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還有一個中年女人。
整個人已經嚇傻了。
只是望著床上的小姑娘不住地掉眼淚。
「別哭了,寧道長來了。」
女人猛地竄了起來,哭腫的眼睛裡盛滿了期冀的光。
寧雨欣瞅了一眼。
安撫地拍了拍女人的背:「能治,放心吧。」
她把中年夫婦給請出了屋子。
指尖一彈。
古錢幣跳到了小姑娘的枕頭旁邊,安靜地伏了下來。
很快。
從小姑娘嘴角滲出來的液體和蟲子也注意到了這個「不速之客」。
短暫地試探了一下後,緩緩地爬上了古錢。
不一會兒,古錢上散發出一股奇妙的香氣。
這香氣驚動了木桶里的蟲子們。
仿佛被這香氣給「勾引」了似的。
木桶的漆黑「液體」開始「倒流而上」,直接順著床沿往上爬。
那場景。
別提多噁心了。
寧雨欣冷眼旁觀著這一幕。
皺了皺眉。
她一抬手。
古錢上火焰升騰而起。
那些聚集來的怪蟲子霎時間被燒了個乾乾淨淨,一點不帶拖泥帶水的。
同時她耳邊響起一聲尖叫。
窗邊掛著的幾串辣椒無風自動。
寧雨欣一步上前。
「砰」的一聲關上了窗戶。
她笑盈盈地將一張符往窗上一貼:「朋友,害了人就想走,沒這個道理吧。」
窗邊。
一道影子漸漸顯形。
是個渾身上下的皮膚都發了皺的長髮女鬼。
滴滴答答的水順著她的長髮不停地往下掉,一碰到實物就變成一坨黑點——仔細一看,還是糾纏在一起的蟲子。
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氣味立刻在房間裡瀰漫開來。
寧雨欣捂住鼻子。
不需要在客戶面前裝逼,她也不掩飾了:「我說姐姐,你這一身『拖泥帶水』的,就算聞不到,你不難受嗎?」
漆黑的長髮被撥開。
一雙怨毒發紅的眼睛露出來,狠狠瞪向了她。
寧雨欣也不在意。
一點火種從她腳下發散出去。
頃刻間將屋內所有的「湯湯水水」都給燒成了飛灰。
寧雨欣隨即將窗戶打開。
初秋的風鑽進來。
將裡面的氣味一掃而空。
「呼——」
寧雨欣深呼吸一口。
有種自己終於活過來的感覺。
「砰!」
女鬼一頭撞在了窗邊的結界上。
整隻鬼都有些懵。
唯獨周圍陰寒的氣息越發沉重。
寧雨欣靠在窗邊:「我也不是傻子,姐姐,驅陰之術都會了,我不相信你不會說話。我勸你還是不要想著逃跑,咱們商量……」
「吼!」
女鬼低吼了一聲。
似乎不想再聽她廢話,窗邊不成,竟然直接朝著寧雨欣沖了過來。
寧雨欣一皺眉。
後退一步。
手心裡早就捏好的符往前一按。
恰恰好貼在了女鬼眉心上。
女鬼一下不動了。
但一雙充血浮腫的眼睛依舊惡鬼似的瞪著她。
符咒上的符文明明滅滅。
看得出來鎮得不是很穩。
「哇,姐姐這麼厲害啊,這可是我徒弟的得意之作,一般的怨魂都能被鎮得服服帖帖的,您這道行,看起來才死了不到十年吧。唔,身上也沒有血氣,這小女孩應該是你害的第一個人,還沒害成……姐姐,說說唄,如何做到這麼天賦異稟的?」
女鬼依舊是瞪著她。
仿佛聽不懂她的話似的。
如果眼神能說話,寧雨欣判斷這位現在最想做的事應該是上來咬她一口。
寧雨欣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眼神卻漸漸冷了下去。
不像演的。
失去理智了麼。
寧雨欣想了想。
咬破手指。
將一點血按在了女鬼眉心。
她收了火焰。
然後閉上眼睛。
很快。
寧雨欣整個人沉入了女鬼的意識里。
窺伺命運之術。
她轉眼間就看完了這個女鬼的生平。
女鬼的一生乏善可陳,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里,十歲就開始幹活給家裡貼補家用,賺錢給弟弟上學讀書。
剛滿十六,家裡人就給她說了門親事。
對方是村裡有名的傻子。
年齡比她大了一輪。
那家人願意給一萬塊錢的彩禮。
只要女人給他們家生個孫子,除此之外,她仍舊可以回家給娘家人幹活。
女人不願。
在新婚夜裡跳水自盡。
怨氣纏身,不得安生投胎。
此後八年,她的陰魂沉浮在這條溪水裡,怨氣既得不到發散,又狠不下心來找替死鬼。
寧雨欣一眼掠過。
人世間的苦難太多了,她對自己無力改變的,向來不去多看多想。
徒增煩惱。
寧雨欣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女鬼最近的經歷。
圓月高懸。
陰風陣陣。
沉寂在水底的女鬼再一次被經年的沉痛和怨恨驚動,帶著一身的怨氣從水裡冒出來,然後看見了「那東西」。
一條「河流」從山上傾瀉下來。
那「河流」漆黑一片,再澄澈的月光都照不進去。
它浮在林木之上,緩緩的,在盡頭處和溪水接壤。
女鬼仿佛在那條河流里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一愣過後。
女鬼茫茫然地朝那河流而去。
離得越近,那「河流」就越大。
到最後。
視線所及、耳朵所聞,全都被那條河流給占據了。
寧雨欣在女鬼的五感里。
有種自己的神魂都被撼動了的感覺。
心底湧現出無邊的殺意。
整個人只剩下了對生人的渴望和嗜血的衝動。
寧雨欣一頓。
眉心處忽然閃過一抹藍光。
像一盆涼水對著她兜頭澆下。
她一驚。
然後整個人猛地清醒過來。
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跟著女鬼的意識見到了那「河流」的真面目。
她悚然一驚。
排列在面前的是密密麻麻的怨魂惡鬼。
他們糾纏在一起,死氣和怨氣幾乎快凝成實質。
然而所有陰魂都站在原地。
直勾勾地盯著虛空中的某處。
寧雨欣看過去。
卻什麼都沒看見。
再回頭。
那些陰魂的目光忽然直勾勾地朝著她這裡看過來。
毫不掩飾的怨毒、憎恨、殺意……
所有這世間最沉重的東西猛地壓在了寧雨欣的精神上。
她猛地睜開眼睛。
發現自己依舊站在屋內。
已經是渾身的冷汗。
而那個被她制住的女鬼已經恍惚了起來。
滿眼地看著寧雨欣:「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