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記性了嗎?

  余嘉藝沉沉地閉著眼睛,他能感覺到自己陷入了夢魘之中。記住本站域名他只能用嘴巴呼吸,胸腔上像是壓了塊巨石,他把新鮮的空氣吸入,再次呼出來他的氣經過滾燙的呼吸道,也不可避免地變得熾熱。

  他的腦袋很沉,在昏迷與清醒間掙扎,余嘉藝在這個狀態之下,還是聞到了濃郁的烏木香,讓他不自覺地畏懼,卻又難以抑制地靠近的烏木香。

  夢是碎片式的,余嘉藝被拽進了夢境當中,他的表情瞬間變得難受起來。

  余嘉藝夢到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以前的冬天還會下大雪,雪花鋪在地上淺淺的一層。

  他獨自一人穿著小棉襖,沒有戴圍巾也沒有戴手套,雙頰在雪地當中被凍得通紅。

  那時候的感覺與現在有些像,頭暈眼花,呼吸灼熱。余嘉藝剛上小學,脖子上都還沒來得及繫上紅領巾,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校門口。

  余嘉藝低著頭,他迷迷糊糊地知道,應該是他的爸媽把他給忘記了,因為家裡已經有了新的小弟弟,是一個Alpha。

  他還很小,所以余父余母說要多花時間陪他,可是余嘉藝想不明白,為什麼他還小的時候從來沒有人陪過他。

  最後他是被下班的老師發現,老師是個很漂亮的女老師,彎著腰很耐心地問了他家的地址。

  余嘉藝回到家之後,就看到了站在客廳里抱著他弟弟的余父余母,他們的表情愣了一下,最後只是平淡地問了一句「回來了?」

  他在外面站了太久,回到家沒多久就發了燒,房間外的燈早就都暗了下來,余嘉藝自己踩著椅子,從柜子里把藥翻了出來。

  從這件事情以後,余嘉藝迷迷糊糊地意識到,他喜歡他的爸媽是沒有用的,他的爸媽不喜歡他,他們只喜歡弟弟。

  他一個人把自己藏在厚重的被子裡,藥效作用得很快,他暈乎乎地就失去意識昏睡了過去。

  幸運的是他那次發燒沒有特別嚴重,但余嘉藝還是睡得很沉,他從很小的時候就一個人睡覺,但可能沒人知道,他最開始的時候是怕黑的。

  他會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就算把頭和腳全部藏在被子裡,余嘉藝也沒有安全感。

  但人總是會被迫適應環境,就比如現在的他一點也不畏懼黑暗,他的眼睛緊閉著,現在的余嘉藝只想睡覺。

  只有睡覺會讓他好受一點。

  余嘉藝覺得自己仿佛躺在火山口,渾身上下的熱意似乎全都是從骨縫間滲出來的,他隱約聽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從很遠的地方。

  是他很熟悉的聲音,余嘉藝試著張了下嘴,但他此刻只能發出難受的悶哼聲,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余嘉藝!」

  他的肉體仿佛與靈魂剝離開,又像是遠飄的船,怎麼樣都回不到岸邊。

  余嘉藝艱難地喘著氣,他聽到了慌亂的腳步聲,他的意識迷濛,根本無法做到操控自己的身體,只能感受到自己被人扶起。

  他的胸前被一擱,應該是被人背了起來,余嘉藝的嘴唇無意間刮過那人的耳垂,他的體溫像冰,余嘉藝不由自主地往他的身上貼。

  「陸初璟……」

  余嘉藝知道背著他的人是誰,他的聲音含糊不清,很沙啞:「……我好難受,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陸初璟的聲音他已經聽不見了,他只能模糊地感受到,陸初璟應該是在哄他。

  等余嘉藝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醫院裡了,還是在安靜的單人病房裡,他的燒已經退得差不多了,右手上掛著點滴。

  或許是因為今天精神不振的緣故,余嘉藝總覺得點滴打進血管里的時候也有點疼。

  他身上的衣服還是陸初璟幫他套的,很寬鬆,應該是他隨手在床上拿的,衣服領口松垮地掉了下來,余嘉藝微低下頭,瞬間看到了鎖骨處的痕跡。

  余嘉藝的喉嚨發乾,不太舒服地把衣領攏緊了些。他知道,被衣服蓋著的地方更加慘不忍睹。

  他現在哪裡都疼,躺著不舒服,坐著更加不舒服,就連眼皮也腫了起來。

  余嘉藝甚至能聞到自己身上濃重的烏木香,像是熟透了的櫻桃,從他的身體由內而外地滲出來。他像是往身上打翻了瓶烏木味的香水,實際上他的身上的烏木香重得甚至比這還要來得過分。

  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但旁邊的椅子拖開著,很明顯有人坐過的痕跡,毫無疑問是陸初璟原本在這邊陪他,但現在卻不知道去哪了。

