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家主想要長命百歲,也想要將祝家的權力時時刻刻掌握在手裡。
然而才能這東西,有時候人不得不承認:強求不得。
於是家主想出了個周全的辦法。
如果能把別人的才能攥在手裡,利用這份才能保祝家昌盛,然後在此人的野心膨脹之前用她去填詛咒,那豈不是一石三鳥?
天佑祝家。
他還真的有能完成這一切的邪術:分離神魂。
而祝成雙就是祝家歷史上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清羽娘。
她的神魂被分離出來,融入了一個家族後代。
等到此人死前,又將其神魂抽出來,融入下一個人。
以此往復,循環不息。
少女們累累的白骨,支撐著祝家一路走到了今天。
寧雨欣嘆了口氣。
只覺得可笑。
她見過太多的惡意和死亡。
極端的愛與憎都容易造就悲劇。
但她見過的這麼多悲劇里,往往只有愚昧二字造就的悲劇更大,更長遠。
祝英紅克制著自己身體的顫抖。
「所以,我母親是什麼時候死的,你為什麼要找人來假扮她!」
祝海生嘆氣:「還沒明白麼,我的女兒。現在這個社會,殺人犯法。如果你母親不明不白地就這麼死了,很容易引起懷疑。而且你母親的身份也根本見不得光。」
「她……跟你有親緣關係,對嗎?」
祝海生一笑:「終於聰明了,清羽娘必須是祝家人,否則無法轉移詛咒。你母親是你爺爺在外的一個私生女,這樣醜惡的出身,自然是最好的祭品對象。這簡直就是上天給祝家的禮物,你說是嗎?」
祝英紅的指甲陷進肉里,滲出了血跡。
但她渾然不覺。
某個瞬間。
她覺得自己仿佛墜入了深海。
四面八方而來的冰冷氣息幾乎要叫她溺死在其中。
就在她忍不住有些顫抖的時候。
腰部的位置忽然傳來一點溫熱的觸感。
一開始還不明顯。
到最後越來越炙熱,讓她半邊身子都暖了起來。
祝英紅猛地回過神。
將手伸進兜里。
摸到了一枚觸感溫熱的古錢。
那小小的錢幣仿佛有一種特別的魔力,驅散了祝英紅周身所有的寒氣。
她深吸一口氣。
重新鎮定了下來。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祝海生笑了:「你說。」
「我媽媽是什麼時候死的?」
「六年零三個月之前。」
「呵。」
祝英紅冷笑:「看來你很在意這個時間啊。」
祝海生並未否認。
「十年一期,沒辦法,如果出了差池,祝家可就要遭殃了。」
「呵,真的是祝家遭殃,不是你嗎?」
「你要這麼說也無法。」
祝海生緩緩走到窗邊,他笑道:「你的問題我回答完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這些都是誰跟你說的?是那個你不知道從哪找來的道士?」
祝英紅沒有接他這個話,只是冷冷道:「我現在既然知道了一切,你憑什麼以為我還會坐以待斃?」
「哈哈哈,你上樓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今天不對。你以為讓那個外姓人將並符引走,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
「聞到這香氣了嗎?是你最喜歡的,聽說你還找你祖母要過,可惜,這種香輕易可不會給別人。不過是你的話,爸爸自然不會吝嗇。」
書房裡飄著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氣。
是祝英紅平日裡最喜歡的香。
然而此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她聞到這股香里藏著一點說不出的腥氣。
「原來是這樣,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年少氣盛。」
祝海生搖搖頭嘆氣:「你現在應該四肢發軟,站都站不起來,嘖真可憐。英紅,你現在是不是很恨我?」
祝英紅瞪著他。
如果眼神能殺人,他現在應該已經千瘡百孔了。
「其實真的沒有必要。」
祝海生循循善誘起來:「英紅,你以為你現在的才能都是你自己的嗎?不,那都是那些亡靈的。如果沒有那些死去的清羽娘,你這一輩子都會碌碌無為,你的驕傲會允許這件事嗎?」
「你看!」
祝海生猛地推開窗戶。
嘈雜的音樂聲立刻鑽了進來。
「下面那些都是你看不起的紈絝子弟,你自命清高,覺得自己跟他們格格不入。可你是否想過,如果沒有祝家,你可能生在一個連給你交學費都難的家庭里,沒有才能,沒有財富,你停在車庫的一輛車已經是普通人三輩子加起來都望之不可即的東西。」
「祝英紅,你恨我,恨祝家都是沒有道理的。是祝家給你吃,給你穿,給你別人渴望的地位和財富。現在你只不過是要付出代價來償還,這有什麼不對嗎?」
祝英紅沉默了。
「英紅。」
祝海生的語氣軟了下來,他緩緩道:「爸爸保證,即使你的身體隕滅,但你的神魂會永遠和祝家在一起,永不會離去。這有什麼不好呢?」
他的聲音和那無處不在的香融在一起。
叫人頭暈腦脹,幾乎有些集中不了精神。
屋頂。
寧雨欣扶著牆站了起來。
「啊!」
她崴了一下,顧寒的手立刻就伸了過來,將她整個人護住:「小心些!」
寧雨欣一笑:「不生我氣了吧?」
顧寒:「……我沒生氣。」
他將寧雨欣扶穩。
「我知道你為什麼一定要祝英紅自己去面對祝海生了,你想給她這個選擇,但你就不怕她最後做出的抉擇會讓你失望嗎?」
寧雨欣手裡把玩著古錢。
流火一線,驅散了寒風。
火光映入她眼底,亮得驚人。
「不管英紅小姐做什麼選擇,我都不會失望。」
她雖然願意幫忙,也覺得祝家幾百年來的行為不可理喻。
但事不關己。
她不會把自己的情緒代入進去。
茫茫人海,萬丈紅塵。
寧雨欣只是個道士,不是神。
她想做的事,也不會因為祝英紅的選擇而改變。
忽然。
她的臉被一雙手捧了起來。
寧雨欣被迫和顧寒對上目光。
她笑笑:「幹嘛,現在還在做正事呢,可……」
「你不會失望,但你有喜惡,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