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通往真相的變奏曲

  聽到了會客廳里的動靜,眾人一時間竟然不知看向哪一邊才好。

  「很好的出發點,小姐。但很不巧,那就是他費盡心思設計了兩個方法要除掉哈羅德的原因。」赫洛似乎完全不在意會客廳里發生的事,他放下手裡的窗格,為假貝緹娜的發言用力地鼓了鼓掌,然後搖了搖頭,駁回了她的辯護:

  「哈羅德脾氣乖戾,惹人討厭,而且總是到處亂晃,因此沒人願意觸他的霉頭。作為一個賭徒,他可不像斯匹茲女士那樣期待共贏,而阿卡恐怕正是利用這一點告訴他——

  「請他和自己暫時『互換身份』。」

  赫洛一邊說著,一邊帶著眾人重新回到會客廳里,然後便看見了意欲逃跑的阿卡,被艾斯庫爾輕鬆地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情景。

  「我想,你應該早就以斯匹茲女士的名義和哈羅德同謀過了吧。你告訴他,只要參加尋寶的雪裔大公的後代少一個,那你們能分到的寶藏就多一份。

  「恰好,你和他的身材差別並不大,更何況你始終穿著雪裔的毛皮大衣,而且有特色的妝容和髮辮。從哈羅德會搶過你的吊具使用來看,他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不是嗎?

  「他雖然是個賭徒,卻並不傻,必定不會同意親手殺人。因此你向他提出的計劃是:由他暫時假扮你,而你藉此機會除掉伊爾瑪。

  「這就是為什麼占卜遊戲那時發生了那麼大的騷動,『你』卻依然在打瞌睡的原因——」

  赫洛緩步走到不斷喘息,低聲呻吟的阿卡跟前蹲下,注視著他的眼睛繼續說道:

  「因為哈羅德的聲音與你不同,他絕對不能參與到這種熱鬧里來。另外,你一直保持自己通用語不好,常常沉默寡言的態度,也是為了方便這個交換身份的計劃。」

  「我……我不知道,你在,在說什麼。」阿卡與他對視了片刻,就立馬低下了雙眼,生硬地以通用語回應道。

  「你在他那把所有人都知道沒有子彈的槍里裝填了子彈——你知道毒殺安塞姆的計劃並不一定成功,但你恐怕本就無所謂毒死哪一個人……而鑑於哈羅德的性子,你也在賭他會真的發瘋扣下扳機——很大概率是對著安塞姆。

  「假如他真那麼做了,你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要挾他;但他不僅沒那麼做,反而還開始想要脫離你的掌控。於是你就找機會把他的槍管堵上,並且想要通過激怒他,來讓他自取滅亡。」赫洛並沒有駁斥他的自我辯護,而是繼續說道:

  「恐怕,那天早上他和你的爭執,就是因為見到了你的神奇手段,害怕你和斯匹茲女士會把他當做下一個目標,因此與你討價還價;而你激怒了他,卻沒想到他壓根就沒有上你的當。

  「哈羅德兩次三番地打斷我的分析,恐怕也正是因為他和你是一夥兒的;為了保證你們的計劃能夠進行下去,他就必須要在每一次的討論會上大鬧一場,免得真的被我仔細分析發現了真相。」

  「等、等等……」假貝緹娜再一次開口,「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他不直接揭發……」

  「首先,哈羅德並不清楚他玩的那些把戲是怎麼做到的。由於他認為斯匹茲女士也參與其中,因此他估計也在害怕自己就算揭發了事實,恐怕也會被直接栽贓嫁禍成真兇……

  「或者,我還有個更大膽的猜測:哈羅德恐怕對斯匹茲女士,有非分之想。他難免也在想……借著這件事來接近她。」赫洛回頭向她解釋道。

  珂賽特聽完他的話,本就緊蹙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其次,一個輸得父母都放棄了他、還要偷走父親的獵槍來賭一場尋寶的賭徒,他當然還想賭一把。他以為自己猜到了獵槍或許被動了手腳,於是押上了自己的性命作為籌碼。

