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寧枝這個當媽的,還是宴俞洲這個當爹的,兩人都不知道孩子是什麼時候學會的識字,但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宴俞洲把手機遞給兩個孩子,大寶和小寶很自然地鑽進他懷裡,擠在一起看手機上的消息。
小孩兒的身體溫熱,軟綿綿,讓宴俞洲的身體有些僵硬。但想想這兩個小傢伙竟然都是自己的兒子,他就又有些感慨生命的神奇。
微博上的消息也是剛剛更新出來——盛江天歌出現了特大兇殺案,屋子裡兩死三傷,全是盛江天歌的領導層。
但這五個「受害者」無一例外被硬生生拔掉了下、體,當場一片血腥,牆上到處都是噴濺出來的血跡,而在場的其他人不是被迫賣身,就是被拐賣來的人,而這些人當時都被下了藥,根本沒看到兇手長什麼樣子。
評論區還有人猜測,在場的其他人應該是恨極了這幾個老闆,所以哪怕看到了兇手也不想說。
但是評論區更多的是質疑為什麼盛江天歌做了這麼多壞事,至今才被人發現,強烈要求警察徹查這件事,給社會一個交代。
C市先是出現了「莫姓」有錢人,也就是顧芽的養父母一家,涉及灰色產業,買賣人口器官的傳聞,再然後就是今天的「盛江天歌案」,諷刺的是兩件事情前後時間不過只隔了一天。
C市市長原本就沒有幾根頭髮的頭頂都快掉的沒毛了,一邊監督警告著下面的人誰都不能當保護傘,一定要給C市市民一個交代。另一方面,大半夜還要被上面的領導罵孫子一樣大罵一頓,整個人苦不堪言。
當然,這些事情直播間的觀眾並不知道。
大寶小手翻著手機上的評論,有很多東西沒看懂,但是他卻明白現在的康樂很痛苦。
「媽媽,康樂哥哥的父母會把康樂哥哥帶回家嗎?」
寧枝垂下眸看向電腦屏幕,「你接著往下看就知道了。」
電腦屏幕上,康樂的父母在原地愣了很久,互相攙扶著去找康樂,但卻沒找到,只能再去找剛剛那位女警。
女警很心疼他們風餐露宿為了兒子,在全國尋找了十來年,但是她也很同情康樂的遭遇。「現在的康樂狀態很不好,如果你們不是要帶他回家,不能真心實意的接受他,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再去見他了。不然你們每一次相見時的猶豫,都是對他的傷害。」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康樂媽媽眼圈通紅,對自己剛剛的反應悔不當初,「我剛剛就是太驚訝了,沒想到我的孩子會……」
「可是警察同志,」康樂媽媽眼圈紅紅,眼神卻逐漸堅定起來,「你應該也當媽媽了,不管孩子變成什麼樣子,這世界上有幾個媽媽會放棄自己的孩子啊……」
她面容枯槁,聲淚俱下,乾瘦的身體每一處似乎都在訴說著這些年來她所經歷的風霜。
女警仔仔細細看了會兒她含淚的雙眼,沉沉嘆了口氣。「如果康樂願意跟你們回家,你們不要忘了今天說過的話。」
她帶著這夫妻兩個去了警局的一個角落,是警察局很久沒有開過的後門。
雖然是後門,但是這裡的裝修一點兒不比前門差,門口有一排藍色的塑料椅,康樂正裹著毛毯坐在椅子上,透過玻璃大門看著外面黑暗卻也滿是霓虹燈的世界。
女警看了眼康樂的側臉,沒說話,對這個夫妻倆示意一下,就禮貌迴避到一邊。
夫妻兩個拘謹站在原地,靜靜看著兒子姣好的側臉。
康樂從小就長得好看,也是老家人所謂的男生女相,以前很多人都說康樂是整個村子的孩子裡最好看的一個,甚至當時還有好幾個生了閨女的好姐妹,說要給康樂和自家孩子定娃娃親。
可不過十年,轉眼間已經是物是人非。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康樂轉頭看過去,在短小的走廊盡頭看到了注視他的親生父母。
他們和他記憶的人大相逕庭,原本年輕的父母,現在已經滿頭白髮,高瘦的身形也開始變得佝僂。
他剛剛才從女警的口中得知他們找了他整整十年,從他被拐走的那天開始,一直到今天為止,從來沒有放棄過。
可是……他現在這副不男不女的樣子,就算回去,又能為他們帶來什麼呢?
