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攥著那隻洞簫轉身離開了,離開前的幾秒他死死盯著宋雪煙的臉,似乎是要把她洞穿。
少年的武功不俗,悄無聲息的幾步便來到了房內。
房間的床上躺著一個昏睡的蒼白少年。仔細聽,他小聲的說了一句,「你這是何苦。」
少年就是那個位子的主人,城主的長子寒玉章。
是那個十年前被父親拋棄在亂軍營中當人質的孩子。
可笑啊可笑,寒玉章,你這輩子所有光芒的東西都與你無關。
你其實早就死了,死在了親眼看著懷孕母親被凌辱致死的時候。
那天生你的母親同樣以另一種方式回到了你的身體裡。
你甚至又看到了你未出世的弟弟,他們指著一坨模糊的血肉說是你的弟弟。
就連這個世界上最後跟你有關係的弟弟你也沒能保護好。
宋玄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他發現了在枯井下面的你,把你拉了出來,救活了。
叛軍把你折磨了個半死,你咽氣了。
他們把你扔到了枯井下面,誰知道你是在真地獄裡走過一遭的惡鬼。
閻王殿沒收你,竟然又活過來了。
七天沒吃東西的你早就感覺不到胃在哪了,這時候就算給你泔水你都能吃的香。
他們一家三口都希望你死了。
可惜了,你這隻閻王殿沒收的惡鬼來找人索命了。
少年拔出用玄鐵打造的寶劍,寒芒在月下都有些刺眼。
有一團火焰在寒玉章的心裡、眼裡被點燃了,最後這團火點燃了整個城主府。
寒玉章看著燃起來的大火,從嘴角扯出了一抹微笑,蛇一樣狹長的眼睛裡是滿是快意。
「除了今天來家裡做客的女孩,剩下的一個都不留。你們帶宋公子先回琉璃山,要是他出了什麼差錯,你們的小命就都別要了。 」寒玉章對著身邊的黑衣人發號施令。
黑衣人連連答應,「那麼頭兒,寒城主呢?還有他們一家呢。」黑衣人抹了一把汗,戰戰兢兢的說道。
「這個我親自處理,你去吧。」黑衣人應了一聲快步離開了。
宋雪煙睡夢中被嗆得無法呼吸,一時間被憋醒了,才發現此時府內早就是叫喊連天,火光沖天。
宋雪煙把花瓶里的水倒在袖子上,捂著嘴跑了出去。
她還穿著裡衣就出來了,如今生死關頭哪裡顧得上什麼禮義廉恥。
她以為跑出來就算得救了,誰知道更恐怖的還在後頭,整個府內都透露著濃厚的血腥味,觸目可及都是人體殘肢。
她扶住牆拼命克制住嘔吐的衝動,不能亂,宋雪煙,你要冷靜。
她只記得在跟城主喝了酒後,便回到房間休息,醒來城主府便成了這個模樣。
她找了個角落躲了起來。
等了許久發現並無人再出來,整個夜晚寂靜的可怕。
就連本該出來的蟋蟀都不叫了。
宋雪煙有些害怕,這些年她久在深山,一心撲在醫術上,哪見過這場面?
如今能站起來已經是心理素質好的了。莫非是城主家被人尋仇了?
那宋玄呢?他有事嗎?
宋雪煙想著,反正已經沒有人了,倒不如去找找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好對爹娘和兄長有個交代。
寒玉章來到城主的書房,寒世傑正在處理管轄地區的大小事務。
聽到有動靜,抬頭一看知是寒玉章來,又低頭並未做聲,仿佛看到了什麼晦氣東西。
連一句話都懶得給他。
寒玉章也不惱,只是直直的走到城主桌前,扔出了一個包裹。
「打開看看,我的好父親,這可是送你的大禮。」
寒世傑被他的包裹砸到了手,直接開口大罵:「畜生,你能給我什麼大禮,多半是給我添堵罷了。」
說著嫌棄的一把推倒包裹。
此時寒世傑終於察覺出來包裹手感不對勁,怎麼軟軟熱熱的,抬手一看,儘是鮮血。
寒世傑不可思議的看著這個被自己厭棄的長子,哆哆嗦嗦打開了包裹。
裡面赫然是他愛妻跟孩子的頭!
寒世傑瘋了一般念叨著,「是你殺了他們?是你?」
寒玉章看著他這副樣子,暢快的大笑了起來,「當然是我,好城主大人,除了我誰還會如此恨你們一家人呢?」
「兔崽子,我要殺了你!」說罷寒世傑拔出掛在牆上的劍,步步緊逼著寒玉章。
「宋玄, 見字如面。 我回我的外祖家去看了,那裡一片荒蕪,連大門都倒在了地上,昔日的繁華不再。他們都是我的親人,而那個忘恩負義的畜生卻將他們全部殺害! 從今天起,我要讓自己變得更強,更快地救出你。勿念。」
這是寒玉章回到外祖家,聽僅剩的管家說出慘狀時的憤怒。
他才十四歲,就帶著外公的琉璃門手令召集剩下的舊部重整旗鼓。
誰讓他離家半年都無人能發現呢?
