「鬼錢與法錢的兌換不是接近三比一麼?怎麼變成六比一了?」
「道爺,您說的那是過去。」
九千王湊近他耳邊,低語道:「其實早在鬼市兩次鬧大幽前,這裡就更待見法錢,一些丹藥、法器和稀有材料只收法錢,不換鬼錢。」
「歸根結底,還是泰山地府出了狀況,明眼人都看得出,現在泰山府君無暇他顧……假錢都管不了,鬼錢現在行情是越來越差。」
「這虧得還是在成都府鬼市,有官府擔保,因此鬼錢還認,不少地方交易都只要法錢了。」
地府本就影響力逐年下降,又被太歲幽王衝撞神樞,現在更是顯出虛弱疲態。
鬼錢貶值,法錢升值,一升一降,即是泰山地府與大唐朝廷各自綜合實力的表現。
九千王一陣解釋,吳奇大體理解了如今鬼市行情。
以補氣丸、築基丹為主的丹藥,在鬼市極為稀缺,偶爾流落出一些,都會被各路修行者搶購。
如今鬼市買主突然增多,是因外界更難購置丹藥,他們只能到鬼市來碰碰運氣。
能煉製丹藥的宗門不多,五道七寺與大唐朝廷產出了市面上八成的丹藥。他們稍微收緊,小門小派與散修就受到巨大影響。
「……大體就是這樣,小妖只是倒騰了一些劣質丹藥,賺點小錢。」
吳奇叮囑:「賺錢歸賺錢,但不可壞了鬼市規矩。」
「小妖一定,道爺放心,絕不給道爺丟人。」
……
第二日換班,與吳奇交接的是嚴長老。
「觀里來了人找你。」嚴長老打了個哈欠:「是個叫白玉簫的書生,他與一個狐妖在觀里等你大半天了。陳皋在招待他們,不過好像出了點小狀況,莫名其妙吵起來了。」
吳奇趕回分棟山,隔老遠就聽到浮雲閣里有人在爭執。
「不對不對,這樣寫不行。」這是陳皋的嗓門。
「我覺得不錯。」這是白玉簫的聲音。
「你還是沒意識到自己問題所在,大家為什麼要看陰陽學士的書,不就是為了消遣和有趣麼?掉書袋幹嘛?又不是用這本書考進士,不要憑空提高讀者門檻。」
「基本的遣詞造句,怎能叫掉書袋?都是耳熟能詳的典故,這哪來的門檻。以前書坊也沒說有這個問題!」
「就是因為過去忽略,所以才影響銷量!」
吳奇邁入大堂,就看到陳皋和白玉簫吵得不可開交。
狐妖紅綾則是隔著老遠,手捧茶盞,笑看兩人唇槍舌劍。
見到吳奇,紅綾第一個反應過來,笑著站起來作揖:「道長,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吳奇也笑。
陳皋和白玉簫這時也看過來。
「師弟(道長)!」
吳奇看了看兩人:「看來討論很激烈,你們繼續,我去睡個覺。」
「道長,道長。」
白玉簫趕緊叫住他:「有正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非道長不可。」
他從桌上包袱里取出一支筆,神色鄭重道:「這個筆,有問題。」
那毛筆突然扭頭甩白玉簫一臉墨水,發出一個尖銳的嘲弄聲:「筆不吟,墨不嘯,小小書生可笑可笑!」
白玉簫被搞得有點狼狽,眼裡都是無奈。
吳奇眉毛一挑。
他還是頭一遭見著活的筆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