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寧雨欣的抵抗意志也不怎麼堅決。

  不用自己走路，好事。

  「那我坐……」

  「這邊請。」

  久長老直接將寧雨欣給迎到了中間的那個座駕前。

  陸家傑在旁邊嗤之以鼻。

  嘖。

  大家都是外來人。

  還搞性別歧視。

  片刻後，三人上了座駕。

  由幾個獵人扛著，緩緩走出了客舍。

  一路雪夜無聲。

  走了大約十分鐘，繞著那個有神像的廣場走了一圈。

  隨後從東北角的一條小路延伸出去。

  大約百米後，出現了一座三層樓的平方式結構建築。

  借著路上的燈火，那仿佛三個甜甜圈壘在一起，顏色一層比一層深。

  明明不算高。

  但因為昏暗的關係，根本看不清二層往上的是什麼，叫人無端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到了近前。

  那些「游蝶」們分立在一扇古樸的厚重木門前。

  站成了一圈一圈，唯獨中間留出了一條供一人過的道路。

  所有人手裡都捧著蛇燭。

  抬著頭直勾勾地盯著從步攆上下來的寧雨欣等人。

  不知道是燈光的原因還是什麼，他們的眼神都十分空洞，直勾勾地看過來的時候，身上感受不到絲毫屬於人的氣息。

  仿佛和風雪。

  不。

  是和他們身後的威嚴建築融為了一體。

  久長老：「請。」

  寧雨欣挑眉。

  請？

  一人道上橫陳著三個火堆。

  每個都有小半米高。

  不會是想要他們跳過去吧？

  這裡的威嚴對自己腳底下的眾生都平等有效。

  久長老此刻也低眉順眼起來。

  滿臉都是虔誠和肅穆。

  「神行走世間，帶來火種和水源，此後千年，此間有了雲中人的存在。客人，想要覲見山神，須得走過他親自走過的路。」

  「想要覲見山神，須得走過他親自走過的路！」

  周圍村民齊齊喊了起來。

  聲音齊整，在雪地里傳出去好遠。

  喊完後，從最靠近火堆一個人忽然轉身緊走幾步，在寧雨欣等人驚訝的目光中直接朝著火堆趟了上去。

  火苗倏地卷了起來。

  將那村民的衣角燒著。

  但隨即，仿佛有什麼力量降臨。

  那漸漸燒起來的火苗緩緩被撫平下去。

  這片刻，那村民已經接連踩過了三個火堆。

  每過一個，那火焰都要再燃一次，然後以同樣的方式熄滅下去。

  緊接著，仿佛某種接力一樣。

  他身後的村民一個一個從火堆上踩過去。

  「這是山神的淨化儀式。」

  久長老悠悠道：「凡俗的污穢會髒了山神神廟的殿堂，但山神大人憐憫眾生，願意淨化信徒們的罪惡，只有罪孽得到淨化的人，才能離賜福更近一步。」

  陸家傑已經看呆了。

  不是。

  這不科學！

  寧雨欣凝神看著眼前這一幕，神色有些冷漠的淡然：「如果山神大人不原諒信徒的罪惡呢？」

  她話音剛落。

  場中忽然傳來一聲短促而悽厲的慘叫。

  一個緊跟而上的村民在跨過第三個火堆的時候，火焰忽然高漲，怪獸一般將他整個人吞了下去。

  那火焰燒得太快了。

  陸家傑猛地衝出去，還沒到近前就被久長老的人攔了下來。

  他再抬頭。

  那團火焰已經倒在雪地里，再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了。

  火焰接觸到雪的時候迅速熄滅。

  一股令人作嘔的焦糊味道傳來。

  那昭示著一條生命的消失。

  簡簡單單。

  如此突如其來，甚至連恐懼都還沒浮上來。

  陸家傑就被憤怒攥住了心臟。

  「你們在幹什麼？！救人啊！」

  他被幾個彪形大漢牢牢禁錮住，一步也動彈不得。

  「你們別去了，看不見有人受傷了嗎？救人啊！」

  然而不管他喊得多大聲，無論是久長老等人，還是場中的村民，全都充耳不聞。

  同伴在自己身邊變成一團焦肉對他們來說仿佛並不是什麼值得多看一眼的事。

  排在他後面的村民依舊絡繹不絕。

  一隻一隻。

  不像人。

  像撲火的蛾子。

  久長老等陸家傑怔怔地安靜下來，才一抬手，說：「雲中人依託山神大人活著，如果犯了山神不能饒恕的罪孽，這裡自然沒有了他繼續生存下去的理由。客人不必難過，也不必驚訝，他身後的一切都會由村里人一起照料。」

  他滿是虔誠地嘆道：「山神不會放過罪孽者，也會平等地愛每一個信徒。看見那三個火堆了嗎？」

  「那代表貪嗔痴三慾念，阿圖木沒能過去最後一關，所以山神拒絕了他。而這些人中，有人罪孽深，有人罪孽淺，一切自有神明的定奪。」

  山神廟前。

  有些人身上的火焰很小，甚至只燎黑了衣裳一角。

  有些人則被燒得十分嚴重，但只要不致命，他們就會繼續前赴後繼地往前。

  一直到踩過那三個火堆。

  安然地站在火焰後回望。

  既無劫後餘生的喜悅，也沒有對同伴的兔死狐悲。

  硬要說的話，那是某種麻木的忐忑——山神帶來火種和水源，跨過「火種」，還有「水源」一關要過。

  他們在擔心的是這個。

  此情此景。

  荒誕又恐怖。

  如果說前一天村子還只是暗戳戳地透露著些詭異氣息，此刻就是徹底撕下了臉上那層寧靜安然的面具，露出了陰森險惡的無情雙眼。

  陸家傑頹然地滑落到雪地上。

  此時此刻。

  後知後覺的恐懼感才遲一步地攥住了他。

  這個祭典到底是什麼？

  他們會怎麼樣？

  為什麼這裡的人能如此不把人命當命？

  他下意識地看向寧雨欣。

  像是在尋找一根主心骨。

  寧雨欣恰好也在看他。

  一片焦糊氣味和仿佛人間地獄的場面做背景，她靜靜看過來，然後輕輕勾起嘴角。

  她的眼神似乎是悲憫的。

  卻如一片深湖，將底下的暗流全部埋了下去。

  這一刻，就連陸家傑都看不出來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了。

  這麼片刻。

  山神廟前的「游蝶」已經沒了大半。

  久長老轉過身來，笑著和寧雨欣說：「客人，不要害怕，山神對外來人向來寬容，聖潔的火焰不會傷害到你們分毫。」

  寧雨欣收回目光。

  「我有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