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燕驚訝地看著坐在面前的顧昭容,完全沒有想到一向顯得斯文內向的顧昭容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請求。但是看顧昭容目光堅定的樣子,又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姚燕燕想了想,問道:「為什麼呢?」
顧昭容這個決定也是考慮了好些天。這可以說是她有生以來最大膽的決定了,因此她說出口後,心裡不由起了幾分忐忑,但是想到這些日子經歷的一切,想到她唯一一次陪著周修儀出宮時,看見周修儀在人群中談笑風生的模樣,顧昭容微微有些動搖的決心,又堅定了下來。
她開口,雖然語速慢,但是條理十分清晰地將這些理由一一說了出來,「其一,桑園如今已運作成熟,無論有沒有我,都一樣。」
這桑園她也照看了好幾個月了,此時說起離開,心裡頭有些不舍,卻並沒有遺憾。她接著道:「第二,其實我最喜歡的,還是下廚,最喜歡看到的,還是別人品嘗到飯菜時幸福的樣子,娘娘,我想開飯館,我想繼續下廚燒菜,我想收徒弟,我想像周姐姐一樣,堂堂正正地走在外面,而不是永遠留在這深宮裡。」
姚燕燕曾經勸顧昭容離開皇宮,去開飯館去嫁人去做什麼都行,當時顧昭容哭著離開了,姚燕燕被顧昭容給嚇到了,從那兒以後就再也沒有提過這事兒,她原本以為,要顧昭容轉變觀念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最起碼要等個一年半載的,卻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個月,顧昭容就覺醒了!
姚燕燕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喜悅。她覺得顧昭容這樣很好,一個人應當為了自己理想與志向活著,而不是囿於世俗的枷鎖卻不敢反抗。她問道:「你能這樣想真的很好!可為什麼是邊關呢?那個地方離你的家鄉很遠,況且也並不繁華。」
也許是因為被姚貴妃眼中的欣賞鼓勵到了,顧昭容心下安定,說起話來越發從容,「第三個原因,其實也跟娘娘有關。」
姚燕燕:「我?」
顧昭容點頭。她說道:「娘娘可還記得,半個月前,您與妾身在御花園中納涼,說起過在邊關開客棧的事。當時娘娘說,陛下在全國各地都開了客棧或是茶樓酒館,為的就是收集消息打探情報,順帶還能監督地方官員。」
姚燕燕點頭,是有這麼回事兒。因為跟顧昭容說起這個事兒的前一天晚上,陛下正在床上和她煩惱,說這年頭生意不太好做,開的客棧酒樓大多賠本了,還是白侍郎提了些建議,才慢慢有了盈利,不過邊關剛開起來那家客棧,看起來生意很慘澹,他想要改成酒樓飯館之類的,但又暫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姚燕燕會給跟顧昭容說,一是因為顧昭容跟著她好久了,又幫她打理桑園,還天天給她和陛下做好吃的,已經算是她的親信了;二是顧昭容性子溫柔內向,平時從不會與人多說話,跟在她身邊後,嘴巴也越來越嚴實,是個可以傾吐煩惱的對象。
只是她沒想到,顧昭容會一直記到今天,還做出了前往邊關的打算。
寢殿當中擺了去暑的冰盆,就放在距離姚燕燕七步遠的地方,有侍女拿扇子從那裡輕輕扇來涼風。一室的清涼與安寧中,顧昭容繼續說道:「妾身是想著,既然陛下想將客棧改成酒樓,又找不到打理的人選的話,妾身願意一試。」她目光直視著姚燕燕,眼神是少有的堅定,「妾身既然有一手廚藝,那將酒樓的生意帶起來應該不難。邊關將士辛苦,妾身還能做些好吃的犒勞一二。到時候,說不定還能將分店開到陳國去。」
聽了這話,姚燕燕是真的目瞪口呆了,她沒有想到顧昭容還有這樣遠大的志向呢,不僅要將酒樓的生意做起來,還要把分店開到陳國去!不過憑顧昭容的手藝,還真有可能啊!畢竟在食客的眼裡,什麼國籍啊種族啊都是浮雲,好吃最重要!
