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母子二人面面相覷。閱讀

  室內很暖和,不過孟黎還是裹得里三層外三層。

  十一月就穿上了厚厚的皮草,粉白毛邊將她的臉襯得又小又白,一副病弱美人的樣子。

  陸瀟謹慎地把葉橙放下來,眼睛看著她,卻反手扶住葉橙,避免他站不穩摔倒。

  等到葉橙完全落地,才鬆開手。

  孟黎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眼神閃了閃,她的兒子什麼時候這麼細緻過,簡直聞所未聞。

  「瀟瀟,不給媽媽介紹一下嗎?」她溫聲細語道。

  出乎意料,陸瀟的臉色並沒有變得輕鬆,反而顯得更加緊繃了。

  他扯了一把葉橙,將他拉到自己身後,硬邦邦地說:「我同學,過來借住一晚。」

  「你呢,為什麼提前回來了?」他巧妙地把話題帶了過去。

  孟黎下意識地撥了撥鬢角,儘管那裡並沒有什麼碎發,輕聲道:「他們說我已經基本穩定了,可以回來調養一段時間。」

  她說話的時候,手上總是停不下來。

  要麼忍不住摸頭髮,要麼手指之間搓來搓去。

  陸瀟走近仔細觀察她的狀態,臉上帶著不易察覺的擔心,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忍住了。

  葉橙懵懵的,從他身後探出一個腦袋來。

  孟黎原本在兒子的注視下,感到有些坐立難安。

  在看見他後面突然冒出的毛茸茸的頭時,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孩子在幹嘛,快過來坐。」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好奇地打量葉橙。

  陸瀟很少帶朋友回家,原因她也是心知肚明的,畢竟家裡有個這樣的媽媽,挺讓人難以啟齒,為此她自責過很多次。

  葉橙是除了蔣進之外,第一個要留在家裡過夜的。

  陸瀟張了張嘴,剛想說「我們先上去了」。

  下一秒,葉橙就越過他,一顛一顛地跑過去,一屁股坐了下來。

  他喝醉的時候,走路的姿勢也和正常情況不一樣,歪來歪去的,像個蹣跚學步的不倒翁。

  陸瀟倒吸了一口涼氣。

  「咦,好漂亮的孩子,」孟黎近距離看見他,眼睛亮了亮。

  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後腦勺,放輕聲音詢問道,「你多大啦?叫什麼名字啊?」

  葉橙將雙手放在膝蓋上,脖子上好似憑空生出了一條紅領巾,乖乖回答道:「我叫葉橙,葉子的葉,橙子的橙。大概……二十七歲,快二十八了。」

  他除了臉色發紅、說話不著邏輯,看上去根本不像已經混亂到連自己多大都不記得的樣子。

  陸瀟:「……」

  孟黎以為他在說胡話,捂著嘴笑得亂顫:「怎么喝成這樣了,瀟瀟你也不攔著一點。小橙,一會兒我讓王嫂給你做碗醒酒湯去。」

  「謝謝婆婆。」葉橙彬彬有禮地說。

  在南都的方言裡,「婆婆」既有「外婆」的意思,也有「老公的媽媽」的意思。

  顯然,孟黎認為他叫的是前者。

  她笑得眼睛彎起:「我還沒有那麼老,你叫我阿姨就行。」

  葉橙很懂事地點了點頭道:「謝謝阿姨。」

  孟黎已經許久沒有心情這麼愉悅過了,她看著葉橙紅撲撲的臉,終於想起來好像在哪裡見過他。

  「瀟瀟,小橙是你同桌嗎?上次家長會的時候,我是不是和他說過話?」她問道。

  陸瀟嘲諷她道:「你那時候沒和人家說一個字。」

  孟黎的記憶鏈總算是連接上了,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樣,繼續道:「你說的那個要和你一起去冬令營的,應該也是他吧。」

  陸瀟每三句話都有兩句在找茬:「難得你還記得我要去冬令營的事,我以為那天,你一心琢磨著怎麼搓根麻繩吊死自己呢。」

  孟黎的臉終於沉了下來:「你能不能別在外人面前說這些?難道你也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她的聲音開始不穩,帶著隱隱約約的激動。

  如果換做平時,陸瀟大概率已經和她吵起來了。

  但今天葉橙坐在她身邊,陸瀟看了看他一臉茫然的表情,只能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孟黎卻不依不饒,如同觸碰到了情緒的開關,捂住臉哽咽起來。

