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我們是朋友

  第113章:

  清晨,周靈均被強烈的疼痛感喚醒,這種感覺像是一塊巨石從天而降落在他胸前,石頭壓迫他的胸骨,幾根脆弱的骨頭即將被折斷。他猛然睜開雙眼大口急喘,蜷縮著身體渾身痙攣。漫長又短暫的一分鐘過去,他滿頭冷汗,心臟被攪碎的感覺逐漸消失,他躺在床上慢慢平復呼吸,心中只感到僥倖,僥倖自己沒有剛才沒有死於急性休克。

  他掀開被子坐起來,看看床頭的小鍾,現在是八點十五分。他今天起得遲了,生物鐘沒有叫醒他,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的原因。他來到客廳,客廳里空空蕩蕩,廚房裡正熬一鍋粥,米香味飄得滿屋都是。

  小金毛橘子從書房裡跑出來,圍著他哼哼唧唧地搖尾巴。他彎腰摸了摸橘子的腦袋,然後去衛生間洗漱,洗漱完去廚房看了看鍋里的粥,擔心鍋里的水熬光。然而他看不出粥是不是熬好了,連火都不會調,打開蓋子看了看又把蓋子蓋好,領著小金毛去了客廳。

  他坐在沙發上,把橘子抱在懷裡,望著廚房裡那鍋粥出神。大概過了五分鐘,房門被打開,粱桭提著兩隻打包盒走進來:「你醒了?現在還早,怎麼不多睡會兒。」

  周靈均看了他一眼,沒有做聲。

  粱桭進廚房忙了一會兒,把兩碗白粥端到餐廳,又把剛才買回來的燒麥一隻只揀進盤子裡,道:「吃飯了。」

  小金毛跟著周靈均去了餐廳,周靈均拉開椅子坐下,看到盤子裡的燒麥,問:「是小區旁邊早餐店的燒麥?」

  粱桭:「對,昨天你說想吃。」

  周靈均不記得自己昨天說過想吃那家店的燒麥,或許他只是順嘴提了一句,自己都沒放在心上。

  兩人相坐無言各自吃飯,粱桭頻頻看他臉色,早餐吃了一半時才說:「昨天晚上董事長和我通過電話,他想讓你休假,在你休息期間,我會配合鄭副總處理好公司的事務。」

  周靈均臉上毫無漣漪:「是董事會想讓我休假,還是你想讓我休假。」

  粱桭笑道:「醫生讓你多休息,但是從年初到現在你都沒歇幾天,這段時間就在家好好休養,公司的事我會幫你盯著。」

  周靈均掰開一隻燒麥,將一半放在掌心餵給橘子吃:「我下午要帶橘子去看醫生,昨天帶它去小區花園散步,鄰居說它後腿跑起來無力。」

  粱桭遞給他一張紙讓他擦手,道:「我今天早點下班,等我回來我帶它去醫院。」

  周靈均微微蹙眉,想說點什麼,但忍住了。

  粱桭又道:「以後你不要帶它去花園,花園裡花粉重,你又有鼻炎,每年到了春夏季節——」

  他說著話,瞥見周靈均臉色不對,便停下來笑了笑:「大哥,怎麼了?」

  周靈均放下筷子,抬眼看著他:「你是打算永遠不讓我出門嗎?」

  粱桭佯作輕鬆地笑道:「怎麼會呢,我只是——」

  周靈均冷冷地打斷他:「前天你替我推掉了和老同學的聚會,昨天替我推掉了老薑的球局。今天告訴我,以後我不用去公司上班,帶橘子去醫院也不可以,連去花園散步都不行。你到底想幹什麼?把我關在家裡一輩子?」說著,他自諷一笑,「不對,我哪有一輩子,應該說是我所剩不多的餘生。」

  粱桭的臉色也逐漸變涼,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氣。」

  周靈均正色道:「我為什麼生你的氣?」

  粱桭:「因為我,小頌才落實罪名。」

  周靈均搖搖頭:「小頌是否有罪,警方會調查清楚,我不會為此遷怒於你。我生你的氣,是因為你根本不在乎他。」

  粱桭沉默著喝了幾勺粥,才道:「其實我是在乎他的。」

  周靈均:「如果你真的在乎他,你應該告訴我子豪看到的一切。那麼重要的事,你就像沒發生過一樣,瞞著我給小頌訂機票,哪怕他會落實畏罪潛逃的罪名。我知道你為什麼著急把小頌送走,你想讓他單獨承擔風險,你不想讓他牽累到我。說到底,你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犯罪,你在乎的只是他會對我產生不好的影響。」

  周靈均說的全對,粱桭無從辯駁,端起碗筷去了廚房,邊洗碗邊說:「我承認我是怕他影響到你,我也承認我沒那麼在乎他。但是我不認為我有錯,我只是無法做到對所有人都重情而已。」

