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女摘星春水畔,梨花皎皎荷顫顫。待到氣蒸汐水澤,暗香如夢皆做幻。」
被大人們三言兩語決定命運的宋雪煙,此時趴在哥哥的背上,被送往道觀。
她唱著自創的小曲,稚嫩的童聲回淌在山間,竟是寒的人打了冷戰。
「我們小雪煙真是文采斐然,小小年紀做的詩就這麼有人生哲理了。」宋虹知寵溺的誇讚自家妹妹,畢竟宋雪煙的功課都是他教著的。
宋雪煙聞言停下歌聲,問道:「哥哥,我們多久才會見面。我會想你們的。」
宋虹知背著宋雪煙的腳步慢了幾拍,隨後說道:「等過了十年之後,我們雪煙長大了,你就下山去找城主府,把你弟弟宋玄接過來,一起去京城找我。如果你們找不到,那我可能就埋骨他鄉了。你們也不要傷心就是了。」
「大哥!你一定要好好的等到我來找你。」宋雪煙難過的眨了眨眼睛。
宋虹知沒有回答她的話,沒什麼理由,就是單純不想騙她。
好好的三個字說著輕巧,在亂世里就是壓在人身上的一座大山,那感覺就像長滿蟲洞臨近壞掉的果子,即使拼命的吸收養分,也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可如果不吸取養分,興許早就在某個土坡悄無聲息的腐敗了。
轉了幾個彎之後二人就看到了道觀,雖說不大,勝在隱秘。
在重巒疊嶂的山林里如果沒有人帶路或是沒有地圖,著實很難發現。
宋虹知把妹妹放下去,蹲下語氣溫柔的說:「雪煙,前面就是道觀,我一會帶你進去,你以後要表現得乖些,這裡畢竟比不得家裡都是至親血脈,你若稍有不慎被趕出道觀,你一個小姑娘該何去何從呢?」
「大哥放心,雪煙會乖乖的,我還要去找哥哥跟弟弟呢,雪煙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
宋虹知摸了摸她的臉,冰冰的,許是上山時涼到了。
他隨後拿出了一枚狼牙項鍊,說道:「記住了雪煙,無論如何都不要弄丟項鍊,這是到時候咱們認親的憑證,每一顆狼牙都是獨一無二的,別人仿造不得。還有一句詩你也要記住。」
宋虹知一邊幫宋雪煙戴上項鍊,一邊繼續說:「莫道歲月緩,一別已十載。山中無日月,京都見故人。 」
宋虹知特地選了簡單易懂的字詞,對於八歲的宋雪煙默誦幾遍就熟記於心。
宋虹知敲開山門後,交給觀主寒世傑的手信並說明了來意後,那觀主童顏鶴髮,看著也只有四五十歲。
他見宋雪煙,神采奕奕,發烏如木,心生幾分好感,說道:「老寒也算是給我尋了一個好徒弟。想不到小小年紀竟然有幾分龍氣,假以時日,必會一鳴驚人。」
宋虹知只當是老觀主喜歡妹妹,沒有多想,見他如此態度也放下心來,說道:「停留許久,不便打擾觀主修行,虹知告退了。」
「緣主跟我也算是有緣,我勸誡一句,如果緣主去掉一些浮躁暴戾,多一些親厚寬仁,這才是為人為官的長久之道。」
宋虹知向來不信地獄陰司報應,對老道的話也是嗤之以鼻,不過他面上不顯,只是連連答應,又寒暄幾句便離開了。
宋雪煙目送哥哥離開後,心裡難過,不過也沒有在觀主面前失態。
觀主便將她帶到其他道長身邊,一一介紹。
此觀以山為名叫不注觀,觀中一共十位首席道長,皆以觀主為尊。
「雪煙,這十位道長分別是醫術,毒術,觀星,農術,心術,數術,行文,水經,機巧,武功。你既然要在這裡待十年,你便都先試著去一遍在挑幾個你喜歡的專功就是了。」
老道摸了幾把鬍子呵呵的笑了。宋雪煙應了下來,隨後問道:「那觀主呢,觀主會教什麼?」
觀主聽聞哈哈大笑幾聲,說道:「這些本事你學會了,才有萬萬分之一的資格聽我講上那幾句,小雪煙啊,你還是乖乖學好這幾門課再說吧。」
對於當時的小宋雪煙,興許根本不懂老道說的是什麼意思。
可斗轉星移,正是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十年的光陰都化作山門送別那一句:山中無日月。
宋雪煙如今已經是一十八歲,出落的亭亭玉立。
她單純的想把醫術和農術學好,她都想了,學這兩門起碼能養活自己。
有地就靠農術吃飯,沒有當個醫者也是不錯的選擇。
至於剩下的那幾樣,宋雪煙只知道她學的在師兄弟中馬馬虎虎,只能說是精通但是運用缺乏靈活,經常被隔壁學心術的師兄把零花錢騙的一分不剩。
