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加劇了感官上的體察。
江懷雪趕緊抓住謝重延的手腕,阻止他的動作:「我沒事。」
謝重延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身體幅度極其輕微地歪了一下。
他還以為江懷雪是受傷了隱而不發,掐著她的側腰,想也沒想就揉了幾下。
「不要逞強,是不是哪裡疼?是拉傷了嗎?」 ✩
腰部的酥麻順著脊骨直躥頭頂,江懷雪連臉都紅了。
她呼吸一亂,聲音都跟著抖了一下:「別……真的沒事。」
謝重延愣了愣,然後完全僵住了。
黑暗的階梯上,他雖然看不清江懷雪的神色表情,卻發覺到她的氣息變化。
他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另一種可能性。
女孩子的腰是不能亂碰的。
像是被燙了一下,他立刻收回手:「抱歉,我以為……」
江懷雪打斷他:「沒關係,我知道你關心我。」
她直接轉開話題,把一直收攏的手展開。
「拿手機照一下,看我都拿到了什麼東西。」
謝重延剛才還不覺得,這會兒卻感覺手心火燒火燎的,滿腦子都是手按在她腰上的觸感。
他不自在地移開眼,依言把手機手電筒打開。
半塊玳瑁、一截布料、一個半舊發黑的符咒、一盞殘破的小燭台、一把三四十厘米的匕首。
江懷雪先拿起匕首看了看,發現匕首刀鋒雪亮,是開了刃的。
她挑了下眉:「不枉我冒著危險專門回去一趟,這下不虧,多了個武器。」
棺槨異動,石室內繚繞的戲腔詭異。
她和謝重延看似漠不關心,滿不在乎地找出路,其實一直都在暗中關注。
江懷雪早已看清那棺中是空的,沒有什麼屍體。
但她聽那唱腔持續不斷,而室內只有那一具棺槨,擺明了誘他們去看。
因此懷疑另有玄機,故意裝作不會去看的樣子。
直到剛剛走到階梯之前,她發現這大開的石牆竟然可以從階梯這一面操作,才給謝重延一個暗示,沖回去探查。
「燭台,玳瑁,符咒。」江懷雪把幾樣東西放在光里端詳,「這幾個看著挺舊,但是是現代的東西。」
她扒拉了兩下焦黑的符咒,將有字跡那一處給謝重延看:「看這墨水,就不像是放了十年以上的。」
她結合匕首猜測:「大概是外來的人查看棺槨時,帶進來的東西。」
至於為什麼出現在棺內,那她就不清楚了。
謝重延捏住那截布料,展開鋪平:「這個呢?」
江懷雪盯著只能隱約看出大概紋路的布料看了一會,又上手摸了一下。
「可能……」她猶疑片刻,「是戲服?」
謝重延想到剛才聽到的唱腔:「我們聽到的唱詞,是梁祝嗎?」
他和江懷雪一直都在默默聽那個唱腔。
謝重延對戲曲不熟,但是聽戲詞裡又是梁兄又是馬家的,便猜到是傳統曲目《梁山伯與祝英台》。
江懷雪:「是的,而且聽起來是專業的。」
黃梅戲主要分兩大體系,平詞和花腔。
方才那唱腔是平板里加花,行雲流水,感情飽滿。
雖然乍一聽挺瘮人,但細品就能發覺唱的人功底深厚,沒練過幾年是絕唱不出來的。
江懷雪勾了勾唇角,玩笑道:「這要是老戲迷在這兒,怕是還捨不得走呢。」
謝重延:「……」
不知道唱戲的東西聽到這個評價,會不會感到開心。
江懷雪把匕首拿在手裡,剩下的塞進大衣口袋。
「走吧,下台階看看,前面等著我們的是什麼?」
先前兩人站在上面往下眺望時,便覺得這台階漫長,一眼看不到頭。
等到他們切實走在上面,更是證實了這個猜想。
謝重延第三次看向腕上的手錶:「我們已經走了二十五分鐘了。」