  周靈均再一次為他的冷漠而傷心:「可他是小頌。」

  粱桭關上水龍頭,手撐著廚台嘆出一口氣,像是有些累了:「對我而言,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你,和除你之外的人。除了你,其他人全都不重要。」

  周靈均說不上自己是驚訝更多還是失望更多:「你怎麼能這麼想?」

  粱桭從廚房走出來:「我就是這麼想的,你可以說我自私涼薄,但是我沒錯。」

  他回到臥室,在床頭柜上找到周靈均的手機,更改本機設置,確認這台手機暫時無法連結任何WIFI才把手機放回原位。他換好衣服走出來,打著領帶說:「家裡的路由器出問題了,暫時沒法上網,我晚上回來修。」

  周靈均抱著橘子走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問:「有小頌的消息嗎?」

  有,當然有,現在網絡上鋪天蓋地全是周頌放火燒死江潮的視頻,所以粱桭才斷了家裡的網,不許他出門,儘量斬斷他和外界的聯繫。但是粱桭當然不會告訴他:「現在還沒有,如果有消息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粱桭蹲在沙發前,摸了摸橘子的腦袋:「你別胡思亂想,在家好好休息,等我下班我們一起帶它去看醫生。」

  周靈均垂眼靜默,手指輕抬了一下,想說點什麼,但一字未說。

  粱桭拿上公文包和車鑰匙下樓,剛出單元樓,就見自己的車前站著一個穿黑T休閒褲戴墨鏡的男人,那人見他出來,摘掉墨鏡對他招了下手,是韓飛鷺。

  他緩步走過去,笑道:「韓警官。」

  韓飛鷺:「上班?」

  粱桭:「對。」

  韓飛鷺往他身後的單元樓看了一眼:「周靈均呢?」

  粱桭:「他在家,有點不舒服。」

  韓飛鷺拍了下粱桭的SUV車頂:「我打車來的,正好蹭你的車,我坐到你們公司樓下。」

  粱桭看看手錶,道:「抱歉韓警官,我現在要去機場接合作商。」

  他把韓飛鷺擠開,打開車門把公文包扔在后座,上車要走時,韓飛鷺彎腰透過車窗看著他,笑道:「那你忙吧,我上去看看周總。」

  韓飛鷺很懂得捏他的軟肋,他不得不妥協:「上車。」

  韓飛鷺坐在副駕駛,粱桭開車駛出小區。清晨的路況一直都很堵,所以車走得很慢,韓飛鷺把車窗放下來,拿出煙盒問:「介意嗎?」

  粱桭:「不介意。」

  韓飛鷺:「這兩天看新聞了嗎?」

  粱桭明知故問:「什麼新聞?」

  韓飛鷺咬著菸嘴兒來回磨了兩圈,才說:「周頌發到網上一段視頻。」

  粱桭若無其事道:「是嗎?我沒看過。」

  韓飛鷺知道粱桭在裝糊塗,但是他也實在不想多說,所以草草揭過:「周頌從失蹤到現在,聯繫過你和周靈均沒有?」

  粱桭難得說了句實話:「沒有。」

  韓飛鷺看他一眼,別有內涵地笑了笑:「我信你。」

  粱桭:「信我什麼?」

  韓飛鷺:「我算是看清楚了,周頌對你來說不算什麼,我相信你可以對他做到大義滅親。」

  粱桭淡然一笑:「那麼周頌對你來說算什麼?」

  這句話像把劍插在韓飛鷺心口,他哽住好一會兒,道:「他在我眼裡只是一名在逃嫌犯。」

  粱桭笑了笑,不置可否。

  韓飛鷺把煙伸到窗外撣了撣菸灰:「陸屹然家裡出事兒了。」

  乍一聽到陸屹然的名字,粱桭心中警鈴大作,但臉上鎮定自若:「出什麼事了?」

  韓飛鷺:「他有個表哥叫彭家樹,前兩天彭家樹把他二伯殺了。」

  他太過簡明扼要,粱桭找不到重點:「所以呢?」

  韓飛鷺朝他轉過頭,看著他說:「我們把彭家樹送到醫院做檢查,結果你猜怎麼著?他的腦子被人打開翻了一遍。」

  粱桭聞言,心中波濤洶湧。

  透過他的眼睛,韓飛鷺能看出他在想一些事情,又道:「醫生說他的腦前額葉被摘除了,人被摘除前額葉之後相當於被抹除記憶和一切感官知覺,說通俗一點,會變成傻子。」

  粱桭默默深吸一口氣,道:「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韓飛鷺置若罔聞,繼續說:「認識賈青嗎?」