  余嘉藝扭動了下脖子,就連脖頸連著肩頸處的那塊也是酸痛的,他的身體現在不像他的身體,比年邁的機器還要來得僵硬與遲鈍。

  他的目光盯盯地放在門把手上,余嘉藝的心裡有種強烈的不安感,陸初璟的易感期算是過去了,但他們似乎也沒有分手。

  余嘉藝甚至不敢再提這個話題,他這幾天是真情實感地有些害怕了,他隱隱感覺到,陸初璟真的變了,他和以前不一樣了,不會再對他百依百順。

  現在房間裡沒有人,余嘉藝的第六感告訴他,他現在不走,以後想走就會很難。

  他咬了咬牙,剛想伸手準備乾脆拔掉針頭然後逃跑,手還沒來得及碰到針頭,病房的門突然就開了。

  余嘉藝一聽到動靜就反應迅速地收回手,他愣愣地看著陸初璟從外面走了進來,在半敞開著的門縫中,他還看見了外面看守著的人,余嘉藝粗略一看,就瞄到了兩三個身影。

  也就是說,就算陸初璟沒有回來,他也跑不出去。

  余嘉藝現在有些怕陸初璟,他一看到他,後頸的牙印處又開始發燙。他的臉色本來就不是特別好,余嘉藝整個人都像是削瘦了一圈,尤其是他身上還穿著陸初璟的衣服,顯得他更加的纖瘦。

  他的下巴尖細,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外表看起來欺詐性更強,但余嘉藝的鼻尖冒著汗,心跳得有些快。

  等陸初璟拖開椅子坐到他身邊,余嘉藝就像是只被踩到尾巴的貓,整個人都瞬間警惕了起來,但和會炸毛的貓不一樣,他表面沒什麼動靜,但藏在被子下的另一隻手悄悄地捏了拳。

  不是為了動手,也不是為了反抗,只是為了給自己找點安全感。

  余嘉藝一眨不眨地盯著陸初璟,他這時候才發現陸初璟的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長袖。他的手裡提了個袋子,陸初璟默不作聲地把袋子裡的東西拿了出來,還是一碗熱氣騰騰的粥。

  他自顧自地用勺子攪拌了下,然後用手掌托著碗,舀了一勺遞到了余嘉藝的嘴邊。

  余嘉藝的嘴唇沒什麼血色,甚至還有幾道已經開始癒合的傷口,他看到陸初璟的動作,第一反應竟然是往後退了退。

  這幾天陸初璟也會這麼親昵地給他餵東西,但是餵完之後,陸初璟會抱著他幫他揉肚子,一圈又一圈,等到他覺得差不多的時候,他會再次含住余嘉藝的嘴唇,繼續做重複的事情。

  這導致余嘉藝看到陸初璟的動作就有些懼怕,他往後躲了躲,但恍惚了一瞬,他終於意識到這已經不是在那個封閉的房間裡了,也不是在陸初璟給他築的巢穴里了。

  余嘉藝有那麼一刻的放鬆,但他的手指還是把被子絞在一塊,他還是沒有輕易卸下防備。

  「加了點糖。」陸初璟突然開口道,「不是白粥。」

  余嘉藝的神經緊繃著,他聽到陸初璟的聲音,先是微微怔了下,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陸初璟為什麼這麼說。

  陸初璟好像總是這樣,他不會說那些哄人的話,但心裡卻總是記著他說過的話,陸初璟比很多Omega都要來得細心。

  他以前和陸初璟說過自己不喜歡喝白粥,陸初璟就再也沒有給他買過白粥,甚至是和白粥一樣沒什麼味道的東西也沒有給他買過。

  余嘉藝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和陸初璟第一次去外面吃飯的時候,約的是學校旁邊一家很有名的海鮮館。