雖然心中已經替顧昭容答應了,但是這事兒還得和陛下商量商量,於是姚燕燕讓顧昭容先回去,自己則乘上步輦去了御書房。
此時御書房內一片悶熱,皇帝陛下脫了外袍,雖然熱得額頭微微冒汗,但他面上卻沒有多少煩躁,而是坐得筆直,提筆的姿勢也分外端正。
屋子裡的兩盆冰都已經化了,站在陛下身後扇風的兩名宮人也熱得汗流浹背。高公公抬起袖子擦了把汗,小心翼翼道:「陛下,冰盆又化了,可要令人再換兩盆?」
咦?化得這麼快?皇帝陛下抬眼看去,就見那冰盆里哪裡還有冰啊,就剩下水了。
他擺擺手,道:「還是節儉著用吧!你們熱了就出去涼快涼快,不用待在這裡。」要不是時不時就有大臣進來議事,他早就把上衣扒光,然後把御書房搬到御花園去了。
「諾。」幾名宮人趕緊謝恩,跟著就退了出去。高公公年紀大了,更受不得熱,不過他並沒有忘記自個兒的職責,出去之前想著,待會兒換幾個人來服侍陛下,多輪幾趟,讓每個人都能松泛一會兒。
這御書房裡實在是太熱了。宮中每個地方該供應的冰盆都是有數的,格外受寵的妃嬪每日能多分兩盆,但高公公還是第一回見到皇帝從自己份例里扣冰盆給貴妃用的。按理說,陛下要用多少冰都可以,不過宮裡這麼多人,今年又進了那麼多妃嬪,冰庫里存下來的冰總是不夠用,還得從宮外買一些。
高公公對陛下這種寧肯自己受罪也不肯多掏一分錢去買冰的意志感到無比震撼,出門時還在琢磨這件事,誰料剛剛踏出御書房,就跟皇貴妃的儀仗碰上了。
這天氣實在是熱,姚燕燕還是坐著讓人抬的呢,一路過來都汗濕了衣領,她趕緊下了步輦,想要進陛下的御書房涼快涼快,誰知道裡頭竟也不比外頭涼快,她疑惑地往裡頭走了幾步,才發現冰盆都化了。
姚燕燕見狀不高興道:「下面人怎麼這般不盡心,連冰盆化了都沒換。」沒瞧見陛下熱得連頭髮都有些濕了嗎?
皇帝陛下聽了這話,才發現愛妃來了,他抹了抹頭上的汗,故作驚訝道:「原來冰盆一直都沒換?那些奴才真是不盡心,愛妃彆氣,朕這就讓人換了。」高公公聽了這話,趕緊叫人換上兩盆新的。
姚燕燕心疼地擦去他額頭上的汗,「陛下你熱成這樣都沒發現嗎?太可憐了。」
皇帝陛下眼睛還是亮晶晶的,聞言笑道:「哪裡可憐了?朕可不像你一樣受不得熱。」
冰盆換上來後,他叫人不要將冰盆擺得太近,便拉著愛妃在軟塌上坐下,「這天兒這麼熱,怎麼還親自來御書房,把你給熱壞了可怎麼辦?」
姚燕燕笑道:「臣妾又不是冰塊,還能熱化了不成?況且,陛下你自己都不讓臣妾離冰盆太近,還好意思說臣妾?」
皇帝陛下捏了捏她耳朵,道:「哪裡是朕的錯?還不是太醫說懷孕了不能離冰盆太近。」他看了一眼愛妃微微鼓起的肚子,嘆道:「怎麼要懷那麼久呢,朕要能幫你懷一半該多好?」
姚燕燕摸摸肚子,笑道:「還好,寶寶不折騰人,臣妾現在吃嘛嘛香,比上個月更好了。」
「那就好。」皇帝陛下十足欣慰,覺得自家寶寶就是乖巧,駙馬他們家的完全不能與自家寶寶相提並論。
當初因為鳳陽比姚燕燕早一個月懷孕,夫妻倆還特意找過鳳陽,原本想將人弄進宮當個參考,誰料鳳陽那邊孕吐吐得厲害,進宮時整個人都瘦了兩圈,且看她眼下青黑的模樣,夜間也睡得不好,一起用膳時,桌上擺了道清蒸魚,鳳陽都沒吃呢,只是聞了個味兒,就吐得昏天暗地。