  「你跟你爸爸一個樣兒,老是覺得我想太多,覺得我小題大做,你們在意過我的死活嗎?!」

  陸瀟和她說不通,上前一步想把葉橙拉走。

  孟黎的肩膀抽動著,忽然感到一隻手在輕輕地撫摸自己的後背。

  那隻手很柔軟,掌心溫熱,卻並非灼傷人的滾燙。

  像是一針帶有安撫性質的藥劑,沿著脊柱注入到胸口。

  「阿姨,不要哭。」清亮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孟黎怔怔地抬起頭,臉上還掛著幾滴淚珠。

  葉橙順便用手背擦了擦她的臉,動作很輕地拂去她的眼淚。

  孟黎第一次被陌生人這麼觸碰,條件反射地向後縮了一下。但這孩子毫無攻擊性,讓她逐漸放下了警覺。

  她眨了眨眼睛,忍住眼淚,覺得有些羞赧。

  一把年紀了,居然還要一個喝醉的小孩兒來安慰。

  「阿姨沒哭。」孟黎胡亂擦了兩下,抱歉地說,「對不起,讓你見笑了。」

  葉橙的思維仍然停留在字面,暈乎又認真地回答她道:「我沒笑。」

  孟黎又被他逗笑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

  陸瀟看不下去了,把葉橙從沙發上拖起來,對她說道:「我先帶他上樓了,你早點睡。」

  孟黎安靜地看著他們轉身,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坐在原來的位置上。

  陸瀟走了幾步,終究還是回頭囑咐了一句:「別整天胡思亂想,睡不著就吃安眠藥,少吃一點。」

  然後,帶著葉橙走了。

  他們剛離開沒多久,王嫂就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東西,從廚房走了過來。

  「夫人,該吃藥了。」

  她把那碗東西放在桌上,從柜子里拿出一個藥丸收納盒,裡面擺著五顏六色的各種膠囊,還有白色藥片。

  孟黎慢悠悠地走到桌前,臉色就像雷陣雨的天氣,毫無預兆地變得兇狠起來。

  她指著那些藥,罵道:「你給我吃的都是什麼玩意兒?你也想害死我是不是?!」

  她的表情和剛才溫和的樣子判若兩人,簡直像個胡亂罵街的潑婦。

  但王嫂絲毫沒有震驚,見怪不怪地把藥往前推了推:「夫人,再不喝要涼了。」

  「你們就是想弄死我!我死了,他就可以娶那個賤人進門了!」孟黎尖聲喊了起來。

  她端起藥碗,用盡全身的力氣,往旁邊的壁爐上扔去。

  葉橙跟著陸瀟走到二樓,突然聽見樓下一陣瓷器破碎的動靜。

  他哆嗦了一下。

  陸瀟握住他的手緊了緊,安慰道:「別怕,沒事的。」

  葉橙小聲提醒他:「好像有人在吵架。」

  「嗯,我家裡經常有人吵架。」陸瀟面無表情地說。

  「……那你不怕嗎?」

  「不怕,我習慣了。」

  他本來想帶葉橙去客房,但猶豫了片刻,還是帶他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葉橙說:「你好可憐哦。」