兩個人走了二十五分鐘,依舊還在台階上。
江懷雪:「鬼打牆?」
她想了想,掏出小燭台,放到前方台階正中。
「接著走下去試試。」
十分鐘後,他們看到了眼前的燭台。
謝重延彎腰撿起它,遞給江懷雪:「看來你猜對了。」
江懷雪眯起眼睛,回頭看向他們走下來的方向,又看向漆黑的前方。
她乾脆利落地轉身面向謝重延:「抱住我。」
謝重延:「?」
他表情為難又掙扎:「現在嗎?」
江懷雪奇怪地看他:「不然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謝重延沉默了一下,說:「好。」
他張開雙臂,牢牢將江懷雪抱進懷裡。
心上人在懷,他難免生出旖旎心思。
但還沒等他再說什麼,江懷雪便調整了一下姿勢,抱緊他的背,果斷往下一滾。
謝重延愕然,瞬間天地翻轉。
緊急當中,他只來得及護住江懷雪的頭。
「懷雪——」
灰塵飛揚,他們雙雙滾落台階。
江懷雪淡定道:「閉眼。」
謝重延下意識閉上眼睛。
想像中的劇痛並沒有傳來。
「咣當」一聲,江懷雪大衣口袋裡的燭台掉落地面。
謝重延感受到背上平坦的觸感,睜開眼睛:「原來是這麼破……」
剛一睜眼,他就被眼前的光刺得不得不再次閉眼。
江懷雪率先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倉促下只有這個法子,是不是嚇到你了?」
她扭頭看向晃花謝重延眼睛的東西,輕輕一笑:「都說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但是果然不同啊,前者養眼,後者刺眼。」
謝重延也站起來。
他適應了光線後,終於看清了眼前發光的東西。
是幾座堆成小山的金幣銀幣珠寶黃金,
其數量之浩大,如果變賣成現金後,恐怕足夠一個人立刻變為百億富翁。
很少有人能在這樣的財富面前不心動。
可巧合的是,現在站在它們面前的兩位,任何一個人的身價都比這些東西值錢。
江懷雪和謝重延讚嘆了一下寶藏的豐富,卻沒有半點貪婪之意。
他們甚至沒有靠近去觀賞,也沒有過多停留。
江懷雪指著金山旁邊的小門:「走吧,這迴路是現成的,這間倒是對人很友好,不用我們去找機關陷阱了。」
謝重延掃過幾座小山,心底悄悄滋生警惕。
如果說前面都只是開胃菜,那麼從此處開始,無疑就是上了正餐了。
這裡沒有陷阱?
不。
這裡最大的機關陷阱,其實就擺在明面上。
他們離開耳室,徑直邁入新的石室。
沒有人發現,台階上緩緩映出一個人影。
……
幽深漆黑的台階下,是小山一般的金銀珠寶。
金銀珠寶後的石室里,卻是滿地散亂的骷髏。
江懷雪和謝重延小心地觀察了一下骨頭架子們,發現他們基本都是骨頭髮黑,看上去像是中毒。
他們的這種死法讓江懷雪臉色有了點變化。
她吸了吸鼻子:「難道墓室里有毒氣?」
可空氣里除了飛塵和憋悶的味道外,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氣味。
「應該不是毒氣。」謝重延讓她看地面上的一大塊硬布,「毒氣的腐蝕性一般沒有這麼強烈,應該是他們碰了什麼東西。」
江懷雪用腳尖踢了踢那塊硬布:「這是背包吧?」
硬布上還有半圈拉鏈,被江懷雪一踢,露出底下金光燦燦的一枚錢幣。
而靠近它的那圈布料,已經是黑乎乎的。
此時一動,就成了殘渣。
謝重延和江懷雪怔了一下,都反應過來。
江懷雪:「剛才那些金幣銀幣?」
竟然有毒?