  他有點事耽擱了,所以先讓陸初璟過去點單,等余嘉藝到的時候,桌上的菜也都已經上齊了,陸初璟一口也沒碰,靜靜地坐在原位等他。

  余嘉藝小跑過去,他笑嘻嘻地拍了拍陸初璟的肩,探頭探腦地問道:「怎麼沒點魚?」

  陸初璟剛跟他談戀愛,有點不適應他的熱情,紅著耳朵側了側臉,悶聲道:「你不是不吃魚嗎?」

  「誰給你說我不——」

  余嘉藝話說到一半,突然之間靈光一閃,想明白了陸初璟為什麼會以為他不吃魚。

  他在陸初璟旁邊笑彎了腰,半邊身子都倒在了陸初璟身上,等他的眼淚都快笑出來,他才趴在陸初璟的肩上慢悠悠地道:「我只是微信名叫這個,取著玩的,不是真不吃魚。」

  眼見陸初璟的表情正在往惱羞成怒那方面發展,余嘉藝突然湊過去,厚著臉皮親了一下陸初璟的臉,他沒個正形地道:「謝謝寶貝那麼考慮我。」

  時間過去了那麼久,但余嘉藝還是記得陸初璟當時緊抿著唇了半天,然後紅著耳朵擠出一句:「不要叫我寶貝。」

  勺子磕在砂鍋碗上,發出了一道清脆的聲響,余嘉藝眨了眨眼睛,遲鈍地回過神來。

  他也說不出現在這一刻是什麼心情,只是垂著眸把粥喝了進去,氤氳的熱氣熏著他的眼睛,余嘉藝的眼眶有點熱。

  他好像確實很壞,只想接受陸初璟的好,卻不想接受陸初璟的占有欲,但他卻逼著陸初璟接受他的所有一切。

  陸初璟一勺一勺地給他餵著粥,余嘉藝安生地喝著,後來的好幾天也這樣,他的燒漸漸退下去,其實余嘉藝已經可以做到自己吃飯了,但每次一到飯點,還是會坐在他的邊上給他餵東西吃。

  他在病床上躺了好幾天,下巴卻越來越尖細,余嘉藝這幾天的心情很忐忑,他像是片往懸崖下飄的落葉,對接下來會面對的東西全然不知。

  他甚至不敢問陸初璟,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又什麼時候可以回去上班。

  余嘉藝現在看起來很乖,陸初璟說什麼他就聽什麼,也沒有繼續提過分手,就連陸初璟晚上抱著他睡的時候,他也不做掙扎地靠在他的懷裡。

  但那只是看起來,時間越久,余嘉藝的心裡就覺得更加焦躁,余嘉藝想分手的念頭還是沒掐滅,只不過他現在完全不敢提,就連試探一下都不敢。

  他的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之後,畢竟是自己家裡的醫院,陸初璟一個電話就替他辦了出院手續,余嘉藝跟在陸初璟的身後,上了他熟悉的車。

  距離往公寓越近,余嘉藝的心臟更加發緊,像是被只無形的大手攥著一樣,等他到了樓下,余嘉藝甚至覺得有些腿軟。

  他的身上裹著大衣,余嘉藝把下巴藏在豎起的領口上,他的腳像是黏在了地板上一樣,怎麼也邁不出去,最後是被陸初璟拽著上的電梯。

  余嘉藝靠在電梯上,身上出了一陣虛汗,尤其是當公寓門打開的那瞬間,余嘉藝的呼吸也變得極度不暢。

  房間裡的烏木香還沒散,縈繞在他的鼻尖,陸初璟不喜歡別人入侵私人空間,房間內還是一片狼藉。

  陸初璟邊走著,邊把家具歸到原位,他順手把髒掉的沙發套摘下來、捲起、丟在了腳邊的臉盆里。他的腳步停駐在那天被他摔在落地窗邊的鑰匙,撿起來放進了口袋裡。

  他轉頭瞥了一眼還站在玄關的余嘉藝,想到門已經被反鎖住了,乾脆準備先進臥室收拾一下。

  余嘉藝定定地站在原地,他眼睜睜地看著陸初璟走進臥室里,易感期的記憶蜂擁而來,他忍不住胡思亂想。

  他去臥室幹什麼?

  待會還會把我拽進去嗎?

  房間裡的烏木香瀰漫著,余嘉藝臉色煞白地往後退了幾步,他的注意力是全集中在陸初璟身上,沒注意地上的東西。

  地上灑著他們那天爭執時不小心從鞋柜上掉下來的洗鞋劑,因為余嘉藝剛站在那邊擋住了,陸初璟也沒來得及撿起來。

  余嘉藝的腳踩在圓柱型的洗鞋劑,他的後跟一滑,這幾天瘋狂的經歷,導致余嘉藝的反應速度都變得格外地慢。

  他「砰——」的一聲,整個人都摔在了地上,余嘉藝的後腦勺劇透了一陣,他聽到了陸初璟猛地從臥室跑出來的動靜。

  余嘉藝的後腦連著背得那塊疼得他起不了身,他痛苦地捂著後腦勺,被陸初璟從地板上一點點扶了起來。

  他的腦袋嗡嗡作著響,大腦一片空白,余嘉藝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他嚴重懷疑自己這次是真的摔傻了。

  余嘉藝的睫毛緩慢地眨了眨,他側過臉,用一副茫然又乖順的表情看著不停詢問他有沒有事的陸初璟。

  他的眉心緊皺著,疼痛讓余嘉藝的嘴唇完全沒有了血色,他的額上冒著汗珠。

  「我的腦袋好疼。」

  他整個人都已經靠在了陸初璟的身上,余嘉藝弓著背,他按著自己的太陽穴,表情愈來愈痛苦,他這時候看起來像是張毫無痕跡的白紙。

  余嘉藝的嘴唇輕顫著道:「我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在說話的同時,心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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