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龍消失,分化為李宓與小張。
李宓臉上還有點不開心,顯然對吃不到臘腸耿耿於懷,抱著玄貓躺在床上發呆。
吳奇也不管她,小孩子不能太慣著。
他看向竹妖:「小張,如今你修為最低,第一枚香火祀果給你使用。但可能存在一些不可知危險,你可願意?」
「小張願意!感激不盡!」
竹妖少年眼睛一亮。
他木訥寡言,內心卻一點不糊塗。
成為道兵後,自己幾乎未建寸功,既不能上陣鬥法,也不擅長交涉追蹤。長期駐守東廟神像,更像是一個安撫性的活兒,任何妖鬼都能做。
大哥重陽不必提,如今已是中流砥柱。
李宓加入,孽龍姿態大殺四方。
夜叉入伙,成了最勤勉的隨從與追蹤好手。
小張看著後來者一個個嶄露頭角,心中也著急,可礙於修為低下,卻只能忍耐修行。
如今尊者給了一個機會,必須牢牢抓住!
他當即表示:「一切危險我都不怕!」
吳奇手指一點。
無常圖神桃樹,那枚蘊含一百六十年修為的香火祀果脫落,被他意識一引,融入小張的道兵祭壇。
黃紅兩色光華縈繞片刻後,隨即消散。
祭壇旁的石碑上,朱字緩緩變化:竹妖,妖兵後期,兩百年修為。
吳奇還算滿意。
香火祀果不僅能提升體魄修為,還能拓展靈力。
反倒是自己,用香火卻不能提升靈力,只能增強修為年份,倒是不如這些謫仙。
雖然妖兵後期仍是小妖,但這次嘗試可以說意義重大。
……
小張雙眼放空,目光呆滯。
好一會他才回過神來:「尊者,我也能用木刃術和草木皆兵,可以替尊者偵查與清理場地。」
「我好像記起來一些過去的事……但現在還很混亂,前後有些不清晰。」
「無妨,慢慢來。」
吳奇道:「不必急於求成。」
他突然一笑:「難得你們四個都在,我去做點小菜,最近也是辛苦大家了……有誰不餓麼?」
「餓!」
四名道兵異口同聲。
李宓不顧身著襦裙從床上一躍而起,她舉起手,眼裡煥發光彩:「我要吃香豬臘腸。」
吳奇看向其他幾個:「你們呢?」
重陽一看就明白,這是犒勞宴,於是也顯出茱萸屍妖本體:「可以的話,有點想吃爆炒麻雞。」
小張猶豫了一下:「豬油麵。」
黃四郎這才說:「五花肉。」
「明白了,四郎,拿這些錢去買雞、五花肉和兩人份的面,我去廚房準備。」
夜叉頓時領命,拿著錢袋匆匆下山。
一個時辰後。
桌上擺了一碗豬油麵,四碗米飯,面與飯上都擺放了幾片薄薄臘腸。
此外還有用陶盆裝盛的爆炒麻雞,一份青蒜苗炒五花。
五花肉均兩指寬,一指節長,微微焦黃捲曲,配上鮮綠的蒜苗段,色澤光亮,香氣迷人。
吳奇齊了齊筷子:「吃。」
四人這才筷箸飛舞,直奔肉而去,飯桌上人人狼吞虎咽,都是乾飯戰士。
對一個廚子最真實的稱讚就是飯掃光,不留殘餘。
吳奇細嚼慢咽,心情不錯。
今天又是無剩菜的一日。
……
戌時黃昏,吳奇準時到蜀縣鬼市,與師兄陳皋交班。
嚴長老要求三人輪班,輪班巡監,從第一日戌時到第二日戌時。巡監必須一直呆在鬼市,以確保各路商販與買家有疑難雜問,都能找到人。
這比東西二市的市令更加嚴格,但嚴長老格外珍惜與成都府合作的機會,要求弟子必須遵守,他自己也以身作則。
吳奇目送陳皋騎上小毛驢離開,帶著重陽與夜叉,正要巡市。
沒想遇到了幾天不見的許叔靜。
對方笑道:「道長,一同巡市如何?」
「如此甚好。」
兩人一同漫步鬼市。
詢問之下,吳奇才知,最近許叔靜在對接另外幾個宗門。
信相寺、廣生宮、神行門這三個宗門在劍南道也是多年經營,雖無法與青城峨眉相比,但也是小有名氣的二流宗門,比浮雲觀更強。
他們響應監幽衛益州司號召,正式派修士入駐蜀縣,在城內建廟觀,作為成都府三大常駐宗門。
「司都尉大人目前就給了三個名額,以後或許會再增添常駐。」
許叔靜一臉感嘆:「這也算是開創先河了,直接讓修士徹底與府縣相融合,此前佛道兩家,大都是要遠離縣城的。倒是不知青城峨眉如何作想了。」
吳奇腦子裡一過,頓時品出這政策的厲害來。
他感嘆道:「如此一來,這三宗就與成都府榮辱與共,哪怕遇到此前大幽作祟,他們也必須出手。否則不僅失了名望,還會遭到後續官府問責……司都尉大人真是好手段。」
「有得有失罷。聽聞道長最近去了青衣江斬妖?」
許叔靜笑了笑,繞開了這涉及上官的話題。
吳奇大體說了一下謝霸的事,也並未避諱背後陰骱山。
「殺得好!此妖欺上裹下,殘殺同僚,罪大惡極!」
