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阿梨的院子裡回來不久，久長老就讓人送來了一摞書本。

  寧雨欣翻來一看。

  每一本都很新，而且內容也不是什麼詩詞歌賦，而是些三字經、女則之類的。

  嘖。

  她隨手翻了翻，就把這些書扔到了一邊。

  正午剛過。

  阿梨送了飯來。

  順便帶來了陸家傑和桃花的消息。

  「婆婆讓他們回我們家去吃飯，晚上回來。」

  「我今天在你們家院子裡逛了逛，看見了一棵剛剛被砍掉的梨樹，你們不喜歡梨樹嗎？」

  阿梨沉默片刻。

  「嗯，婆婆不喜歡。」

  「真可惜。」

  寧雨欣打開食盒，聞了一口，香悶了。

  她深吸一口氣，笑道：「我還挺喜歡桃樹的，那棵樹還能救活嗎？看起來那切開還很新鮮，我還挺有心得的，要不要讓我試試？」

  阿梨眼裡閃過一道光。

  但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不用了，救不活得。」

  「不試試怎麼知道？」

  「因為那棵樹已經死了。」

  阿梨神色木然起來：「我稍後再來收盒子。」

  說完她彎了彎腰，很快離開了。

  寧雨欣看著她略顯匆忙的背影，眸光微閃。

  半晌。

  她沖空無一人的房間喃喃道：「萬物有靈，是死是活，誰又說得清呢？」

  阿梨幾乎快步回到自己家。

  一進門就看見了桃花。

  「你又去哪了？」

  阿梨低下頭：「送飯。」

  桃花頓了頓。

  皺了下眉頭：「少跟那幾個外村人接觸，以後把東西放下就走，知道嗎？」

  「嗯。」

  「還有，剛才久長老來過了，說明天把角落裡那棵殘根給鏟了，你沒問題吧？」

  阿梨搖搖頭。

  「那就好，我看你以前很喜歡那棵樹。」

  頓了頓，桃花看著這個低眉順眼，和自己的眉眼有幾分相似的妹妹。

  心終究是軟了軟。

  她緩和了語氣：「你放心，他們都說我們姐妹倆只能一個人能獲得山神大人的垂憐，但是你我血脈相連，不管我在何處，身邊都有你的位置。相信我。」

  阿梨依舊沒有抬頭。

  自己都這麼好聲好氣了，還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溫吞狀態。

  真是氣人。

  怪不得大祭司沒有選中她。

  桃花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正要說什麼的時候。

  「桃花！你在這裡啊？！」

  桃花：「……」

  她頓時生無可戀起來。

  陸家傑跑過來，直接黏在了她旁邊：「你怎麼跑得那麼快？婆婆不都說了，讓我們先好好相處，試試看嘛。嗯？」

  他注意到兩人的臉色有些異樣。

  眨了下眼睛：「怎麼了，你們在說什麼嗎？」

  「沒有，我餓了，去吃飯吧。」

  「哈哈好，我跟你說，我今天去廚房親自下了廚，做了你們這裡絕對吃不到的東西，快去看看，還有……」

  兩人前後腳回了屋。

  阿梨這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吃完了有些冷掉的午飯。

  她看了看窗外。

  風雪已經停了。

  她想起剛才桃花說的話，於是站了起來。

  腳步輕輕地走到院子角落裡。

  樹根周圍一片狼藉。

  原本那裡還有一塊小小的樹根。

  但現在已經被劈得七零八落，木塊散落一地。

  阿梨在原地呆了會兒。

  然後動手將那些碎落的木塊收到一起，攏好。

  原本樹根的地方被人挖了個坑出來，根系被砍斷，上面毫無生機。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洞還依舊留著。

  像是在赤裸裸地嘲諷和暗示著什麼。

  阿梨將木塊一塊一塊攏進洞裡。

  動作不快不慢，但很輕。

  鄭重得好像埋進去的不是木塊，而是她自己的靈魂。

  桃花不放心地從窗戶看出去。

  就看見阿梨在那收撿木塊。

  收著收著，肩膀一僵，然後整個人就緩緩地蹲了下去。

  哼。

  優柔寡斷。

  不就是一棵樹嗎。

  「咦？」

  陸家傑跟過來一看：「那不是阿梨姑娘嗎？她在幹嘛，咱們要不要去幫幫忙？」

  「不用了，她現在估計也不想看見別人。我再跟你說一次，客人，我和你沒可能，能不能不要再纏著我了？」

  「不能。」

  陸家傑理直氣壯地說：「我都還沒試呢你就宣判我死刑了，不成不成，來來來，這個拔絲煎餅味道怎麼樣？是不是香甜軟糯？」

  桃花：「……」

  而在兩人都看不見的角度。

  阿梨臉上滿是驚訝。

  就在那廢墟一般的雪和泥土之下，還留有一根小小的根系。

  只有不到小拇指粗，但在這樣的天氣里卻青蔥翠綠、生機勃勃。

  它從凍土之下掙扎著往上，驟然見到天光，於是更加拼命地吸收營養。

  似乎是感受到了阿梨的氣息。

  那稚嫩的根系歪歪扭扭地就朝她爬了過來。

  這一步放在尋常人的眼裡，絕對夠是恐怖片級別了。

  但阿梨呆呆的，一動沒動。

  根系湊到她身邊。

  蹭了蹭她的小腿。

  象徵性地纏繞了幾圈，然後又撤了回去。

  開始往剛才阿梨丟下的那些木頭下面蜷縮而去。

  然後爬著不動了。

  阿梨回過神。

  她眨了下眼睛，然後飛快地將所有能看見的木塊往洞裡堆，將那根系全都藏了起來。

  然後一層一層蓋上被雪水浸透的泥土。

  做完這一切後，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

  有生以來第一次反抗了什麼似的。

  她看見自己的手在顫抖。

  忍不住抬起頭看向面前的土牆。

  在她的想像中，大祭司和婆婆的人現在應該坐在那裡。

  冷笑著看她做完這些自作聰明的事情，然後面無表情地跳下來，將她痴心妄想想要藏起來的東西徹底摧毀。

  阿梨抬頭的那一刻。

  連呼吸都停了一瞬。

  那裡空無一人。

  往上是飄蕩的陰雲，在風的吹拂下優哉游哉地掠過天空。

  平靜得不可思議。

  她緩緩的，緩緩地平靜下來。

  原來是這樣。

  原來沒有人是無懈可擊的。

  頂流小子一臉憔悴地衝到她面前的時候，她正翹著二郎腿，用要來的筆墨練字——天知道這個村子是什麼情況，明明看不到半點受教育的痕跡。

  但筆墨紙硯，要啥有啥。

  寧雨欣懷疑除了現代高科技，這鬼地方什麼都有。

  她寫完一行抬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