  陸瀟以為他要心疼自己了,結果他又補充了一句:「長期生活在噪音下,是會降低智商的。」

  「住嘴。別以為你喝多了,我就不會揍你。」陸瀟手下微微用力,把他推進房間裡,砰地關上門。

  房間裡沒開燈,陸瀟的手摸上開關,聽見他尖叫了起來。

  「啊啊啊!」葉橙被突如其來的黑暗驚得到處亂竄,一頭撞在了門上,發出巨響。

  陸瀟趕緊開了燈,伸手去撈他:「我操,你亂跑什麼!撞到沒有?讓我看看。」

  他掀開葉橙的流海,果然,潔白的腦門上紅了一塊。

  「我以為……這裡是祠堂。」葉橙的眼神驚慌失措,不安地扭頭看著周圍的環境。

  陸瀟被他整的沒了脾氣,好笑道:「我家裡沒有祠堂,我爺爺家倒是有一個。」

  葉橙沒理他的解釋,自顧自地說:「犯錯了就要被關進祠堂,跪一晚上的那種。」

  「你怎麼知道我們家的規矩?」陸瀟詫異地挑了挑眉,「等等,我覺得你思路還挺清晰的,你到底醉沒醉啊?」

  葉橙喃喃地重複:「跪一晚上,跪一晚上……」

  「好吧,我知道你醉了。」陸瀟對他無語了。

  他把葉橙安置在床上,彎下腰揉揉他的額頭,注視著他的眼睛道:「你可以自己在這個房間裡待十分鐘嗎?我洗個澡就來。」

  葉橙很乾脆地點頭,雖然還是一副沒有骨頭的樣子,但已經勉強能坐得住了。

  陸瀟鬆了一口氣,覺得他看起來挺困的,應該坐著坐著就會睡著。

  他指了指房間角落裡的一扇門道:「裡面是書房,有你喜歡的英語詞典,無聊了可以過去背背單詞。」

  葉橙眨巴眼睛望著他,淺褐色的眸子清澈見底,頭點得跟小雞啄米。

  陸瀟眯了眯眼睛,直起身子,脫掉外套洗澡去了。

  他晚上喝得不多,此時頭腦分外清醒。

  先前誤以為葉橙單獨請他的時候,尚且還有點心猿意馬。

  現在人家真的坐在他床上了,他又畏手畏腳起來,總覺得不能唐突了那人。

  在陸瀟有限的知識體系里,葉橙這個人,總會讓他想到一句話。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就像《愛蓮說》里形容的一模一樣,他看起來那麼冷淡,那麼矜貴。

  絕不是可以隨便觸碰的人。

  今天葉橙不小心打錯的那個電話,對方是他的一個遠房親戚。

  開了一家娛樂公司,成天和手底下的小明星不清不白的。

  陸占陽只比他大了幾歲,因此跟他們這些小年輕比較玩得來,也偏好一些剛剛成年的小男孩。

  他們那個圈子裡的人,男女不忌,但同時也對同性戀有著根深蒂固的偏見。

  總覺得同性只是玩玩而已,最後還是得找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結婚生子。

  偏冷的水源從頭上澆下來,讓陸瀟的思緒更加冷靜了。

  他愈發覺得,葉橙和那些人是不一樣的。就算陸占陽給他洗腦一百次,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浴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陸瀟猛地睜開眼睛,隔著透明磨砂的淋浴玻璃看了過去。

  葉橙懶懶地靠在門邊,有氣無力地說:「陸瀟,我也要洗澡。」

  這一嚇太過兇猛,陸瀟手一抖碰到了開關,熱水燙得他嗷地叫了起來。

  「你、你怎麼進來了?」他連說話都破音了。

  手忙腳亂地伸手去夠掛在牆上的浴巾,花灑掉下來砸在了他腦袋上,發出砰地一聲。

  陸瀟捂住頭,不動了。

  隔著磨砂玻璃,葉橙看不真切,只聽見裡面一團混亂。

  他覺得似乎做了什麼錯事,有些拘謹地問道:「不可以嗎?」

  這人不是向來喜歡拉著他一起泡澡麼,還愛把他按在浴缸里,讓他坐上去自己動。

  「不可以,當然不可以!你先出去,出去!」陸瀟慌不擇路地用浴巾圍住自己,幾乎瀕臨崩潰。

  葉橙不甘不願地說了聲「好吧」,隨後無所謂地轉頭出去了。

  陸瀟靠在被水沖刷的滑溜溜的牆面上,心跳聲大得他懷疑應該叫個救護車。

  不會吧,不會有人因為心率過快猝死過去吧?

  這傢伙喝醉了簡直無法無天,跟平時大相逕庭,誰都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陸瀟這輩子,除了自己爸媽和接生的醫生,沒再其他人面前裸體過,小時候和別人比幾把大小不算。

