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子良被留在了屋外。
雖然他極力抗議,但關於西洲劍甲的事,他知道的越少,對他來說越好。
眾人在曹陸誠的帶領下穿過了一個簡陋的工坊,那裡有十來位斷了手腳的男人在賣力的將一塊塊礦石搬入火爐中,淬鍊然後提出鐵水,為打造兵器做準備。
這個工作並不輕鬆,但相比於大多數殘疾的劍奴會被拋棄等死的命運而言,這已經是幸運了。
然後他們來到了一座矮小的木屋前。
「徐老就在那裡,你進去吧。」
曹陸誠指了指那處,如此說道。
宋清清從曹陸誠古怪的態度中隱隱感覺到有一絲不妙,她深吸一口氣,與眾人在這時一道走了進去。
木屋不大。
四五個人共同進入,讓這小屋顯得更加擁堵,屋中也很暗,瀰漫著一股潮氣。
小屋的深處,隱約可以看見一道佝僂的背影。
那人似乎聽到響動,他緩緩的轉過身子,黑暗裡眾人並看不清對方的容貌。
「大爺爺……」宋清清嘗試性的朝著那人喚了一聲。
屋中之人身子一頓:「誰?」
他這樣問道,聲音沙啞,帶著幾分警覺。
「我,清清,宋清清。」宋清清顫聲應道。
屋中之人似乎並未在第一時間消化掉宋清清話里的訊息。
他愣了愣,沉默了許久。
「清清……」而後,他呢喃道。
下一刻,仿佛塵封的記憶被打開,他一下子變站起了身子,聲音也大了幾分:「清清!」
「徐老是清清!他們來尋我們了!」一旁的曹陸誠也大聲言道,方才平復的情緒,在這時又有了崩潰的跡象,變得哽咽與顫抖。
「好孩子!過來,讓爺爺看看!」徐當仁的聲音傳來,一隻手杵著拐杖,一隻手朝前胡亂的探著。
激動的宋清清此刻並未察覺到老人的異樣而是趕忙走上前去,想要拉起老人的手,可對方的手卻在這時與她錯身而過。
宋清清一愣。
而與此同時,曹陸誠也走上了前來,點亮屋中的燭火。
眾人這才看清,眼前那老人模樣何其可怖。
他的半張臉像是蠟在融化後,又凝固了一般,擠皺在一起,猙獰又可怖,另外半張臉雖然還算完好,但眼眶處卻空空蕩蕩,眼球被人剮去。
露出的手臂上也是傷痕累累,一隻腳明顯比另一隻腳短了一截,渾身上下竟是尋不到一處完整之處。
「啊!!」楚昭昭見著了這幅模樣,不由得臉色煞白嘴裡發出一聲驚呼。
褚青霄等人也臉色難看,愣在了原地:「大爺爺,你……」
宋清清也頓時明白了過來曹陸誠提及徐當仁時為何會露出那副模樣。
她愣在原地,看著眼前的老人,根本難以想像他於此之前遭受了怎樣的折磨。
宋清清的聲音讓徐當仁意識到自己找錯了方向,他側過頭朝向宋清清聲音傳來的方向,輕聲道:「爺爺嚇到你了?」
「我們在被朝廷抓捕後,為了逼問出龍驤印的下落,朝廷的人對我們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折磨,很多族人都是在那時死留下了暗傷,在劍奴城死去。」
「徐老是那些畜生重點關注的對象,他們甚至將徐老的半張臉按入了燒沸的油鍋中,還弄瞎了他的眼睛,甚至剮去了徐老右足的膝蓋。」
「他們覺得把我們折磨成這樣,我們應該是活不成了,就把我們又賣給了劍奴城……」
一旁的曹陸誠在這時言道,提及遭受的苦難,他雙拳緊握,雙目赤紅。
聽聞這話的宋倩倩與刑屠泉二人也是臉色鐵青,心頭憤懣。
「好啦,以前的事就別去提了,清清你們是怎麼來的這裡?難道也被?」徐當仁卻在這時打斷了曹陸誠的話,面相宋清清問道。
「沒有,大爺爺你放心,我們現在在過得很好,也把自己隱藏得很深,朝廷根本找不到我們!」
「而且我們找回了我爹那枚龍驤印,也有了新的劍魁,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能手刃徐染那個叛徒,奪回劍岳城!!」唯恐已經遭受過這般非人折磨的老人再擔心些什麼,宋清清趕忙言道。
