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萬箭穿心

  左燁向姚紫晨的輸液中注入氰|化鉀溶液,姚紫晨於7月8號晚10點搶救無效死亡。

  姚紫晨的死讓韓飛鷺震怒,當晚帶人去江潮家中抓人。他早就懷疑江潮與這一樁連環案有染,但是沒有任何證據,當日他依照江潮給出的線索去找薛金海,卻險些被炸死在薛金海家中,他早在那時就起了疑心,但是無法證明薛金海家中沼氣泄露不是意外,因此一直申請不到對江潮的搜查令。現在左燁殺死了姚紫晨,左燁和薛金海都曾和江潮有過來往,就算沒有證據和線索表明江潮直接涉案,他也決心先把人拘住審問,手續後補。

  當晚,他帶著兩組外勤去江潮家中抓人,但是撲了個空,江潮家中空無一人,敲開鄰居的門,鄰居說江潮家已經三四天無人進出。韓飛鷺又帶人去撞球廳、夜|總會、酒店、以及江潮名下所有店鋪中找人,但無一例外全部撲空,後查到江潮在半個月前就將自己所有店鋪轉讓,至於江潮本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和昔日所有狐朋狗友割斷了聯繫。江潮的消失其實早有預謀,他早在幾個月前就開始運作轉讓自己的產業,將一大筆錢打入海外帳戶。將財產成功轉移之後,他隨之消失,等警方發覺時,他早已不知去向。

  韓飛鷺抓人無果,留守在單位的穆雪橙也一無所獲;周頌將左燁帶走後,她立即調取沿途監控,周頌的車從醫院小區離開直奔廣林路,可是當晚廣林路施工挖斷了地下電纜,整條街道停電,公區攝像頭和路旁商鋪的攝像頭全都停止工作,周頌的車駛入廣林路後蹤跡全無,技術隊只能根據車牌號無差別排查周邊路段所有監控;這是一項海量工程,排查進度緩慢,目前毫無突破。

  隔天早晨開會,與會骨幹都到齊了,長桌首位的位置還空著。過了開會時間半刻鐘,韓飛鷺才拿著一罐豆漿走進來,坐下來把豆漿擱在桌子上,放眼看了一圈,問:「誰有好消息?」

  一時沒人開口,齊天磊和幾名同事對了對眼色,才道:「韓隊,我剛才聯繫了和秦驍走得近的幾個人,昨天晚上出現在醫院附屬小區北面胡同里的那輛車是秦驍買的一個同事的二手車,但是車牌被換過。」

  韓飛鷺把豆漿蓋子掀開,喝了一口燙嘴的豆漿:「套牌車?」

  齊天磊:「對,那是三年前丟失的車牌。」

  韓飛鷺看向穆雪橙:「既然秦驍開的是套牌車,那他可能準備了不止一個假車牌,你們小組要改變策略,不能根據車牌追蹤監控,先找到所有和秦驍的車外觀相近的車型,然後查車牌,車牌沒問題的可以放過。」

  穆雪橙:「是。」

  韓飛鷺:「查到江潮的下落沒有?」

  穆雪橙拿著筆寫個不停,不敢看他的臉:「目前沒有查詢到江潮的出城記錄,他可能是自駕或者做輪渡離開的聿城。不過我們調查了江潮轉讓店鋪的時間,他轉讓最後一間店鋪的時間是上個月十六號,從那天之後他就去向不明,沒人能聯繫到他。我們正在統計上個月十六號之後離開聿城的人員名單。」

  韓飛鷺癱坐在椅子裡,仰起頭看著會議室雪白的吊頂沉思了一會兒,道:「江潮有可能還在聿城。」

  齊天磊道:「韓隊,他都已經失蹤這麼多天了,雖然沒有查到他的出城記錄,但是他可以走陸路和水路。」

  韓飛鷺擰過頭看著他,面色很冷靜,一絲多餘的表情都沒有:「既然江潮已經跑了,左燁為什麼還要殺姚紫晨?」

  這句話看似沒有直接關聯,其實信息量巨大。齊天磊被他問住,一時啞然。

  韓飛鷺:「姚紫晨殺了竇晴,竇晴的身份被姜玉燕盜用,我親眼看到姜玉燕去江潮的撞球廳向江潮還錢,現在我懷疑她不是去還錢,而是去付款,竇晴的身份有可能是她從江潮手裡買的。而周頌——」說到周頌,他嘴角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停住了。