許叔靜微微皺眉:「倒是陰骱山,自開山門後動作一直不少。」
「貧道只知,陰骱山似要另立鬼市,成都府周遭游鬼不少都被他們收編而走,許多鬼修也紛紛投奔而去。」吳奇問道:「不知陰骱山現狀如何?」
許叔靜搖頭:「我不曾去過,只是通過陰骱山與監幽衛的公文略知一二。」
他扶了扶頭上幞頭:「陰骱山雖屬青城山,但自成體系,不受青城掌教葉靜庵真人之外的其他人命令。」
「陰骱山的山主為『歸宿山人』,從未露面,也不知真身。」
「山主下有三大護法,分別管轄對應儒、釋、道三脈的鬼修與鬼魅。」
吳奇忽然想到:「黑幢天子,許參軍聽過麼?」
這名字讓許叔靜目光一凝:「那是佛修中的一支邪派。釋迦摩尼佛祖前一世為「白幢天子」,有一群佛修信奉「黑幢天子」,認為黑幢天子就是佛祖另一化身,以極凶之道成佛。」
「黑幢天子興起於魔門九幽山,那時古仙尚在。後來流落俗世,幾番演化,其教徒多次殺戮百姓,還曾以嬰兒祭人牲。」
吳奇猶豫了一下:「與我交手那鬼帥,所用邪法就是「黑幢天子即身佛」。」
「這法門卻是沒聽過,待我去托人查一查。」
許叔靜非常重視,嚴肅道:「若是陰骱山有修「黑幢天子」法門的鬼修,就需要對陰骱山進一步核查了。」
吳奇心中琢磨。
陰骱山強勢入世,到處高調挖人,想來早就被大唐朝廷盯上,自己再添上一把火,看看陰骱山吃不吃得住大唐王朝鐵拳。
「差點忘了正事。」
許叔靜笑道:「司都尉大人讓道長去一趟六道廟,許某先幫道長巡市,道長先去罷。」
吳奇辭了許叔靜,一路出城。
沿用靈顯王廟地基的六道廟已基本修築完畢,散發出一股微腥的漆味。
廟宇採用便於抵擋風雨的懸山頂,黑瓦紅牆,三間三進。正大門飛檐下安置了一方長條狀石槽,用以盛插香燭。
大門朝里開著,門口有兩名手持長槍的幽衛站崗,吳奇認得其中一個,正是程三元的跟班石頭。
路過時吳奇對他頷首示意,讓石頭有幾分興奮。
戢水龍女站在正對大門的茶聖陸羽像下,背對吳奇道:「進來。」
吳奇踏前幾步,彼此距離僅有兩步,他能聞到龍女身上有股淡淡青草香氣,是皂角的味道。
「李宓可有認真修行?」
「她很努力。」
「那便好。」
龍女淡淡道:「此前你問我湔堋之死的事,現在我告訴你。她是為生育李宓而死,龍族產子不易,與異族通婚更加困難。當然,若是生下些混亂的怪胎倒是無妨。」
「不到元嬰,就難以突破龍族自身桎梏,要生下正常子嗣只一個辦法。」
「消耗龍族精血,以彌補修為不足帶來的種種先天缺陷,用此法誕下子嗣,需消耗大量壽元。」
「湔堋痴愚,為那李慶先做了糊塗事,生下李宓,只求那短暫家庭之情。」
「以前我就督促湔堋好好修行,她卻總是不夠刻苦,因此才困在結丹中期多年,不得寸進。後來更是沉迷男女之道,荒廢了修行。」
「此事你不必告訴李宓,她知道也無用,徒增心亂罷了。」
吳奇這才明白。
湔堋龍女生下李宓,原來是為了丈夫李慶先。
儒士不到亞聖,終究只是百年化為塵土。
龍女可以等修行到元嬰,但要耗時數百年,李慶先卻等不到女兒出世了。
於是湔堋龍女耗費自己精血和壽元,生下李宓,以求三口之家的短暫相聚。
「修行者,當以修行為第一要務,其他不過都是阻礙罷了。」
戢水龍女側臉,瞥向吳奇身後兩道兵:「你不要耗費時間與資源在這兩位道童身上,他們不過是累贅。等你修為上去了,他們就是廢物,明白麼?」
吳奇不卑不亢道:「貧道不覺得浪費,只是把他們當人而已。」
「當人?他們是人麼?」龍女冷笑。
吳奇平靜道:「這就與養孩子一般。小的時候,不把他當人,大了以後,也做不了人。」
戢水龍女笑容漸漸消失,眼中凶光乍現。
吳奇拱手:「貧道還要去鬼市巡市,就不打擾大人了。告辭。」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才走出六道廟,吳奇內襯已被汗水浸濕。
他剛才清晰感知到,戢水龍女動了殺心。
若元嬰後期的戢水龍女發狠,動用法寶,自己今天怕是真要交代在這。
理智告訴吳奇,她不會。
戢水龍女極度理性自律,她不在意對方過去如何,她只關注對方能力是否能為己所用。僅僅一句話,她還不至於對自己下殺手,那樣損失太大。
縱使如此,吳奇心裡還是一陣後怕。
單身幾百年的修煉狂,脾氣不是一般的差,稍有不如意一點就著。
以後還是少說話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