  他現在被激得腦袋發暈,渾身都熱得像是隨時要燒起來一樣。

  本來以為休息一會兒就平靜了,誰知道根本沒用,靠了五分鐘還是心跳加速,快得不正常。

  於是他又擰開淋浴,沖了十分鐘冷水,才算鎮靜下來。

  深呼吸了幾次後,陸瀟穿好衣服,拉開浴室的門走了出去。

  「我洗好了,你可以……」

  他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房間裡空無一人。

  孟黎經過一番折騰,總算把心裡頭的不滿宣洩了出來。

  她在客廳里發瘋,王嫂在一邊看著,等她吵累了,就收拾碎片煮第二碗藥去了。

  她坐了一會兒,沒人說話。覺得又累又渴,便打開冰箱倒了杯冰水,坐在桌邊慢慢地喝。

  王嫂把客廳的燈關掉了一半,只留下她頭頂上一盞,周圍光線都很暗。

  孟黎喝了幾口,忽覺身後有個人影。

  她馬上扭頭看過去,正看見葉橙直愣愣地站在她後面,那束光從頭頂灑落下來,把他照得分外瘮人。

  「咳咳咳……」孟黎一口水嗆進氣管里,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

  葉橙垂著眼眸,波瀾不驚地看著她咳。

  孟黎滿眼淚花,好半天才止住,擦了擦嘴角問他道:「你……你怎麼下來了,有什麼需要的嗎?咳咳,我讓王嫂去給你準備。」

  不知為何,她一見到這孩子,就有種焦躁不起來的感覺,甚至比對陸瀟還要溫和幾分。

  葉橙看著她眼角嗆出來的眼淚,慢慢地說:「婆婆,你又哭了。」

  孟黎聽見這個稱呼,頓感哭笑不得,她剛撒完潑,實在是沒力氣去糾正他了。

  「是陸瀟欺負你了嗎?」葉橙問道。

  他隱約記得,上樓之前,這母子倆的氣氛不是很好。

  孟黎無奈地說:「那混小子喜歡氣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總是拿他沒轍。」

  聞言,葉橙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眉心出現一道褶皺。

  孟黎看他臉蛋皺巴巴的,覺得好像看見了陸瀟小時候的樣子。

  她剛想上手摸兩下,告訴他自己沒事。

  樓梯處響起一陣腳步聲,兩人轉頭看去,只見陸瀟從上面沖了下來,真的是用沖的。

  他的頭髮還沒擦乾,滴的衣服上都是水,穿著居家t恤和短褲,腳上匆忙趿了雙人字拖。

  「你怎麼跑下來了?害我找了半天!」他跑到葉橙面前,語氣有點沖。

  剛才發現葉橙不見了,他嚇得一身冷汗,第一反應就是去看窗戶,確定他沒從窗戶跳下去。

  這人平時斯斯文文的,沒想到喝醉了這麼不讓人省心。

  孟黎正要解釋,葉橙忽然抬起手,一把揪住了陸瀟的耳朵。

  他厲聲責備道:「誰讓你欺負婆婆的?她都哭了,你還惹她生氣。」

  葉橙的聲音充滿「理所當然」四個字,把這對母子當場震得一動不敢動。

  陸瀟更是整個人都傻了,耳朵被揪得生疼,大高個子硬生生被他壓彎了,曲著膝蓋一臉震驚。

  幾秒鐘後,他才想起來捂住耳朵喊道:「痛痛痛!輕點!」

  孟黎慌亂地起身想制止:「小橙,咱們冷靜一點,別跟他一般見識……」

  她倒是沒有多心疼這個兒子,畢竟他從小到大打遍左鄰右舍無敵手,皮糙肉厚的很經錘。

  只是擔心陸瀟被惹惱的話,會給這細皮嫩肉的小孩兒一頓胖揍。

  可是葉橙充耳不聞,甚至還推開她的手,義正言辭地說:「我來教訓他,您不用管,不尊重媽媽絕對不能忍。」

  「你知道錯了沒有?」葉橙手下使了使勁,把他的耳朵扯的通紅。

  陸瀟疼得差點跪下來了:「知道了!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還不行嗎!」

  孟黎:「……」

  她養了這個小雜碎十幾年,從來沒聽他跟任何人道過歉、服過軟。

  就連他爸揚言要打斷他的腿,也沒聽他屈服過一聲。

  葉橙轉向她,雙眼迷離但口齒清晰:「婆婆,我帶他上去,好好跟他說說道理。」

  說罷,拎著陸瀟的衣領轉過身。

  陸瀟被他拽的一個踉蹌,佝僂著身子被牽走了。

  孟黎眼神呆滯地看著他們,喃喃道:「好、好啊,是該講講道理……」

  葉橙拽著陸瀟回到房間,進門的時候,不留神還把自己給絆了一下。

  陸瀟眼疾手快地摟住他的腰,才沒讓他摔個狗吃屎。

  站穩之後的葉橙,即刻翻臉不認人了。

  他把陸瀟的手挪開,板著臉道:「跪下。」

  陸瀟:「???」

  葉橙再次揪住他的耳朵,很生氣:「讓你跪下聽不見嗎?非得讓我拿個搓衣板來?」