如今被忽視的野草長出來劇毒的尖刺,用藤蔓緊緊勒著背叛它的人,奪走曾經屬於他的生機。
如今兩鬢斑白的大樹能承受的住附帶著他全部惡意,長出來的劇毒藤蔓的報復嗎?
顯然不會。
寒玉章繼承了他父親的高大,如今十六歲也快趕上他父親高了,他又拿著外祖下來絕世寶劍,只見他一個劍花就將城主手裡拿的劍劈斷。
接著就是不拖泥帶水的封喉,城主咚地倒在地上,慢慢的咽了氣。
寒玉章深深嘆了一口氣後。
將他們一家的頭放在桌子上,正好用他們來祭祀所有被他們害死的人,也算是能送他們往生了吧。
「娘,弟弟,外祖一家,章兒在你們活著的時候沒能保護你們,如今大仇得報,你們也能安息了。」寒玉章對著月亮磕了幾個響頭。
宋雪煙翻遍了整個後院的屋子,也沒有發現宋玄的身影。
她無力的癱在地上,好冷啊,怎麼和多年前的疫病一樣慘烈呢?她的弟弟到底有沒有事呢?
突然宋雪煙感覺好像頭上有毛茸茸的東西,抬頭一看。
是一雙如蛇一樣狹長有神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同樣在看著她,「你就是今天城主請的女孩嗎?」
他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衣,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眼睛可憐巴巴的眨了兩下。
他的聲音清冽又克制,宋雪煙腦中只閃過一個詞形容他的聲音:清澈。
多年在道觀的生活,讓她格外警惕主動示好的人,她只是點了點頭,沒說話。
「那你是我姐姐嗎?我叫宋玄。」他窮追不捨。
宋雪煙大大的眼睛藏不住情緒,略帶驚喜說道:「你真的是宋玄?怎麼證明?」
「我胳膊上有一塊方形黑痣,你且看看是不是?」
說著寒玉章挽起胳膊,把早就準備好的『道具』給她看。
宋雪煙看到胎記,就放下了對他的戒備,說道:「你之前不是生病了嗎?怎麼起來了?」
「原本這幾日都快好了,今天外面動靜太大,我出來看看正好遇見了城主的仇家,我便早早的躲在了假山里,這才躲過一劫。」
說著,寒玉章把蹲著的宋雪煙一把拽起來了起來。
宋雪煙一個措手不及倒進了少年懷裡。
「你怎麼了?姐姐。」
「沒事,蹲太久了一下子起來有點子頭暈。」
宋雪煙甩了甩頭,此時他才發現面前的少年已經比她高出半頭了。
她記得哥哥這麼大的時候也沒有這麼高,看來這城主待他不薄,養的唇紅齒白的。
她找到了弟弟心裡高興,也顧不得只穿著裡衣就拉著少年往外跑。
「這裡危險,玄兒你快跟我出去吧。咱們去官府報官。」
寒玉章被她拉著手走,看到了她裸露出來白皙的脖頸,還有手上柔軟的握感,一時間心跳有些加快。
他雖然名下有不少酒樓,但是自認為還是挺純情的,長這麼大除了死去的娘也沒被女人摸過手。
但是要是自家姐姐牽著他應該沒理由甩開吧。
「內個,姐姐,你要不換身衣裳再出去。」寒玉章終於想到了一個能甩開她的理由。
「還有就是咱們不是要找哥哥嗎?沒有銀兩怎麼成?我知道城主府的庫房在哪裡,咱們帶點盤纏再去?」
宋雪煙問道:「咱們能隨便拿人東西嗎?」
對於這種道德水平高的人,寒玉章嗤之以鼻,要是他要臉,早就死在六歲了。
心裡暗戳戳鄙視了一下宋雪煙後,寒玉章說道:「那姐姐有盤纏嗎?」
「沒有。」
「那不拿用什麼去。」
「......」
說完寒玉章就帶著宋雪煙進了城主的庫房,這些年這老登貪污了多少他能沒數嗎?
其實他早就將大部分搬走了,打算用老登的錢加固一下琉璃山的茅房。
對畜生的錢用在別的地方他都嫌棄會髒了他的地方,所以他就只配用在茅房上。
剩下的就是給這條大魚上鉤的,當初為了攀上高枝給他兄弟賣了,面對這富貴她能不動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