夫妻倆當時看著鳳陽的慘狀,嚇得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兩人提心弔膽了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結果啥事沒有,寶寶與姚燕燕相安無事,要不是姚燕燕現在會有些嗜睡,又比以前愛吃點酸甜的東西,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沒有懷孕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姚燕燕便將顧昭容那事給說了。
「只是邊關那個地方……」皇帝陛下搖搖頭,道:「顧昭容看起來又弱又膽小,萬一刺探情報的時候給人抓了怎麼辦?」先不提泄露機密的事兒,就是顧昭容那小身板也不夠人家折磨的。
姚燕燕道:「陛下您想多了,顧昭容過去那邊,就是下廚帶徒弟撐起酒樓生意的,刺探情報的事情不是有暗部的人嗎?她只負責廚房的事兒便好,萬一出了什麼事,也有護衛立刻將她帶走,況且,酒樓是開在蕪城裡的,咱們的地盤,還怕有人對顧昭容不利嗎?就算有那起子小人看中了顧昭容的美貌,也還有葛將軍他們在呢,委屈不了顧昭容。」
至於顧昭容說的將分店開到陳國去的偉大志向,姚燕燕覺得,就算能實現,那也得有個一年半載了,到了那個時候,顧昭容手下的徒弟都能學個六七成了,哪裡用得著顧昭容親自跑去陳國?
皇帝陛下起先還以為顧昭容異想天開到要親自去刺探情報,聞言鬆了口氣,點頭道:「那好辦,朕讓人給顧昭容安排個吳國人的身份。」到時候分店開出去了,就算陳國人起疑,那鍋也是吳國的,他們齊國打死不承認。
兩人商量定了,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只等過幾日安排顧昭容前往邊關。只是對於顧昭容走後就再也吃不了美味這點有些可惜。
皇帝陛下道:「過兩日就是殿試了,愛妃到時候可得幫朕把把關。」
誒?殿試?姚燕燕疑惑地看著陛下。就見陛下湊過來,在她耳邊嘀嘀咕咕了幾句。
姚燕燕聽著聽著,眼睛一亮,點點頭道:「陛下,你這可是開創先河啊!不過……」想到那些朝臣中的固執派,姚燕燕遲疑道:「群臣不會反對嗎?」
皇帝陛下哼了聲,「他們反對也沒用,朕才是皇帝。」
姚燕燕豎起拇指,「陛下霸氣!」
皇帝陛下道:「他們現在雖然已經同意了,但是朕知道,他們一定在心裡罵朕,不過沒關係,朕相信,是非功過,史書自有定論。」
姚燕燕覺得自從她懷孕以後,陛下變得越來越勤奮,也越來越有魄力了,不由道:「陛下您真棒,臣妾發現自己越來越敬仰您了。」
皇帝陛下輕輕咳了聲,心中卻道:要是史官敢在書上寫一句朕與愛妃的不是,朕就撤了他,再找給聽話的史官好好寫!
兩日後,考過會試的貢士們懷著或是激動、或是期待、或是緊張的心情入了宮,等待最後一場殿試,卻發現,宮人並沒有直接帶著他們前往參加殿試的地方,而是將他們帶到一處極大的園子裡,交代他們在此隨意歇息,便離開了。
貢士們面面相覷。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看到評論有寶寶說顧昭容喜歡葛修武,要顧昭容真對葛修武一見鍾情就好了,她去了邊關兩人直接he了,我就能一下子解決兩個單身狗了!然而要是這樣,顧昭容就崩人設了。所以還是慢慢來吧!不過顧昭容和葛修武的事不會詳寫,幾段話帶過就得了。番外寫不寫看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