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在關注著您的命運

  艾勒滿臉驚慌,視線不斷在學者與桌上的盒子間游弋了許久。直到赫洛向他鼓勵似地點了點頭,他才開始按照學者的囑咐操作起來。

  被取出的木條放在桌上,黢黑的外表竟然開始浮現出淡淡的螢光紋樣。

  這一下把艾勒嚇得夠嗆;其他人也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呼。這叫聲也吸引了艾斯庫爾,年輕的巨龍一把丟下手裡的書,開始好奇地湊起熱鬧來。

  「這……這到底是什麼玩意?」艾勒尖叫著,不斷地甩手,似乎害怕自己沾染了什麼詛咒。

  這是理所當然的。赫洛頗有些得意。這可是睡蓮學派珍藏的看家寶之一,和北地雪裔的第一部法律《灰雁律法》同時期的占卜用具。是從橡樹、梣樹、白樺等七棵最早被壤層界的人們視為神樹的樹木上取下來的。

  「樹皮。」赫洛按下得意的心情,繼續以平淡的語氣解釋道:「北地雪裔相信樹木是連通天與地的使者,因此萬靈的諭示皆書於其上。現在您所求得的,是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在這場通靈里,這被稱為『起因』。」

  他看向桌上的木條,開始為艾勒解答。

  「意象。月亮。她是滕姬娜。」赫洛指向那根大屬相簽。「滕姬娜的姐妹在關注著您的命運。她孕育繁星,光芒分檗,在風雪裡維持著微弱的清明。她也提醒您注意那些來自過往的幻影。」

  接著,他指向兩根小屬相簽。

  「族群。孩童。她是卜恩娜。卜恩娜的姐妹在關注著您的命運。她不識善惡,不知歸途,在搖籃中哼唱著遺忘的曲調。她也提醒您注意和4有關的事物。

  「概念。迷茫。她是琳格菈。琳格菈的姐妹在關注著您的命運。她獨步人間,跨越獸群,在地上踩出萬千分岔的小徑。她也提醒您當心任何美好的回憶。」

  這些屬相對應的說明讓艾勒愈發緊張。他掏出油膩的手帕,開始不住地擦拭額頭。

  「所以……這是什麼意思呢?」艾勒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簡單的來說,靈母們認為您在過去因為自己的過錯,而遺棄了某些重要的東西。」赫洛耐心地解釋道。「現在把它們放回去,然後再來一次——這次求的是您今後要面對的命運,也就是『歸向』。」

  沒想到艾勒聽完這番解答,大驚失色。這回不止出汗,他連手都在不住地顫抖。赫洛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對方的反應,畢竟他也是第一次對別人使用這套玩意。

  良久,艾勒並沒有繼續占卜,而是站了起來,慌忙地向眾人微微鞠躬致歉,逃也似的跑回了二樓的房間。

  「真有意思,不是嗎?純潔而尊貴的靈母們從不說謊。」赫洛從艾斯庫爾的眼神里看出了一點崇拜的情緒,這讓他感覺非常良好。他把木條重新收撿好,然後掃視眾人。「還有誰想試試的嗎?」

  兩位女僕已經退到了牆邊,害怕地搖著頭;本來湊得越來越近的貝緹娜也連忙坐了回去。艾勒的落荒而逃顯然是被這詭異的占卜擊中了他不可言說的秘密,沒人敢輕易挑戰這種與在熙攘的街頭全裸無異的遊戲。

  「哈,確實很有意思。」半晌,安塞姆出聲,但赫洛聽得出他乾癟的笑聲只是在佯裝勇敢。「不如就我來吧。正好,讓塔恩巴赫小姐看一看,我擁有怎樣與你的純潔相配的內心,豈不妙哉?」