一個兒子時隔十年的孝順?不,以他現在的身體,沒準那一天就會一命嗚呼了吧。當時白髮人送黑髮人,還不如讓他們從來沒有找到過自己。
康媽媽對上兒子死寂的眼,臉上的肌肉痛苦抽搐了兩下,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落下來。
康爸爸上前,握住兒子的手,眼睛通紅,卻什麼話也沒問,只道:「你七歲那年一直要吃土豆燉排骨,當時爸爸沒給你做,這道菜爸爸學了十年,絕對比當年做的好吃。咱們回家吧,爸爸給你做土豆燉排骨。」
康樂愣了兩秒,眼睛裡有水花浮現,卻依舊咬牙道:「我已經不是你們十年前的那個兒子了。」
「可我們還是十年前,你的爸爸媽媽。」康樂爸爸不假思索。
康樂看著父母蒼老的樣子,嘴唇不斷顫抖,最終沒忍住撲在父母懷裡大哭出聲,站在角落裡的女警也偷偷抹了下眼睛。
在偷偷抹眼淚的,除了她還有直播間的觀眾。
【嗚嗚嗚嗚,還好還好,是大團圓結局嗚嗚嗚……平常最討厭千篇一律的大團圓了,但是這種事情放在現實中,我是真的好希望他們大團圓啊!】
【我也喜歡吃土豆燉排骨,小的時候家裡窮,總是一個月才能吃一次。然而每次吃,爸媽總會把肉留給我,自己吃土豆。但是長大之後,再也吃不到那麼好吃的排骨了。】
【我有點好奇,不是很多被拐走的孩子都不記得自己叫什么姓什麼了嘛,這個康樂怎麼記得這麼清楚啊,而且他之前的養父母都不給他起新名字的嗎?】
【之前應該得有新名字吧……不過康樂被拐走的時候都已經七歲了,早就記事了,被養父母拋棄後應該是自己改回了原來的名字……但如果這麼說的話,康樂其實很想被親生父母找到吧?】
【肯定是啊!我其實和康樂還挺像的,剛剛他那麼跟父母說,其實也是想讓父母做好自己身體不行的心理準備……媽的!殺千刀的人販子,我國法律什麼時候給人販子判死刑啊!】
康樂被父母帶著去醫院檢查身體,康樂媽媽給寧枝發簡訊說,他們夫妻兩個不想讓兒子在原來的村子裡受其他人的白眼和議論,所以打算把老家的房子賣了,拿著錢帶康樂去外地打工。
雖然現在看起來生活有點困難,但慢慢來,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寧枝看著手機上收到的簡訊,微微垂下眼,打字:「你們家祖上是乾飯店的吧?」
康樂媽媽並不意外寧枝能算到這件事,在他們夫妻兩個人的眼裡,寧枝已經是半仙的程度了,甚至現在寧枝說他們家的存摺放在哪裡她不會很驚訝。
「對,我們兩家祖上確實算是開飯店的,當時還是世交,只是那些年太亂了,先是打仗,後來又鬥地主,我們兩家的飯店都被砸了,小時候聽我爸說,我曾曾爺爺還曾經在宮裡當過御廚呢。」
大概是找到了兒子,解決了一塊心結,康樂媽媽緊繃了十來年的神經陡然松下來,回復寧枝消息的時候,驟然想起小時候還算可以的童年,她唇邊露出點點笑意。
但是她也很清楚現在的情況,「我曾爺爺他們那些年打仗,世道太亂了,我爺爺只繼承了他一半的手藝,到了我爸這一代,錢沒了,手藝也沒了。樂樂爸爸家裡和我家情況差不多……」
這麼多年,年輕的時候去外面打工,之後有了孩子就一直在農村生活。所以說華夏人的歷史這麼長,哪家往上數幾代,還能沒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呢!
寧枝卻不這麼認為,「你丈夫之前應該在飯店裡幹過,還幹得不錯,對吧?」
康樂媽媽想了想,點頭,「康樂爸爸確實在飯店幹過,也確實幹得還不錯,當時還是飯店的主廚。不過,飯店經理把他手裡的秘方偷走以後,就把他開除了。」
她明白了寧枝的意思,「您是想,讓我們重操舊業?」
寧枝點頭,「從面相來看,你們夫妻兩個早年比較坎坷,沒錢沒權沒勢,還會為了找兒子丟掉半天命。但是一旦兒子找回來,你們兩個所有的水逆都會停止。加上你們上眼皮的田宅宮富厚,受祖上蔭護,所以是能從祖宗留下來的產業上賺錢的。」
康樂媽媽和康樂爸爸小聲商量了一下,康樂爸爸湊過來,「大師,我們想把卦金給您,您看您什麼時候方便啊?」
「我和你們一家很有緣分,等我們碰面的時候,再把卦金給我也不遲。」寧枝說完,看了眼時間,已經很晚了。「你們這一卦就到這裡吧,回見。」
康樂父母看著被掛斷的電話,有些疑惑地眨眨眼睛。
看寧大師的意思,他們以後好像還會見面?