不過醫術和農術她已經是觀中翹楚,連觀主也親口誇讚過她的農術。
她就像是山門縫裡生長的野草,長了一寸矮了一寸都無人在意,只是在某一瞬間感嘆這棵野草竟在門口兀自地生長了十年。
她下山那天怪冷清的,同門師兄弟不待見她,無一人來送行。
只有觀主送她下山,說來奇怪,十年過去了,觀主的容貌竟無一點改變。
二人斷斷續續的說了許多話,有這麼多年的下山經歷,也有對宋雪煙的期望。
她又不覺這十年孤寂,想著還是有人會在意她的。
觀主走後,坐在馬車上的宋雪煙微微閉眼,想著終究是能見到自己的的親人了。
從小就愛黏著自己的弟弟,不知道會不會再和自己親近了。
馬車緩緩停下了,已經是日薄西山。
宋雪煙下馬車後。對著守門人說:「勞煩你去通報一聲,說是宋虹知的妹妹宋雪煙來接弟弟了。」
只聽一陣窸窸窣窣的跑步聲後,那人回稟說:「宋姑娘,快進去吧,城主在等著你呢。」
宋雪煙由著他帶著,走到了城主府的正廳,見到了多年前的高大黝黑的男子,端坐堂前,風姿不減卻是兩鬢斑白。
「宋姑娘,想必你一定是想要知道令兄的近況吧。」
宋雪煙行了一禮,回答道:「城主說笑,那麼兄長可好?」
城主連忙招呼宋雪煙坐下,說道:「都好,一切都好,令兄已經是京城炙手可熱的人物,年紀輕輕就封了鎮國公。」
宋雪煙聞言一喜,她喜的是兄長安康,並非是他官運亨通。
「那麼幼弟如何呢?」宋雪煙問道。
此時城主的語氣就沒那麼欣喜,只說了一句:「他在後院養病,不便探望,宋姑娘還是在城主府小住幾日,等宋玄的病好些你們再出發也不遲。」
宋雪煙覺得有些蹊蹺,但是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長病的,想著過幾日他要交不出宋玄,再想辦法也不遲。
「城主,我在道觀學了些醫術,說不定我可以為宋玄醫治,城主大人還是讓我見一面吧。」
「唉,他病的沒有徵兆,還是不麻煩宋小姐了,而且都是些小病,早就叫郎中看過了。開了幾副藥,已經吃了幾天了。」
「那便勞煩城主,將藥方給小女過目,我這個做姐姐的沒有給弟弟出過什麼力,去抓幾副藥還是可以的,算是彌補這麼多年的遺憾。」宋雪煙寸步不讓的說。
「等一會叫下人們給宋姑娘拿來就是了。」城主說道。
接著便叫下人帶著宋雪煙去了房間休息,也順便拿了一張藥方。
宋雪煙仔細看了看,發現都是補氣血的藥物,且藥量巨大,可宋玄如今才多大就用補氣血。
宋雪煙想著,便叫來了門前的丫鬟,問道:「宋玄一直是臥病在床的嗎?」
「你說的是大公子嗎?他前些年不聽老爺的話去了城西騎馬,結果就墜馬了,自那之後經常臥病在床。」那個丫鬟說。
既然如此,那也不怪城主對他冷淡,可是宋雪煙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她打算等明天求城主去見上一面。
正想著,便有一個小廝前來,「宋姑娘,我家城主設宴,邀請你去呢。」
「好,我馬上就去。」宋雪煙應下了。
雖說已是開了春,但是晚上還是有些涼意,宋雪煙披了一個輕薄的襖子便去赴宴了。
晚宴上燈火通明,讓宋雪煙不禁感嘆一句真是奢侈,一晚上不知道要燒掉多少錢呢。
宴會中一個衣著華麗的婦人落座在城主身旁,他們下面還跟著一個半大不小的公子。看著氣色不是太好。
「宋姑娘,此處只是家宴,正巧我兒大病初癒,再次設宴,宋姑娘請不要拘束,還是要多吃些酒。」
宋雪煙點頭示意:「小女若不開懷暢飲,既不辜負城主一番美意。」
接著宴會便開始了。幾個舞姬跳著《亂紅吹去》。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吹去鞦韆去。
美食美景,令宋雪煙胃口大開,不知不覺間飲了許多酒。
只是宋雪煙一開始就注意到,城主旁邊還有兩個座位,既然一個是給臥病的宋玄的,那麼另一個呢?為什麼沒來?
但是這畢竟是城主的家事,她也不方便多問。
此時,穿過那一片隔著宴會的櫻花林,一個少年黑著臉坐在鞦韆架上,手上拿著一隻洞簫,他並未吹奏,只是緊緊地攥著。
少年長了一副帶有攻擊力的俊美長相,鋒利的,毫不掩飾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