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燁:「把電話掛了。」
與此同時,電話接通了,秦驍急吼吼地問他在哪裡。周頌默然不語地掛了電話。
左燁坐在破舊的木製沙發上,用槍口指了指對面的位置,道:「坐。」
周頌別無選擇,走過去坐在他對面。
左燁看著他的臉,像是在回想他是誰,但是腦海中查無此人:「你跟了我一路,為什麼?」
周頌:「找你有事。」
左燁:「你是誰?」
周頌如實相告:「我叫周頌,遲辰光是我父親。」
左燁挑了挑眉, 臉上的疤痕隨著他的面部肌肉扭動,像是一條趴在他臉上的蜈蚣:「原來是你。」
周頌:「你知道我?」
左燁:「聽說過。」
周頌淡淡一笑:「真巧,我也聽說過你,那我們算是老相識了。」
左燁也笑:「你找我,是想為你爸報仇?」
周頌:「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你當年為什麼要殺死遲辰光。如果你沒有在看守所里殺人,法官不會對你量刑如此之重。」
左燁往前彎腰,雙肘支在膝蓋上,槍口一直對準周頌:「說來很抱歉,當年我年輕不懂事,為了鋪位被占這一點小事殺死你父親,我向你道歉。」
他嘴裡說著抱歉,眼睛裡卻翻滾著重重殺氣,可謂是心口不一的典範。
周頌不禁莞爾:「你真的誤會了,我不想為遲辰光報仇。我找你是為了調查別的事。」
左燁:「什麼事?」
周頌看出來了,左燁絕不是好糊弄的人,如果他今天想活著走出這間屋子,必須對他坦誠,「我懷疑遲辰光當年落網是一樁精心策劃的圈套,簡單來說就是有人想除掉他,所以才借你的手殺人。」
左燁臉上表情紋絲未動:「你是想說,我殺死遲辰光是有人指使?」
周頌:「對,你只是遭人利用的一把刀,我不會向一把兵器尋仇。我找的是你幕後的人。」
左燁挑起左邊唇角,臉上的蜈蚣往上爬,幾乎爬進他淺褐色的眼睛裡:「這不就是為遲辰光報仇?」
周頌:「我調查真相不是為了殺人。」
左燁:「那你為了什麼?」
周頌:「為了心無所惑,為了自己不被蒙昧。」
左燁的眼神悄然發生細微的變化,看著周頌沉默許久,道:「那你要的是什麼?」
周頌稍稍仰起頭,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光束中漂浮著細小的微塵。他說:「我要的是塵埃落定。」
左燁沉默,不置一詞。但是周頌知道左燁懂得他在說什麼,也理解了他;說來荒唐,即殺人犯邵暘之後,又一個殺人犯能夠理解他,甚至能夠和他共情。也許邵暘說的對,他們才是一類人。
他不知道左燁沉默的幾分鐘內都經歷了哪些思考,總之左燁改變了口風:「我不能說。」
周頌:「你指的是殺死遲辰光的幕後主使?」
左燁:「對。」
周頌:「你只需要告訴我一個名字。」
左燁:「很抱歉,我幫不到你。」
周頌這才恍然大悟:「你至今還在為他做事?」
左燁稍稍低頭,默認。
周頌:「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他為什麼要除掉遲辰光?」
左燁:「......不是他,是他們。」
周頌:「他們?什麼意思?」
左燁看著他搖了搖頭。
周頌知道他其實願意幫自己:「給我一點提示。」
左燁陡然之間變得堅決:「到此為止。你走吧。」
周頌看了眼對準自己的槍口:「你不擔心我報警?」
左燁很篤定地說:「你不會。」
周頌還想繼續說服他:「其實我們可以——」
左燁皺眉:「快走。」
周頌禁了聲,不敢挑戰他的耐心,畢竟他手裡有槍。周頌欲起身,往下一低頭,無意間透過茶几透明的玻璃板看到茶几擋板上放著一隻髒兮兮的布袋,布袋裡滿是銀行卡、身份證、和駕駛證之類的證件。他的目光定在其中一張駕駛證上,駕駛證一欄的姓名和旁邊黏貼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把那張駕駛證拿出來,仔細看姓名,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這是一個名叫『竇晴』的女人的駕駛證。而他幾天前在佟月的追悼會上也見過一個名叫竇晴的女人,難道此竇晴就是彼竇晴?如果她們真是同一個人,竇晴的駕駛證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周頌突然感到強烈的不安,他抬起頭,看到左燁正死死盯著自己,眼睛裡殺氣滾滾。
左燁:「你剛才應該直接走人。」他從沙發坐墊下拿出一根消音器裝在槍口上,再度對準了周頌。
在他扣動扳機的前一秒,周頌一腳把茶几踹翻,茶几撞到他的手臂,槍口被迫抬高,這一槍打在了對面牆壁上。周頌趁機翻到沙發後,衝進臥室反鎖房門,左燁緊跟著追過來,用力踹了兩下房門,踹不開又拿槍射,連續兩槍把門板射出拳頭大的破洞,從洞裡伸手進來想把門閂打開。
周頌掂起剛才拿到臥室里的菜刀,對準左燁的手就砍了下去,一刀砍掉了他小拇指和無名指!
左燁悶吼一聲,把手縮了回去。周頌連忙把章強連人帶床推過去堵門,旋即蹲在牆後撥出秦驍的電話。
秦驍很快接了:「你在哪兒啊?我看到那輛電動車——」
周頌:「他有槍,快報警!」
哐當一聲,左燁在踹門,堵門的床往後移了幾公分,周頌連忙蹲在地上用力抵著床沿,喊道:「我已經報警了,你殺了我也沒用!」
左燁又開了兩槍,其中一顆子彈貼著周頌的頭皮飛了過去,隨後外面很快安靜了下來。左燁沒走正門,應該是從廚房窗戶跳出去逃走了。
周頌不敢出去,擔心有詐,直到傳來一聲門響,緊接著有人跑了進來,大喊:「周頌!」
是秦驍。
他這才把床拉開,開門走了出去。秦驍看見他掂著一把刀,刀上還有血,頓時嚇了一跳:「你你你咋了!」
周頌不說話,走到茶几邊,發現那隻裝著許多證件的布袋消失了,又去廚房,窗戶大敞著,廚台上多了兩隻沾了血的腳印。
左燁的確逃走了,帶著那些證件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