——
寧枝揮手終止了屏幕上康樂父母那邊的情況,「第一卦已經完成,現在咱們來算第二卦。」
【主播,康樂應該沒事吧?(即使是這個時候,也不要忘記:事事順上上籤!)】
【(先打上)事事順上上籤!然後,主播,我想給康樂家捐款,可以嗎?】
【我也想,其實我更想知道對那些人販子的懲罰,最好像盛江天歌里那幾個被拔掉小弟弟的領導層,化學閹割!】
【等等,差點忘了!事事順上上籤!主播你看看我啊!】
在彈幕還在討論人販子的時候,寧枝已經抽到了第二位幸運兒。
「下一位是『海闊天空』。『海闊天空』在嗎?」
【海闊天空?親愛的媽媽,是你嗎?】
【前面現場認媽的那位別走,我爸的暱稱也叫海闊天空!】
【哈哈哈哈,聽一個世界,同一個爸媽!我媽之前的暱稱叫『海闊天空』,和我奶奶吵了一架後改成了『心平氣和』,我爺奶都去世之後,我媽的頭像就改成了一個手捧蓮花的『闔家安康』。我爸反應過來以後,臉都黑了!】
【為什麼大家的爸媽都如此正常,只有我爸媽的名字一個叫「永遠愛家的灰太狼」和「羊村最騷的美羊羊」……】
【羊村最騷的美羊羊……這不是我哥的暱稱嗎?】
【前面的,你哥別太離譜!】
雖然彈幕上鬧成一團,但是『海闊天空』還是很快就回答了。【主播,我在。我女兒離家出走了,你能幫我找找女兒嗎?】
【哇!今天是找娃專場嗎,又有人來找孩子?】
【我其實很想說來著,政府能不能為寧大師單獨設個窗口啊,誰家孩子丟了過去算算,一算一個準!】
「找孩子?」寧枝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孩子多大了?」
海闊天空連忙回覆:【25了,上個月剛過的25歲生日。】
「25歲?」寧枝垂下眸,卷長的睫毛遮住眼中的晦暗神色,「如果你女兒25歲了,那應該不是離家出走。她多長時間沒聯繫你們了?」
海闊天空:【已經快一天了!我女兒從來沒有這麼長時間不聯繫我,大師你幫我找找吧!我女兒一定是出事了!】
【這位叔叔,或者阿姨。我也25歲,但是才25歲,如果沒結婚的話,那隨隨便便出去蹦個迪,或者約人出去玩,兩天一夜不回家很正常的。您是不是控制欲太強了點啊?】
【25歲早就是成年人了,還是不要看得這麼緊比較好。】
【你是不是還報警了啊?我的天,這也太窒息了!心疼你女兒!】
寧枝:「海闊天空,我把連麥申請發過去了,你……」
她話還沒說完,連麥申請已經被接通了,整個屏幕一分為二,寧枝在左邊,『海闊天空』在右邊。
看到海闊天空的臉,寧枝眼神一凌,直播間的觀眾也大吃一驚。
【我去!阿姨,你的臉……】
【我的天啊!這一定是被家暴了吧!阿姨,家暴這種事情,千萬不要把它當成家醜,說什麼家醜不可外揚!必須報警,那人打你的時候都沒覺得這是醜事,憑什麼被打的人要覺得這是醜事啊!】
【這眼球……大姐啊,你這眼睛腫的都傷到眼球了,一定要找時間去醫院好好看看啊!】
屏幕右邊的海闊天空穿著樸素的白上衣,看上去四十多歲,頭髮規規矩矩綁在腦後,眉眼溫和慈善。要是忽略她臉上的青紫紅腫,還有腫起來的眼球和脖子上的傷疤,這完全就是個走在路上都很容易被小朋友問路的中年婦女。
看到寧枝,海闊天空忍不住開始抹淚,「大師,我想找我女兒。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她不能扔下我就跑啊!您能不能算算我女兒在哪裡?」
【啊……原來是這樣啊!錯怪阿姨了,還以為是阿姨的控制欲太強了,沒想到是女兒不盡贍養責任啊!……可是,阿姨你這麼年輕,怎麼也不到該被子女贍養的時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