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甘苦
「甘苦雞？」
三名考官詫異問道。
這名字聽來就覺得怪異，又甘又苦，這能好吃嗎？
不過眼前的菜餚倒是散發著奇妙的香氣，複雜而又濃郁的香氣直往鼻子裡鑽，這股令人無法形容的芳香將雞本身的味道襯托得無比玄妙，只是輕輕一聞就讓人口舌生津，胃部不住地蠕動起來。
而從外觀上看來，眼前的雞肉被切得方方正正，大小均等，整齊地擺放在盤中，視覺上就讓人覺得很舒服。
光澤鮮亮的雞皮帶著油光，而雞肉則細膩潔白，兩者層次分明，再由精緻的刀工切成厚薄大小均等的正方塊，如同棋盤一般整齊。
無論是視覺亦或是香味都讓四人興趣大增。
三位考官與洪澤紛紛拿起筷子，將一塊雞肉夾起，送入口中。
入口是雞皮略帶彈性的口感，雞皮經由熱力的作用下呈現出類似炙烤一般的酥脆感，輕輕咬下就感受到雞皮在齒尖碎裂的快感，同時伴隨著牙齒穿透雞皮所帶來的輕微響聲。
高熱環境下雞皮和皮下的油脂被快速炙烤，雙方融為一體，輕薄的雞皮充分吸納了油脂的濃香，又在油脂的幫助之下變得更加酥脆香嫩，一口咬下，雞皮中裹著的油脂便瞬間在唇齒間綻放開來，讓口齒充斥著這濃郁的芳香。
齒尖穿透酥脆的雞皮，到達細嫩的雞肉。
之前經過長時間的鹽焗，鹽將整隻雞的水分充分鎖住。此時一口咬下，深藏在雞肉纖維中的汁水便瞬間迸發出來，鮮美的汁水讓雞肉變得更加細嫩和充盈。
雞肉中的水分在長時間的鹽焗過程中，充分地吸收了雞本身的香味，就像是由雞肉為瓦盆，在其內部煲了一鍋高湯。
而這鮮美的湯汁充斥在每一絲雞肉之中，咬下後，湯的鮮美和肉的鮮嫩同時在口中綻放出來，帶來難以言說的愉悅快感。
經過鹽焗之後，鹽的滲透作用讓雞充分吸取了鹽的精華，卻又不會過分咸澀，恰到好處地激發了雞肉本身的鮮美。
同時各種中藥材以及蔥姜蒜的辛香味，也在高溫以及技藝的絕妙運轉之下，將其特有的香氣浸透到了雞肉之中。
讓雞肉呈現出一種淡淡的藥材味道，同時雞肉所具備的鹽味又讓這些味道充分地釋放出來，為雞肉增添了複雜的香味，讓雞肉的味道更顯得甘甜，卻又在甘甜中帶著些許苦香。然而這苦香卻並不苦澀，反而讓雞肉原本的清淡香氣更增添了幾分厚重。
一口雞肉在口齒間咀嚼著，無數種滋味瞬間綻放出來，在咸、苦、甘、辛香等多種滋味的映襯之下，雞肉本身的鮮美變得越發濃郁和香醇，這所有滋味的存在，都是為了讓雞的香味變得更加鮮明。
而且這些不同的滋味在口齒的不斷地咀嚼間相互交融，彼此碰撞，又演變出了百種滋味。而無論那些滋味怎麼變化，最後都會歸於雞的香味，就像是百川歸海。
最後一口食物咽入腹中，口中的味道漸漸變得平息，那百種滋味漸漸地從口舌間溜走，只剩下餘味悠長的雞的純香，在口舌間悠然地漫步。
他們恍惚間仿佛看到了一位過盡千帆的老人，經歷過繁華，亦受過窮苦，人生中的甘甜、辛酸、苦辣，最終都隨著時光而逝，留在心中的唯有那份波瀾不驚與淡然平和。
三位考官尚且沉浸在美味之中，洪澤則先一步回過神來。
要不是他是突然襲擊，洪澤還真以為這道菜是許青特意為討好他而做的。
這道菜中的豁達與淡然，那種仿佛經歷世間繁華苦楚的洗鍊而凝成的心境，實在是太對他的胃口了。
每吃下一口，感受到無數種滋味在口舌間次第綻放，就像是重新回味了一遍過往的人生。
人的一生中他所處的環境，所經歷的事態總是在不斷地變幻，一刻不停。
但總有些東西不會改變。
或許是人心中的堅持，或許是對理念的執著，又或許是高潔的品性。它們在時光和事態變遷中就如同一塊磐石，固執地扎在這川流不息的河水之中。
任憑身邊的事物如何變化，唯獨它亘古不移。
有人說這是頑固，有人說這是愚蠢，有人說這是不懂事。
可是對這塊磐石來說，它所求的唯有心安。
吾心安處是吾鄉。
這道菜所想要表達的心意如此清晰地順著舌尖的美味流傳到心間。
洪澤心裡輕嘆一聲，吳成和魏傑輸得不冤。
也怪許青的年紀實在太有迷惑性了，誰能想得到這幼小的少年體內卻藏著如此恐怖的實力與天賦。
就連他也看輕了這名少年。
不過經過這次特級廚師考核之後，恐怕再沒人會因他的年紀而小看他了。
洪澤看向許青，問道：「還有嗎？我想來一盤，不，再來一整隻雞我也吃得下去。」
許青無奈道：「沒了，我就做了一隻雞，要想做第二隻還要再等一天。」
許青想著反正考官們品嘗菜餚，哪怕每道菜只吃一口，這一場考核下來也能吃飽了。因此他就少做了點，免得浪費。
誰想得到半路殺出個龍廚師。
洪澤頓時氣得吹鬍子瞪眼睛：「身為廚師竟然無法滿足食客的胃口，你這廚師是怎麼當的！下一場比試不可再犯相同的錯誤！」
說罷，他拂袖離去。
雖然洪澤語氣嚴厲，但是在場所有人都聽得出來，這就是宣布許青通過考核的意思。
三位考官自然也明白龍廚師的意思，不過流程還是要走的。
年長的考官感嘆地說道：「吃完了這道菜我才明白為何你要現做。高溫炒過的鹽粒和鐵砂替代了火焰的作用，在精妙技藝的運轉之下，就像是將雞和食材統統包裹在熾熱的火焰之中。在充足熱力的作用下，一瞬間激發出各種食材的滋味，並且讓它們快速地融合為一體，才能讓這隻雞的味道達到最高峰。」
另一名考官問道：「這道菜的技藝與味道都極為精妙，那麼這道菜與副題目的關聯是？」
許青說道：「劉禹錫先生不爭權勢名利，身居陋室卻怡然自得，世間繁華富貴於他而言與這一方陋室並無不同，生命中的甘甜亦或是酸苦都無法改變其志向，亦無法動搖其高潔的品格。正如這道菜，無論甘甜或是苦味亦或是辛辣，都只會增添雞的香味，卻不會徹底的改變它。最終當外界施加的味道散去，留下的唯有不改的本真。」
年長的考官點頭嘆道：「事態變而本真不變，怡然而自得其樂，這正是君子所求。」
另一名考官大聲宣布道：「陽泉酒家許青，合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