  穆雪橙偷偷瞄他一眼,然後低頭寫字,裝作沒聽到。

  韓飛鷺摸了下嘴唇,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說:「周頌在左燁家裡見過竇晴的證件,說明竇晴的證件在落入姜玉燕手中之前在左燁手中,左燁有可能在為江潮做事。昨天晚上他去醫院,也是受了江潮的指使。江潮很狡猾,在沒有清除一切隱患之前,他不會離開聿城。」

  齊天磊:「那我們還有機會在江潮逃出聿城之前抓住他。」

  韓飛鷺:「僅僅把人抓住也沒用,我們沒有找到他指使左燁殺死姚紫晨的證據,但凡他請個有經驗的律師,還是會毫無無損地走出警局。」

  轉來轉去,重點還是落在左燁身上。穆雪橙道:「韓隊,我們會儘快排查監控的。」

  韓飛鷺起身走到椅子後面,雙手撐著椅背彎腰看著地面的瓷磚,面無表情道:「現在的重點是找到周頌和秦驍,這兩個人應該還在聿城,他們不會動用身份證和銀行卡,用假身份的可能性不大,把搜索區域放在城市周邊監管不嚴的破舊小區、廢棄廠房、自建房區、還有那些不用登記身份就能住的違規的小旅館、網吧、遊戲廳。該用線人就用線人,該掃街就掃街,把聿城藏老鼠的地方全都翻出來曬曬天光。一周之內,誰把周頌送到我面前,我讓他半年之內三級跳。」他抬起頭望向眾人,「都聽到了嗎?」

  「聽到了。」

  「是。」

  「明白。」

  韓飛鷺:「散會。」

  警察們陸陸續續離開會議室,韓飛鷺走到窗前往外看,能看到警局大院和院外的街道。他拿出打火機和煙盒點著一根煙,想到了姜玉燕;姜玉燕是最有可能盜用竇晴身份的人,她或許也沒有離開聿城,如果能找到姜玉燕,她就是最直接有效的人證。但是聿城這麼大,她隨意找個地方窩藏起來都如同針入大海,比找周頌更難。既然找她不成,那就只能等她自動現身。

  韓飛鷺拿出手機撥出穆雪橙的電話:「到會議室找我。」

  穆雪橙小跑趕來了:「韓隊,您找我?」

  韓飛鷺把煙伸到窗外撣了撣菸灰:「你聯繫幾家本地的自媒體,讓他們發一篇通稿。」

  穆雪橙:「什麼通稿啊?」

  韓飛鷺:「石海城殺妻案證據不足,昨天被取保候審。讓他們當真事兒去寫。」

  穆雪橙不解其意,站著想了想,才恍然大悟:「您是想把姜玉燕引出來吧。」

  韓飛鷺:「快去。」

  穆雪橙:「好嘞!」

  姜玉燕費盡心機為佟月報仇,當得知殺死女兒的真兇被釋放後,她一定不會坐視不管。遣走了穆雪橙,他又把齊天磊叫來,讓齊天磊帶一組人即刻前去石海城家附近蹲守,姜玉燕有可能隨時現身。

  齊天磊領命去了,韓飛鷺站在窗前往下看,看到齊天磊小組開出一輛車,車子前腳駛出大門,顧海的車後腳就回來了。兩輛警車相繼停在院裡,顧海從前面的車裡下來,然後從后座拽出一個戴著手銬的男人。昨晚顧海一直在搜尋胡興傑,今天早上六點多鐘傳來消息,已在鄰市將胡興傑抓獲,然後馬不停蹄地往回趕,路上耗去幾個小時,此時才到。