  而貝緹娜聽了他的話,只是皺了皺眉。赫洛瞟了她一眼,小姑娘這會兒正襟危坐,但桌下交錯的手指卻絞緊了白色的衣角,甚至連充血的指頭開始青紫都沒有察覺。

  這位落魄的貴族小姐比他預想的反應要大。赫洛猜測她恐怕也並不像年輕的外表那麼單純——假冒貴族或許只是其中的一塊污痕:畢竟沒有哪個貴族小姐會在故作姿態的時候,卻連著兩天都疏於精心打理自己的頭髮。

  很快,安塞姆就同樣抽出了三根木條,在茶炊壺內逐漸慢下來的咕嘟聲中靜靜地散發著螢光。

  「神靈。冰雪。祂是米婭妲。」赫洛看著桌上的屬相簽,蹙緊了眉頭。「祂半夢半醒,據守門前,在所有被設下的界限處等候無知之人。祂也提醒您注意那些與規律有關的事物。

  「自然。果實。她是奧滕妲。她舉目眺望,靜待採擷,跟隨人群和動物去往遠方。她也提醒您留意和6有關的事物。

  「舉止。罪愆。她是錫格菈。她身負鐐銬,啃食囚枷,在冰川與凍土之間徘徊遊蕩。她也提醒您小心從北方來的事物。」

  「所以呢?」安塞姆不斷打開手裡的懷表蓋子又摁下,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響。「你倒是說說我在渴望些什麼?」

  「靈母們認為您在隱藏一些極其危險的想法。您來到此地的目的並不單純,而這背後有著您絕對無法違抗的東西。」赫洛靠在椅背上,一臉玩味地盯著眼前的金髮青年。

  這結果絲毫不出他的意料。不如說,這樣的傢伙要是沒有劣跡斑斑的真面目,那麼說不定還會更有意思一些。

  「是嗎?我能有什麼壞心思呢?」安塞姆一邊說著,一邊收拾起木條,準備開始下一輪占卜。「對吧?塔恩巴赫小姐?大家不都是為了分享寶藏和一段刺激的冒險來的嗎?」

  貝緹娜看向他的眼神里,厭惡和忌憚已經不再有半點掩飾。

  很快,安塞姆再次完成了抽籤,動作快得仿佛那些木條燙手一般,一秒也不想多碰它們。

  而赫洛看著簽上的紋樣,驚愕地張開了嘴巴。

  「怎麼?在構思如何說些裝神弄鬼的話來嚇唬我嗎?」安塞姆見他遲遲沒有開口,不禁長吁了一口氣譏諷道。

  「不。」赫洛緩緩抬起頭來,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向他。

  「神靈。死亡。她是鐸姬婭。她一視同仁,目空一切,在萬籟俱寂的灰燼中舉杯啜飲。她也告誡您注意那些被完成的事物。

  「概念。喜悅。她是海麗爾。她來自南方,每天奔走,只因世間萬靈皆在呼喚她。她也提醒您注意保持身體的健康。

  「意象。邪祟。她是……」

  赫洛的解說停下了。

  貝緹娜驚呼,臉色發白,從座位上一躍而起。

  兩個女僕開始發出悽厲的尖叫聲。

  而安塞姆滿臉震驚與恐懼,汗水涔涔地流淌。他的眼睛暴凸,死死地盯著自己正不斷一張一合的嘴巴。

  他的嘴巴在說話——但那並不是他的聲音。

  那是一個空洞且甜膩的女性的聲音。

  她說:

  「我在關注著您的命運。我在關注著您的命運。我在關注著您的命運。」

  「空無一物的姐妹在關注著您的命運。」赫洛出聲解釋。「她無處不在,無孔不入,於空無一物的盡頭等待著萬靈的消亡。她也期待您遇見與數字0相關的事物。」

  怪異的女聲倏然停止了。桌面上,三根屬相簽失去了螢光,靜靜地躺在那兒,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靈母們認為您的命途多舛,千鈞一髮。」赫洛看著驚魂未定的安塞姆如此宣告道:

  「她們歡喜,堅信,並在渴盼著您最終的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