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川手裡換了本書。
這次是和古代山河分布有關的。
這次他連眼神都沒丟過來一個，兩人對發生的事情都各自心照不宣。
寧雨欣也不客氣，直接開口問了：「我在山下發現了一條奇怪的河流，你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嗎？」
靈川還沒說話。
小衡的聲音冒了出來。
「小道士，對我們說話尊敬著點兒。」
書桌上的木盒裡逸出了墨綠色的光。
片刻後。
小衡在寧雨欣面前落下，她懶洋洋地坐在了書桌上，晃了晃腿，打了個哈欠道：「我可告訴你，就算你現在想來趕我們走那也是行不通的，我……」
寧雨欣：「誰要趕你們走了，我這明明是來問你們正事。」
「啊，對。」
小衡清了清嗓子。
「你剛剛說什麼河流，河流有什麼稀奇的？」
寧雨欣在心裡嘆了口氣。
再一次覺得洛神肯定是個不靠譜的，但凡有點譜，怎麼會讓這種二百五做自己的神侍者，看起來倒是有點像她的審美——與其說是手下，不如說是在養寵物。
當然這話她沒敢說出來。
寧雨欣按捺住性子。
將自己從夏生生視角看見的河描述了一遍。
又說：「我後來去那個地方查看過，什麼都沒見著，我估計是只有陰魂才看得見。你們既然活了這麼多年，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吧？」
話說到這裡。
寧雨欣已經心裡有數了。
因為小衡散漫的五官已經緊緊皺在了一起。
就連一直都沒什麼表情的靈川眼神也微微發沉。
小衡：「你確定真的在裡面看見了怨魂和惡鬼？」
寧雨欣點頭：「我確定。」
小衡看向靈川：「這不會是……」
靈川沒有說話。
身形一閃。
整個人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似乎是去寧雨欣剛才說過的地方察看去了。
「我說。」
寧雨欣抓心撓肝，又好奇又擔心：「你倆能不能不要在這個時候心照不宣啊，那到底是什麼，跟伏念有關係對嗎？」
小衡看她一眼。
神色肅然。
「那是忘川的影子。」
「什……麼？」
寧雨欣一驚。
繼而下意識道：「不可能，忘川只可能存在於地界，不可能來到人間，否則陰陽秩序不全亂了。地界的人早就炸鍋了，怎麼可能還像現在這樣平靜？」
「所以說，是影子，而不是真的忘川。」
「忘川的影子到底是什麼？」
小衡跳下桌子，在屋裡原地踱了幾圈。
繼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對寧雨欣說：「這是秘密。」
寧雨欣：「……」
不是。
你憋了這麼久就憋出來這麼一句話？
有病吧。
就在她要發作的時候。
小衡話鋒一轉：「不過你跟大姐姐有些淵源，那就算是半個自己人，這件事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記得，此事不能告訴任何人。」
她前所未有的嚴肅。
寧雨欣察覺到了這件事可能比她一開始預想的還要不簡單。
她想了想。
「如果我告訴別人會產生什麼後果？」
「忘川牽連陰陽，是天機和地脈交匯之處，你既然是道士，應該比我更明白凡人得知天機的後果。」
寧雨欣沉默了片刻。
所謂「泄露天機」之罪是真的存在的。
天機對凡人來說，就跟一筆突如其來的橫財差不多。
人的氣運是平衡的。
突然的大運或者大難都會打破這個平衡，從一個地方多拿的或者多損失的，都遲早會補回來。
而且這個平衡並不是絕對平等的。
往往一筆橫財過後遇上的都是被車撞、被連環殺人犯盯上這種危及性命的事。
而「知曉天機」這四個字比一筆橫財可要難填得多。
據寧雨欣所知。
目前為止，犯了泄露天機之罪的人只有「不得好死」這一個下場。
民間那些給人算命的、看宅的，動不動就把「天機不可泄露」這六個字掛在嘴邊。
然而凡人的命運、乃至一個家族甚至一個國家的氣運都不配稱之為「天機」，但凡能扯上天機的，都是些神秘至極，和世間的底層規則掛鉤的事。
一般人也接觸不到。
寧雨欣立刻意識到：小衡要說的，就是這種天機。
她皺了皺眉。
居然是這麼嚴重的事情。
「你不用擔心。」
小衡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是害怕了得知天機的後果。
「你身上的確有大姐姐的神魂，還有永明火這種神物傍身，某種意義上，你現在除了弱得跟螞蟻似的，已經無限接近了半神的境界。而在遠古時候，所謂天機，就是神明及其眷屬才能知道的秘密。」
寧雨欣：「……你真是一點都不裝了啊。」
小衡攤手。
「那個幽蘭命格的小女鬼肯定都告訴你了，我和靈川的確是想過用你來喚醒大姐姐，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會那麼做的。」
寧雨欣一挑眉：「為什麼？」
「大姐姐不是那樣的人，她不願，我和靈川就不會違背她的意願。只有這一點，你完全可以相信。」
雖然只是言語上的承諾，但奇蹟般的，寧雨欣感受到了小衡話里的真誠。
仿佛剛才這短短一句話。
是小衡這麼多吧啦吧啦里最真誠的一句。
寧雨欣點點頭：「我知道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你說吧。」
小衡看向窗外，幽幽道：「你知道忘川之底嗎？」
她皺皺眉。
「典籍有載，忘川之底是無窮無盡的虛空和黑暗，那裡是一片虛無，也是罪惡的靈魂永遠的墓地。」
「嘖，胡說八道。」
小衡撇撇嘴：「忘川底部也是有空間的，那裡是另外一條忘川。」
「什麼？」
「地界的忘川在無數的歲月里容納陰陽，漸漸變成了非陰非陽，超脫陰陽界的存在。生魂度過忘川，就是新生，而怨魂惡鬼落入忘川，便會經受苦難和懲罰。裡面的玄妙即使是我也不能完全勘破。久而久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忘川有了『影子』。」
寧雨欣屏住呼吸，知道說到關鍵點了。
「生魂過忘川，淨前世，迎新生。你有沒想想過，那些蛻下來的記憶和情感都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