  「那天,他本來不願跟著我們出發,但在早晨臨時變卦,很有可能就是阿卡威脅了他,避免他留下——我猜,這就是他們那天早晨發生爭執的原因。只可惜那時哈羅德放棄了用自己的獵槍威嚇別人的習慣。」

  赫洛重新回過頭來,他伸出手去,一把抓住阿卡那頭編成四十九枚髮辮的濃密頭髮,接著說道:

  「當他抵達河谷,發現自己和你是最後兩個過河的人的時候,他一定也猜到了你可能謀害他的另一個方法:那就是在吊具上做手腳。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已經摸透了他的性格的你,保管著所有人的——包括選擇留下的小麗莎的吊具的你——提前預判了他的判斷,把自己那份吊具的關鍵部件用錫制的材料替換了!

  「你一直將吊具保存在防寒服里,因此帶著你的體溫的錫制部件並沒有異常;哈羅德卻並不知道這一點,他在取得了你的吊具後拉了拉確認沒有問題,是因為那時候錫制部件的溫度還沒有與外面的溫度達成一致。

  「但是在他裝好吊具,滑過河谷的途中,錫制的部件就會迅速降溫到零下,然後進一步在寒風中降到不穿特製的防寒服便無法行動的溫度——這種金屬在當時的氣溫下幾乎只需要十幾秒就會變質為灰色的錫粉——於是那個賭徒就這樣失去了自己最後的籌碼。」

  「我、我不知道……」阿卡這次沒有抬起頭來,只是以哀求的語氣一遍遍重複。任誰看了,都會認為這樣一個看上去憨厚樸實的雪裔漢子是被冤枉的。

  「夠了,夠了……」珂賽特輕聲而無力地低語道。女主人一手掐著自己的眉心,一手扶著自己的胸口,與其說她是想要為阿卡辯護,不如說是不願看到他的醜態。

  「說回你是否是超凡者對這件事的影響吧。」赫洛沒有因為珂賽特的哀求停止陳述,話題一轉回到了最開始的選擇上:

  「假如你是超凡者,那麼無論是按你自己的說法,還是部落的老薩滿的說法,邪祟根本就不該在殺掉其他普通人之前,對你的吊具動手腳——那麼只有可能是你自己動了手腳殺死了哈羅德;

  「而假如你不是超凡者,那麼你所做的那些占卜,就成了你是試圖誤導眾人的兇手的證據!

  「磷礦石就可以在黑暗中發光。而用水點火,大概是用了甘油和那種紫紅色的消毒藥粉——唉,請原諒,我實在對理術沒那麼擅長,不記得它叫什麼名字……

  「但你所用的那些屬相簽,恐怕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哪根是哪根,又或者你那兩個袋子裡的屬相簽,全都是你要解答的三個屬相。作為薩滿,你身上的那些裝巫術材料的瓶瓶罐罐,就是用來盛放毒藥與金屬的最佳地方——你敢拿出來讓大家檢查嗎?」

  「這些都是、都是你的……」阿卡還想爭辯。

  「你唯一的疏忽,就是太低估了哈羅德的賭徒心理。」赫洛卻沒有搭理他,而是揪緊了那一頭髮辮。「仔細想想,那天早上,哈羅德為什麼會突然沒來由地罵一句『小心我薅掉你的頭髮』?哈羅德為什麼會對別人說他找到了比槍『更厲害的武器』?答案不言而喻——」

  赫洛雙手拽住那些髮辮,猛地整個向上一拔。

  所有人都驚呆了。

  而阿卡重新抬起了臉,眉頭緊皺,雙眼流露出惡意的凶光。

  陽光下,一頭不屬於北地雪裔的淺金短髮罩在發網之中,氤氳著汗水的熱氣,熠熠閃亮。

  而自那一頭被拔起的假髮中,一枚正六邊形的信物鐺然墜地。如同海與天,樹與花般燦爛的綠松石,在那聲清越的指控過後,靜靜地安睡在了積塵的地板上。

  「因為……你就是『既非赫爾勒,也非瓦菈盧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