  他喝醉了他喝醉了他喝醉了。

  不要和他計較不要和他計較不要和他計較。

  陸瀟反反覆覆在心裡催眠了自己十幾次,額頭上青筋亂跳,拳頭握得死緊,然後忍辱負重地單膝跪了下去。

  裝裝樣子吧,反正單膝跪也不算跪。

  誰知,葉橙十分嚴格:「那條腿也彎下去,給我跪好了。」

  陸瀟任由一百條髒話飄過,只得兩條腿併攏跪好。

  「怎麼,你看起來很不服氣?」葉橙是認真在生氣,「跟媽媽頂嘴很驕傲嗎?我下去的時候她都哭了!」

  陸瀟冷笑:「你確定她是在哭,不是在發瘋?」

  葉橙踹了他一腳:「你還和我頂嘴?」

  陸瀟不吱聲了。

  葉橙噼里啪啦地教育他,從孟母三遷說到岳母刺字,說累了還喝口水再繼續。

  陸瀟也不敢打斷他,聽到後來都快要精神恍惚了。

  等把他說得徹底蔫吧之後,葉橙才閉上了嘴。

  陸瀟以為酷刑結束了,站起身打算哄他去睡覺,睡著了就安靜了,睡著了就萬事大吉了。

  誰料葉橙自然而然地張開雙臂道:「幫我洗個澡,我困了。」

  那姿勢那神態,像個高高在上的帝王。

  陸瀟真他媽覺得這一個晚上,像是在坐過山車一樣。

  他的心情隨著蜿蜒的軌道上上下下下下下下,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他委婉地表示:「我帶你去浴室,你簡單地洗把臉就好了,明天早上再洗澡。」

  原因有兩點:第一,他不嫌棄。第二,他怕自己硬。

  估計葉橙也是困得不行了,沒再多為難他,點頭答應了這個建議。

  然而陸瀟帶著他走進浴室後,他又開始了。

  「幫我刷牙,」葉橙坐在鏡子前,懶洋洋地指揮道,「我剛才拎了你半天,手臂抬不動。」

  陸瀟快要暈過去了,認命地找了一把新牙刷,硬著頭皮擠上牙膏,遞到他嘴邊。

  他是第一次做這種類似照顧小朋友的事情,雖然仗著比葉橙高了大半個頭,可以輕鬆從身後環住他,但因為過於緊張,手還是有點發抖。

  在葉橙張開嘴之前,他不小心把牙膏蹭在那兩瓣嘴唇上了。

  牙膏里有薄荷的成分,讓唇瓣感到刺刺麻麻的,很不舒服。

  葉橙嫌棄地把那點白色卷進嘴巴里,微微張開嘴讓他刷牙。

  粉色的舌尖刷過白色牙膏,是個男人都會想歪。

  陸瀟覺得馬上就要心肌梗塞了,這尼瑪不是在刷牙,是在折磨他。

  他視線閃躲著不敢看鏡子,全憑感覺輕輕地刷洗兩排雪白的牙齒。

  「唔,你好笨啊……」葉橙被連續戳了兩下腮幫子,包著泡沫含糊不清地罵他。

  陸瀟被吐槽了,立即卑微地說:「我第一次……不好意思,弄疼你了,下一次會做的更好的。」

  葉橙哼哼唧唧了兩聲,隨意地吐掉泡沫,用他的杯子接水漱口。

  陸瀟在旁邊看著他,見他唇邊的泡沫沒弄乾淨,又拿了潔面巾幫他擦拭。

  雖然這些都是他這輩子也不可能給第二個人做的瑣事,但做著做著,他竟然察覺到了一絲絲的樂趣。

  這樣的葉橙好像什麼都不能獨立完成,什麼都得依賴他、離不開他一樣。

  陸瀟又主動幫他洗了臉,托著下巴仔仔細細地把水跡擦乾。

  「暫時沒有換洗的衣服,你先穿我的可以嗎?」他被折騰了一晚上,聲音卻緩和了好幾個度。

  葉橙自然是隨他安排:「可以。」

  陸瀟全然忘記了被揪耳朵和罰跪的事情,興高采烈地跑去衣帽間,拿了一件寬大的白t,和一條褲子給他。

  他不太喜歡穿睡衣,要麼裸睡要麼穿短袖睡。

  把衣服放在床上後,還貼心地轉過去道:「你換吧,我不看。」

  他的嘴角揚得老高,左邊耳朵又紅又腫,卻渾然不覺得痛。

  三分鐘後,他輕聲問道:「換好了嗎?」

  無人回答,房間裡響起均勻的呼吸聲。

  陸瀟轉過頭,在看見床上的景象後,差點沒咬到舌頭。

  葉橙只穿了一件白t,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兩條白皙筆直的長腿就那麼大張著,在深灰色的床單上那麼一放,襯得愈發澀晴,把人看得鼻血橫流。

  陸瀟的衣服大一號,衣擺剛好遮住他的屁股,中間的風光若隱若現。

  陸瀟快被他整瘋了,忙把扔到床底下的褲子撿起來,爬上床試圖給他穿褲子。

  「你先別睡,穿好再睡。」

  他上前摸索著把褲腿往光溜溜的腿上套,葉橙翻了個身轉過來,手臂一伸,抱住他的腦袋。

  陸瀟猝不及防被他拉過去,鼻尖撞在綿軟溫暖的白t上,一股海鹽混合風鈴草的味道。

  葉橙把他的頭摟在懷裡,迷迷糊糊道:「乖,別鬧了,快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