謝重延也沒有想到:「剛才我看那些珠寶明目張胆放在那裡,還在想旁邊肯定有機關陷阱,原來是珠寶本身有毒?」
這可真是一勞永逸的辦法。
誰也別想碰,誰碰誰死。
江懷雪感慨:「墓室主人夠狠的啊。」
謝重延擰著眉:「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對……」
他話沒說完,就見江懷雪瞳孔放大,眼底浮現出驚愕的神色。
——謝重延很少會在她臉上看到這種神情。
不妙的預感席捲了他。
江懷雪不由分說,拽過他就跑:「快跑!」
謝重延反手拉住她,順著石室的通道狂奔。
他邊跑邊問:「是看到什麼了嗎?」
江懷雪沒有時間回答他。
「糟了,追上來了!」她一把推開謝重延,「你先走!」
她原地飛撲,抱住掃過來的青色蟒尾,毫不留情地刺下匕首。
巨蟒吃痛,尾巴用力一甩,江懷雪被甩飛出去。
她在地上打了個滾,還沒爬起來,蟒尾如同巨石再次當面砸來。
江懷雪後仰,凌空翻了個跟頭。
她沒被砸個正著,卻也被巨力掃了一下,胸口鈍痛。
謝重延這才看到,原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們頭上的穹頂橫著一條青色的蟒身。
這青蟒體型十分駭人,謝重延根本看不到巨蟒的頭。
江懷雪一直搏鬥抵抗的,只是巨蟒的尾巴。
僅僅是一截尾巴,就有十幾米粗。
江懷雪在蟒尾的攻擊下躲閃,就像是在狂風巨浪中隨時會被吹翻的小舟。
謝重延急得五臟俱焚,卻苦於自己無法上去幫忙。
他環顧四周,發現他和江懷雪不知道是跑到了哪裡的石室。
石室里擺著個祭壇,祭壇前面放著髒兮兮的蒲團墊子和香爐。
謝重延眼神一頓,看到了香爐旁邊的一疊黃紙。
他立刻回頭問江懷雪:「懷雪,有符紙!你能用嗎?」
江懷雪狠狠拽住蟒尾上的鱗片,在先前自己扎了一刀的旁邊,用力捅下第二刀。
巨蟒痛得尾巴上甩,將江懷雪砸向穹頂。
江懷雪踹了下牆壁,反身又撲回蟒尾,再扎一刀。
趁著巨蟒震怒,她靈活地滾到地上,驚喜道:「要!」
謝重延把黃紙捲成一團扔給她:「接著!」
江懷雪抱住黃紙:「你走遠一點!」
謝重延倒退。
江懷雪一邊躲閃蟒尾,一邊穩穩用口紅飛速畫了三張火符。
她在這裡被壓制,無法用靈氣,高級的雷符一類畫了也用不了。
火符這種入門級符咒,對畫符的人要求低,生效的要求也低。
江懷雪把三張符咒拍向蟒尾,低喝一聲:「燒!」
火焰騰空而起。
蟒尾霎時間燃起火浪。
灼痛之中,蟒尾亂擺,砸得石室震動不止。
江懷雪和謝重延趁機狂奔。
兩個人見路就走,看也不看,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感覺到巨蟒確實沒有跟過來,才慢慢停了下來。
江懷雪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一眼:「幸好是尾巴不是頭,這麼大個東西,一張嘴能把我們倆都吞了。」
謝重延急忙拽住她:「你傷到哪裡沒有?」
江懷雪擺擺手:「沒有。」
話一說完,她臉色一變,捂住腰腹。
謝重延大驚:「怎麼了?」
江懷雪:「……嘔!」
她一臉嫌棄地從腰旁的大衣紐扣上摘了半個鱗片下來:「嘔……」
江懷雪背過身去,乾嘔兩聲:「那青蟒是不是幾百年沒洗過澡了?一身腥味,蹭得我身上都是,好噁心。」
謝重延:「……」
他鬆了口氣,也哭笑不得。
他想上前扶住江懷雪。
江懷雪卻抬手推拒道:「保持距離,我怕熏到你。」
謝重延不聽她的,隔著衣袖握住她的手臂。
他自責道:「都怪我沒幫上你的忙,只能幹著急看著你跟它打。」
江懷雪倒笑了起來:「幸虧你沒腦袋一熱衝上去幫忙,不然你手裡沒武器,萬一受傷了我們的處境會更糟糕。」
不怕別人幫不上忙,只怕別人幫倒忙。
如果在這陰森奇詭的墓室里受了傷,才是真的麻煩。
「不過它那鱗片可真夠硬的,我匕首差點都扎不進去。」江懷雪可惜道,「如果我的能力沒有被壓制就好了,可以畫個雷符,劈一下看看。」
她還有心情開玩笑:「它青色的鱗片如果劈黑了,看上去肯定比現在好看。」
謝重延:「萬一把它氣狠了,調轉身體回來用腦袋找我們就完蛋了。」
江懷雪:「不會,我研究了一下它的體型,墓室通道的寬度根本容不下它轉身,它只能在固定的這個方向里遊動。」
謝重延問:「聽起來像是人為的。」
「一定是人為的。」江懷雪抬頭看了看穹頂,「有人把它困在了這裡,讓它守墓。」
謝重延想起什麼:「剛才拿符紙的房間,有個祭壇,我們要返回去看看嗎?」
江懷雪了解他:「裡面有什麼問題嗎?」
謝重延猶豫了幾秒:「問題倒是沒有,但是我拿符咒的時候,看到蒲團邊緣有個商標,寫的是出場地是江南大歡服裝生產廠。」
江懷雪:「……蒲團上還有商標?」
謝重延確認道:「是的。」
江懷雪:「……」
這也太現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