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顧寒手裡的書頁已經翻出了小雨淅瀝的動靜。
寧雨欣懷疑那些字到底有沒有入他的眼。
她盯著看了會兒。
然後一個念頭忍不住冒了出來:顧寒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雖然寧雨欣已經給他打上了無數個標籤:白嫖、金主、帥哥、暗戳戳的毒舌、悶騷……
等等。
但是仔細一想。
寧雨欣發現自己其實並不了解顧寒這個人。
從陸家傑那聽來的八卦拼湊不出他一個完整的童年,一個正兒八經的豪門之子,是怎麼在爹不疼娘不愛的情況下搖搖晃晃長大。
長成一個心眼多得能叫人犯密集恐懼症的男人。
他為什麼要選擇進入顧氏集團,這一路來,他是怎麼發展的自身力量。
逐漸將集團的權力從夫人手裡搶了過來。
顧寒看上去是個不在乎什麼感情的人。
爹媽和親哥都不能左右他,倒是對顧染這個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的姐姐相當包容。
雖然他每年見一次顧染的行為看上去似乎是為了她身上的陰魂,但若是對顧染真的抱著厭惡的態度,估計也不能堅持這麼久。
顧染最開始進入娛樂圈的時候就獲得了相當的資源,其中沒有顧寒插手,她是不相信的。
更別說這兩人忽然莫名其妙地就和好了。
沒人再提起過去的事,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顧染如此,陸家傑就更是如此。
寧雨欣單方面地覺得。
以這貨的聒噪程度,顧染能這麼多年把他留在身邊,那肯定是真愛了。
感情淡漠、深不可測。
這是寧雨欣最吃不消的類型。
偏偏還被他招惹上了。
寧雨欣搖了搖手腕上的引渡鈴。
可能是察覺到了主人複雜的心緒。
這沒用的玩意兒踉蹌著發出了不情不願的一聲脆響。
聲音微小而細渺。
幾乎只在她身周一米的距離里輕飄飄地迴蕩著。
但顧寒這廝的耳朵仿佛都要比常人更尖些似的。
他抬起金貴的腦袋來,眼角眉梢分明都沒怎麼動,但就是讓人覺得他眼底醞釀出了一汪溫涼的笑意。
窗外的蟬鳴被隔音材料分隔得沉悶又遙遠,像是一片悠悠然的註腳。
給顧寒這個淺淺的微笑加上了震懾人心的音符。
笑容仿佛一下變得不要錢的霸道總裁散發完魅力,又馬不停蹄地低下頭去繼續翻書了。
寧雨欣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
片刻後。
她才按捺下有些失控的心跳,沒事人一樣溜達過去:「你繼續看著,我去弄點喝的。你喝什麼?」
顧寒沒抬頭,但聲音平和:「一杯涼水,謝謝。」
寧雨欣:「……」
為什麼能把「一杯涼水」說成仿佛「一瓶羅曼尼康帝」的語氣啊。
她「嘖」了一聲,打開門揚長而去——臨走前沒忘記往他腳下扔了一枚古錢。
別墅大樓一層可太熱鬧了。
興奮的工作人員和做登記的警察幾乎擠成了一團。
大家麻將也不搓了,紛紛跑來問什麼時候能重新開工。
看起來這段時間受的提心弔膽太多,眼下終於見到了曙光,一個個都激動得很不能立刻頂著外面的艷陽天立刻取景結束,然後離開。
寧雨欣看見那個小眼鏡混在人群里格外無所適從,一會兒被這個抓去問問話,一會兒和那個人打個招呼,都快變成一隻人形鵪鶉了。
不過倒是沒看見羅永昌。
不知道那位精緻老頭兒又上哪去了。
她搖頭「嘖嘖」了一聲。
轉身往茶水間走去。
寧雨欣離開後。
人群中,一雙眼睛盯著她離開的方向。
厭惡和輕蔑水落石出。
大師?
不過是沽名釣譽的江湖騙子吧。
呵呵,哈哈哈!
寧雨欣毫無所覺地走進茶水間,迎面撞上了剛才還在心裡念叨過一回的羅永昌。
茶水間裡全是繚繞的煙霧。
薄荷煙的味道被滿溢的冷氣一攪合,散發出一股格外一言難盡的味道。
寧雨欣皺起了眉,攔住了想要直接越過她離開的羅永昌。
羅永昌不滿地看著她。
「羅老師,你身上的陰氣重的很。」
後者一皺眉,繼而冷笑道:「哦,接下來我是不是該花個兩萬三萬從你這買個平安符才能保平安啊?」
「嘖。」
寧雨欣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搖搖頭。
羅永昌正要表示「我信你個鬼」。
就聽寧雨欣說:「你這情況一張平安符可不夠。」
羅永昌就要發作。
「羅老師,給您一句忠告,陰魂作祟從來都是冤有頭債有主。若您本身身正,自然不怕半夜有鬼來敲門。」
「被找上門也就罷了。最怕的是不當回事。等到真的出事的時候就為時晚矣。」
她頓了頓。
嘴角勾起一個介於輕蔑和無奈之間的微笑:「羅老師,難道你沒發現自己之前只是受到驚嚇,而現在已經真的影響到你的身體健康了嗎?」
羅永昌臉上神色幾變。
最後他拈了手上的煙,低聲問:「你什麼意思?」
「我能有什麼意思,道士嘛,賺的就不是陽間事物的錢。我不逼羅老師,您再好好想想,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這是我的聯繫方式,隨時聯繫我。」
寧雨欣特意將姿態放低了。
可能是她說的胡切中了羅永昌的軟肋,也可能是她這姿態讓羅永昌找回了被人尊敬的感覺。
他猶豫了一下。
還是把那張寫著寧雨欣聯繫方式的紙接了過去。
剛接過來他就有些後悔地抽了抽嘴角。
連張正式的名片都印不起。
這女人真的不是進來招搖撞騙的嗎?
寧雨欣已經繞過他,開始在一應飲料和酒水中挑挑揀揀起來了。
「對了。」
就在羅永昌要離開的時候。
寧雨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睜著天真的大眼睛問:「我的考研班老師推薦我看些世界名著補充補充文化素養,說是……百年孤獨和小王子這類的,羅老師,我看你書架上那麼多,有這兩本嗎,有的話能不能借我看看。」
說著,她真事兒似的嘆了口氣。
「唉,這又為了生活耽誤了一個月,今年怕是也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