  粱桭想了想,道:「不認識。」

  韓飛鷺:「他老婆叫鄧蘭蘭,得了腦癌,也在中心醫院看病。」

  粱桭沒有搭腔,平穩地轉彎駛過路口。

  韓飛鷺:「鄧蘭蘭的父母前兩天被殺,妹妹鄧萌萌也被殺死溶屍。」

  粱桭目光一顫,還是沒有說話。

  韓飛鷺盯著他的臉:「鄧蘭蘭和陸屹然都和吳啟平有過聯繫。」

  隨後,韓飛鷺看到粱桭眼中的疑惑迅速消散,眼神頓時變得清亮,他剛才說的那句話仿佛對粱桭來說是答案。韓飛鷺道:「你不覺得奇怪?」

  粱桭:「你指什麼?」

  韓飛鷺:「陸屹然已經死了,鄧蘭蘭半死不活。這倆人全都和吳啟平關係匪淺,卻厄運纏身,連累家人無故遭殃。」

  粱桭:「聽你話里的意思,吳啟平是罪魁禍首?」

  韓飛鷺難得對他說了句心裡話:「我很擔心你。」

  粱桭默了默,道:「擔心我什麼?」

  韓飛鷺:「我知道你和吳啟平關係不一般,你心裡很清楚吳啟平身上有秘密,而且你在幫助他保守他的秘密。」

  不等粱桭反駁,韓飛鷺又道:「周靈均也是吳啟平的病人,你就不怕周靈均落得和陸屹然還有鄧蘭蘭一樣的命運?」

  粱桭的臉色瞬間變冷:「韓警官,注意你的措辭。」

  韓飛鷺:「我知道你很在乎周靈均,有句話叫關心則亂,自亂陣腳的人往往會被矇騙。到了,停車。」

  車到了萬恆集團大樓前,粱桭把車停在路邊,韓飛鷺下了車,手扶著車頂彎腰透過車窗看著他,道:「我是在幫你。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我在說什麼。」

  韓飛鷺說完就走了,穿過馬路去了街對面。粱桭坐在車裡,目光緊追他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他,才倒在椅背上長舒一口氣。稍稍歇了一會兒,他給助理小何發消息,讓小何代他處理上午的工作,然後在手機上搜索起賈青。賈青也算個小老闆,網上有他的照片,粱桭看到他的照片覺得眼熟,細細回憶,想起曾在吳啟平的辦公室里見過他。但是和他沒有交談,只是匆忙的打過照面。他找到賈青的公司電話,打過去,被告知賈青沒有去公司,他自稱警察順利問出賈青的住址,隨後開車前往。

  路上花了將近一個小時,到賈青家門已經快到中午。粱桭把車停在別墅外牆邊,走到門口,發現院門虛掩著,一推就開了。他推門走進去,院裡無人,走到門首下,聽到屋裡有人在走動。他想看看屋裡的情況,於是壓著步子走到一樓客廳窗前,透過窗戶,看到客廳沙發上坐著一個身材消瘦戴著漁夫帽的女人,她蜷縮在沙發角落裡,雙手纏著厚厚一層紗布,正在看電視。客廳地板上擺著幾隻大號的行李箱,裡面裝有衣服等物。很顯然,這家人正準備搬家。

  粱桭繼續觀察,看到那女人從沙發上下來,去餐廳找水喝,她想把杯子拿起來,但是雙手纏著紗布很不方便,杯子從她手中掉落,摔碎了。她受了驚嚇般往後退,撞到椅子跌倒在地。

  「蘭蘭!」

  賈青抱著一疊衣服快步從樓上下來,連忙去攙扶鄧蘭蘭:「摔到哪兒了?疼不疼?來,慢慢站起來。」他擁著鄧蘭蘭坐在沙發上,臉上全是情真意切的疼惜,「剛才是不是磕到腿了?讓我看看。」

  他想撩起鄧蘭蘭的褲腿,但是鄧蘭蘭躲著他,他只好放棄,安慰道:「別怕別怕,我不碰你。你自己看會兒電視,我還得收拾東西。」

  他隔著帽子在鄧蘭蘭頭頂吻了一下,撿起剛才扔到地上的衣服,再度站起身時突然發現窗外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忙問:「誰?」

  屋門也沒關緊,粱桭不請自入,推門走進去,道:「你好,賈青先生是嗎?」

  賈青很戒備地看著他:「你是誰?」

  粱桭看了眼鄧蘭蘭,道:「我是吳啟平醫生的朋友。」

  賈青眼睛裡戒備更深。

  粱桭坐在鄰近的一張沙發椅上,道:「請坐,我想和你聊聊。」

  賈青道:「你趕緊走,我不認識你,也不認識吳啟平。」

  粱桭又看向鄧蘭蘭,目光深沉:「我知道她已經死了。」

  賈青愕然。

  粱桭看著他,臉上露出冰冷的微笑:「坐吧,我們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