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永不滿足
湯麵擺在三人面前，鮮美的香氣竄入鼻腔中，順勢而下在口中瀰漫開來，僅僅只是聞到味道便催動著唾液分泌，就連腮幫子的肌肉也微微發酸，似乎在自覺地為接下來旳咀嚼做著熱身運動。
文世章低頭看去，和常林那碗純粹的潔白不同，許青的刀削麵配料極為豐富，顏色各異且鱗次櫛比，種類更是包羅萬象，有豆類、蔬菜、乾果、蘑菇、海鮮等等，甚至連中藥材都用上了。光是浮在面上的菜色便有多達十種，沉於湯麵之下的還不知道有多少。
這碗湯麵的湯底很是清澈，從氣味上來看，似乎用的並非是熬煮的高湯，而是清水。
文世章問道：「為何選用清水做湯底？高湯的滋味不是更為香醇嗎？」
許青答道：「高湯確實滋味濃厚香醇，但正因其滋味濃厚，才無法用在此處。過於濃烈厚重的味道反倒會掩蓋住配料本身的滋味，無法讓它們各自的獨特口感發揮到極致。」
「原來如此，可是如此多的配料混成一鍋煮，它們的味道早已串了吧？哪裡還能保持自身的獨特口感？」
許青只是笑了笑，說：「答案就在這碗面中。」
聽許青這麼一說，文世章對於這碗面的味道更是好奇了。
他正準備動筷子，卻見到錢容他們兩人百無聊賴地發著呆，對於面前的食物絲毫不感興趣。
「你們不吃嗎？」
聽到文世章的問話，錢容懶洋洋地說道：「這種東西根本提不起我的興趣。有什麼能比得上極品草藥之味？」
趙博明也說道：「少年，若是在常林之前你端出這碗面，我們或許還能嘗上一嘗。但是在常林之後你才將面端上來，這只能說是伱的不幸。很遺憾，這碗面沒有嘗的必要，這場比試的結果已經出來了。」
錢容接著說：「沒錯。常林背棄了身為廚師的道德與底線，他的廚師資格將被取消，從這個層面上來說這場對決是你贏了。但是單從菜餚的味道上來說，毫無疑問常林才是最終的勝者。那份極致的完美，世上再無人能超越。」
文世章心裡猛地一突，急切說：「你們怎麼能這麼說！你們身為評審，在品嘗食物後給出判斷是你們應盡的職責。怎麼能在一口未吃的情況下就定了勝負？這實在太不負責任了。」
「文大人，你未曾吃過常林所做的面，我們的心情你是不會懂的。」
「而且這道菜令我們不感興趣，本就說明了它並非完美之物。不完美的事物在完美的事物面前，就像是雞蛋碰石頭一樣，輕輕鬆鬆就被碾碎了。我們不吃這碗面，其實是為了他好。若是吃下去了，我可不知道會說出怎樣尖酸刻薄的話來批評他。」
文世章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有你們這麼當評審的嗎？這件事若是傳出去定然會被天下人恥笑！」
就算聽到文世章充滿威脅的話語，兩人依舊無動於衷，無所謂地說：「文大人，你不必拿天下人來壓我們。聲望、名利，放在這味道面前又算得了什麼？我們只是忠於自己的味覺罷了。」
「你們……」
文世章氣得說不出話，急得背後直冒汗。
若是知道是這麼個結果，當初就不該讓他們吃常林做的面！或者是等許青做好後，讓他們先品嘗許青的食物。
這樣結局應該會比現在好得多。
許青看到文世章臉上後悔不已的神色，說道：「文大人，請放心。現在這樣的安排再好不過了。」
文世章聽到許青的話，詫異地轉頭看著他。
即便在這般不利的情況下，許青依舊鎮定，不，這不只是鎮定，而是輕鬆與自信。
這世上真的有能夠超越完美的事物嗎？
文世章想像不出來。
事到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許青。
文世章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坐著，等待著。
許青面向錢容和趙博明，說道：「我知道兩位大人對這道菜並不感興趣，我只有一個小小的請求，請兩位喝上一口湯，只要一小口就好。」
錢容和趙博明對視一眼，又看了眼在一旁臉色不善，眼睛緊盯著他們的文世章，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
喝了這口湯後，即便文世章再不滿也無話可說。
而且只是一小口湯，估計就跟喝水一樣毫無滋味，什麼也改變不了。
兩人拿起湯勺，舀了淺淺一勺送入口中。
啊，果然是像水一樣清淡無味。
不出他們所料，所有美食在極品之味面前都變得如此渺小。
若是以後每一天吃飯都像今天這樣食不知味，那活著也太痛苦了。
兩人放下湯勺，揮揮手讓許青端走面前的湯麵。
許青走過來，順著兩人意思撤走了湯麵。
他剛走出沒兩步，忽然兩人的肚子咕嚕嚕地鳴叫起來。
他們詫異地看著對方。
「你的肚子在叫？」
「不，是你的肚子在叫才對！」
兩人正要爭吵一番，這時他們兩人的肚子又同時發出咕嚕嚕的聲音，比之前叫得更加響亮了。
許青充耳不聞，越走越遠。
兩人突然異口同聲地說：「等一等，把面端回來！」
許青依言折返，兩碗湯麵再次被放在兩人身前。
兩人這次不再用湯勺，而是拿起了筷子，直接夾起一筷子麵條送入口中。
麵條筋道，配菜爽口鮮嫩，味道也不錯。
只是味蕾對此毫無興趣，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味道根本無法通過味蕾傳遞到腦海中。
然而，這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明明吃起來味道寡淡的食物，卻充分地激發出了他們的食慾。
一口接著一口，完全停不下來，胃像是化作了無底的深淵，不知疲倦地吞噬著所有被送入胃中的食物。
不夠，還是不夠！
不管吃了多少，還是覺得不夠。
滿足感像是從身體中消失了一樣，對食物的渴望重新占據了腦海。
吃的越多，這份渴望就越發強烈，心中的不滿足也就越發鮮明。
他們像是化作了怪獸饕餮，貪婪地吞噬送入著他們口中的一切。
在這份渴求與貪婪的帶領下他們跨越了完美與圓滿，那些他們原本以為世間最完美的事物，現在回頭望去，也只是漫長道路上微小的一環。
世間哪有真正的完美？
完美只是停留在原地，不再改變的事物。
世間每時每刻都在變化，完美的事物註定會被拋棄在過去。
前方唯有永不滿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