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效說到這，手指緊緊的捏成拳頭，肩膀劇烈顫抖起來。
他把頭埋在膝蓋中間，壓抑著哭聲，顯然是不想讓我看到他狼狽的樣子。
我本來想安慰他兩句，可囁嚅很久，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本來我還以為這對師徒是一夥的，沒想到孫效在黃重陽的手底下，竟然受到這麼非人的虐待。
他只是把孫效當成給女妖播種的工具，根本沒把他當人看。
難怪孫效的性情那麼古怪，在和鹿妖交配的過程中那麼的厭惡和排斥。
也難怪他喝了那麼多妖血，身體非但沒有被撐爆，還被掏空了底子。
要是還這麼不加節制的話，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會精盡人亡。
我默默的坐在孫效邊上，等他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才遞過去一張紙巾：「既然留在他身邊這麼讓你痛苦，你為什麼不跑呢？」
「你現在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應該有能力可以養活自己吧？」
孫效微微抬頭，猶豫了幾秒，才從我手上快速的接過紙巾。
「我跑過的……」他帶著鼻音，悶悶的回答，「我跑了好幾次，可是不管我跑得多遠，躲到哪裡，他都能找到我。」
「他就像鬼一樣纏著我，陰魂不散。」
「如果我不乖乖跟他回去，我身邊的人就會接二連三的倒霉。」
「摔斷腿滾下樓梯這些都是輕的。」
「有一次，我逃出來，在一家餐廳打工，有個跟我住在一起的同事對我很照顧。」
「我平生第一次有了種歸屬感。」
「我很想在那個地方待下去，我想安定下來，和普通人一樣生活。」
「可沒多久我師傅就找上門來了，他知道我跟那個同事關係處得不錯，就拿他威脅我。」
「我不過是猶豫了一晚上，第二天我那同事就在廚房切菜的時候，被掉下來的菜刀切掉兩根腳指頭。」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意外，只有我知道，這是我師傅下的黑手。」
「師傅說這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告，如果我還不聽話，下次，他就會要了我同事的命。」
「他說到就能做得出，我跟著他的時候，見識過他是怎麼殺人的。」
「讓一個大活人無聲無息的消失，對他來說太簡單了。」
「在那之後，我就認命了，我不敢再逃，因為我無論如何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只要他一天不肯放過我，不管我躲到哪裡都會給別人帶來麻煩。」
「我就是個災星，只會給人帶來不幸。」
「我不甘心就這樣被當成配種的工具，有時候我甚至想一死了之。」
「可一想到我師傅折磨鬼魂的手段，我又很害怕，我怕我做鬼都不得安生。」
孫效似乎是想到了黃重陽那些陰毒的手段，渾身打顫，眼底都流露出深深的恐懼和絕望。
我雖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很能理解。
換做是誰，像他這樣，遭受黃重陽一遍一遍的精神摧殘，也很難不留下心理陰影。
此時此刻，我打從心裡對孫效生出了幾分同情。
「沒事了，沒事了……」我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柔和。
「黃重陽壞事做盡，必有惡報，會有人收拾他的。」
「或許過了今晚，他就不能再折磨你了。」
我沒把我們的人已經準備把這裡一鍋端的事告訴孫效，畢竟他名義上還是黃重陽的徒弟，我也不能全信他。
怎麼也得防著他一手。
孫效身體微微一僵，臉上的淚痕已經擦去，但眼圈還是紅得厲害。
他點點頭，哽咽道：「我知道的……其實從你來火葬場找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我聞言，愣住了，滿臉詫異。
一時沒太理解他這話的意思。
孫效看我震驚的表情，嘴角扯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他緩緩開口道：「我跟著師傅這麼長時間，雖然他沒有正經教過我什麼本事，但那張驅邪符我還是認識的。」
「一般的寺廟可沒有這種驅邪符，寺廟裡的大師也畫不出來。」
「以我師傅的修為，他一個月最多也只能畫兩張。」
「而你，隨手就將那張符送給我這麼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聽孫效這麼一說，我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原來我是在那個時候露了破綻。
「也有可能是我懵懂無知，不知道那張驅邪符的價值！」我不甘心的反駁道。
孫效微微搖頭：「你若不知道，身上又怎麼會帶著驅邪符？」
「而且，尋常人第一次見陌生人，也不會唐突的送這種東西吧？」
「我要是猜得沒錯的話，你是個內行人。」
「見面的第一眼就看出我身上纏著陰氣，以為我是長期在火葬場工作時沾上的。」
「出於好意，才送我一張驅邪符保平安。」
「額……」好吧，他的猜測一點沒錯。
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
只是沒想到我這一時的善舉竟然成了我露出來的馬腳。
我不免對孫效有些刮目相看。
想了想忙問：「你既然心思這麼縝密，也知道了我是同行，應該早做提防才對，難道你就不懷疑自己已經被我盯上了？」
孫效笑了笑道：「我何必懷疑？你都已經找上門來了，肯定不會輕易罷休。」
「我只要靜觀其變，等著你們下一步行動即可。」
他說著，掏出一個繫著紅繩的小瓷瓶遞到我面前：「這裡面的狼妖，是你朋友吧？」
「我怕他被誤傷，所以貼身帶著，還沒把他送去關押的地方。」
「你剛才盯著我的衣兜看了好幾眼，也是想救他吧？」
「你，你你怎麼全知道？」我難以置信的看著孫效，大受震驚，說話都不利索了。
有種智商被按在地上來回摩擦的感覺。
孫效被我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他解釋道：「其實那天晚上我感覺到了有人在跟蹤我，後來我特意回去繞了一圈，找到了一個女孩子的腳印。」
邊說邊指了指我的鞋子：「和你的鞋子大小吻合，心裡大概猜到是你在跟蹤我了。」
「再後來，我又感應到捉妖陣捕捉到了獵物，當時我就知道，肯定是你那邊有所行動了。」
「那捉妖陣一直是我看護的，它的威力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陣法已經衰竭，連飛過的麻雀都很難捕捉，又怎麼能捉到狼妖？」
「雖然他偽裝成重傷的模樣來降低我的懷疑，但那些都是皮外傷，不可能讓他自己撞到捉妖陣上來。」
「不過，看到這隻送上門的狼妖，我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我已經有點懵了，吶吶開口：「你高興什麼？」
孫效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他笑了笑道：「連狼妖都能作為誘餌主動送上門，說明你和你背後的人實力不俗，有資本和能力跟我師傅抗衡。」
「我等著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我巴不得有人能結束這骯髒又荒誕的一切，可我也不希望對方自不量力的跑來送死。」
他頓了頓，有些歉意的對我道：「你能找到這裡我很高興，但我沒想到你是一個人來的。」
「抱歉，因為我的私心，讓你陷入了危險當中。」
「不過你放心，我會想辦法送你跟你朋友離開的。」
說著，把裝著冷珏的瓷瓶塞到我手裡。
「這是個專門收妖的一次性法器，你朋友目前還在昏迷當中，等到了安全地方，你把瓶子摔碎，他就能出來了。」
我拿著瓷瓶，一時間五味雜陳，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這到底是誰在算計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