「新的劍魁??」徐當仁沉聲問道。
褚青霄在這時趕忙走上前來,雖然知道老人雙目失明,但還是恭恭敬敬的朝著對方行了一禮:「徐前輩,在下褚青霄,武陵城人士,受宋統領臨終所託,暫領劍魁之位。」
「武陵城……」徐當仁叨念著這三個字眼,嘆了口氣:「所以,歸城他們,終究沒有走出來……」
「武陵城孤懸南疆近一年之久,朝廷援兵不發,宋統領他們雖然拼死抵抗,卻依舊敵不過燭陰大軍……」褚青霄低聲說道,聲音也落寞了幾分。
雖然早已料到了這樣的結果,但真的聽聞這時,徐當仁還是在原地沉默了許久,這才緩過神來。
「命數如此,天要亡我龍驤……」他又是一聲長嘆,嘴裡喃喃說道。
「大爺爺當年之事,我們一定會找出禍首,現在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把你們救出劍奴城!」宋清清不願讓老人去多想那些傷心人,趕忙轉移了話題。
「你們有多少人,實力如何??」徐當仁聞言,問道。
宋清清頓時低下了頭,有些愧疚的說道:「三十來人,除了刑統領身處五境外,其餘的大都是三四境的武夫……」
徐當仁聽聞這話,卻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這些年我們不是沒有想過逃跑,但劍奴城守衛森嚴,根本沒有機會暗中潛逃,如果說想要硬闖,這裡常年都有天懸山的七境高手坐鎮,我們這些老弱病殘,根本不是對手,你們這點人手……」
「救不了我們。」
宋清清卻言道:「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試一試!」
「胡鬧!」徐當仁在這時用手中的拐杖重重的砸在地板上,他大聲言道:「我們已經是將要入土之人,逃不逃出去又能怎樣?」
「為了我們,讓你們也進入這死局,那當年我們又何苦幫你們引開追兵?又何苦受這十二年的折磨?」
「你現在意氣用事,就是讓我們這十二年的忍辱負重變成了一個笑話!」
徐當仁的訓斥讓宋清清的臉色一白,愣在了原地,她何嘗不明白這些,可是見徐當仁以及曹陸誠此刻的慘狀,以及想到自己那些族人如今的境遇,她又怎麼能放任他們待在這裡,自己卻心安理得的離開。
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太重了一些,徐當仁當下又緩和下了聲音:「清清,你是好孩子,你的孝心爺爺明白。」
「但現在時機未到,我們就待在這劍奴城中,又不會去別的地方,你暫且回去,在謀劃一番,想個可行計劃再來,才是正道。」
「我們一時半會又死不掉,你覺得呢?」
一旁的曹陸誠也在這時附和道:「對啊清清,你就聽你大爺爺的,我們現在在劍奴城也算是摸清了門道,日子還過得去,早幾日晚幾日離開沒什麼大不了的。」
宋清清哪裡不知道這些話都是他們安慰自己的,來的路上她便已經見過那些劍奴們慘狀,多待上一刻便是多受一份罪,她如何捨得,可偏偏她又沒有救走他們的本事。
想到這些,宋清清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褚青霄也皺起了眉頭,他同樣想要救這群劍甲,可就像徐當仁說的那樣目前的他們根本沒有這個本事。
而就在這時屋外卻忽然傳來一陣喧譁聲。
「怎麼回事?」曹陸誠看向屋外大聲的問道。
一位年輕人在這時跑了進來,驚慌的大喊道:「出事了!周岳帶著一群人朝我們這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