  看到顧海等人進了辦公樓,韓飛鷺也往樓下走,在三樓走廊里和顧海等人碰個正著。顧海押著人朝韓飛鷺走過去,道:「韓隊,他就是胡興傑。」

  胡興傑三十出頭,個子不高,長相普通,屬於扔進人群就會消失的那種男人。韓飛鷺問:「在哪兒抓到的?」

  顧海:「隔壁市,他奶家。」

  胡興傑很心虛地低著頭:「我奶生病了,我去看看她。」

  韓飛鷺問顧海:「路上突審沒有?」

  顧海:「問了兩句,他裝糊塗。」

  韓飛鷺:「帶進審訊室。」

  胡興傑被一名警察帶去審訊室,韓飛鷺讓顧海去休息室睡一會兒,顧海道:「我在車上睡了一覺。」他瞥見韓飛鷺右臂纏著紗布,「我聽小穆說了,是周頌擄走了左燁?」

  韓飛鷺往牆邊站了一步:「是擄走還是救走,現在還不確定。」

  顧海:「難道周頌和左燁是一夥的?」

  韓飛鷺把菸頭狠狠一搓,扔進牆邊的垃圾桶里,冷笑道:「我們之前太小瞧他了,他的城府太深。」他拍了下顧海的肩膀,「你去食堂吃口飯,我去審胡興傑。」

  說完,他下樓去二樓審訊室。胡興傑已經被拷在審訊椅上,警員小宋已經就位。他在小宋身邊坐下,隔著桌子打量了胡興傑幾眼,道:「知道為什麼抓你嗎?」

  胡興傑低著頭:「不知道。」

  韓飛鷺:「那你跑什麼?」

  胡興傑:「我奶生病了,我去看她。」

  韓飛鷺:「什麼時候去的?」

  胡興傑:「我......我記不清楚了。」

  韓飛鷺:「我清楚,你離開聿城的時間是7月6號凌晨3點。你奶奶生了什麼大病,你連天亮都等不到?」

  胡興傑:「她中風了。」

  韓飛鷺:「7月6號,你離開聿城之前,在哪裡?」

  胡興傑眼神飄忽:「在家睡覺。」

  韓飛鷺對小宋使個眼色,小宋打開一隻黃色文件袋,從裡面拿出幾張照片,面朝胡興傑一字擺開。胡興傑看到那些照片,頓時僵住。

  韓飛鷺:「眼熟嗎?」

  那是鄧建榮張慧夫妻死亡現場的照片,兩具屍體被砍數刀,鮮血淋漓慘不忍睹,最後一張照片是拍攝的兇器。

  胡興傑臉色大變,瞠目結舌:「這,我,不是我乾的!」

  韓飛鷺:「先別著急否認,我慢慢問,你慢慢說。認識照片裡兩名死者嗎?」

  胡興傑點頭。

  韓飛鷺:「說話,他們是誰?」

  胡興傑:「是萌萌的爸媽。」

  韓飛鷺擰眉,不耐煩:「從現在開始你給我把話說完整,再說一次,他們是誰?」

  胡興傑咽了口唾沫:「是我前女友鄧萌萌的父母。」

  韓飛鷺:「他們被砍死了,你知道嗎?」

  胡興傑猛搖頭。

  韓飛鷺冷笑:「照片擺在你面前,你還不知道?」

  胡興傑愣了愣,又點頭。

  韓飛鷺:「是誰幹的?」

  胡興傑:「我不,不知道。」

  韓飛鷺拿起拍攝兇器的照片,把照片舉到他面前:「看這把刀,這是殺死鄧建榮夫婦的兇器,我們在刀把上採集到了兩枚指紋,想知道是誰的指紋嗎?」

  胡興傑看著那把刀,眼神散焦,臉色蒼白。

  韓飛鷺:「是你的右手食指和拇指。」

  胡興傑僵住了。

  韓飛鷺把照片摔在桌上,揪住他的外套衣領往前拽,盯著他的眼睛:「我再問你一次,7月6號凌晨,你都去了什麼地方?」

  胡興傑渾身打顫,嘴唇抖了半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韓飛鷺:「想不起來嗎?我幫你想,你先去山羊KTV找賈青借錢,然後去老北街菜市場找鄧建榮夫婦。你到達他們店鋪的時間是6號凌晨1點零5分,從菜市場後巷出來是1點35分,你在他們店裡待了將近三十分鐘。你都幹了什麼?」

  胡興傑咬著牙不說話,韓飛鷺猛地站起來,拽著他往外拖:「不承認是嗎?我帶你去看監控錄像。鄧建榮夫婦的屍體還停在一樓屍檢室,順便也去看看。」

  胡興傑使勁兒抓住桌沿,大喊:「我承認!」

  韓飛鷺把他撒開,腳背勾住椅子腿往後一拉,又坐了回去:「接著說。」

  胡興傑急喘幾口氣,臉上滾下汗珠:「我的確去過鄧建榮的店裡,但是我沒殺人,我是去提親!」

  韓飛鷺雙眉往下一壓:「你提個屁親,你有八十萬嗎?」

  胡興傑:「你怎麼知道鄧建榮要八十萬彩禮?不不不,我是說,我就是去提親的啊。」

  韓飛鷺:「既然你是去提親,剛才為什麼不承認?」

  胡興傑啞住,臉上神神鬼鬼。

  韓飛鷺很不耐煩地站起來,不輕不重地把椅子往裡踹了一腳。

  胡興傑被他踹椅子的舉動嚇到,忙道:「我趁他們不注意拿走了抽屜里的五萬塊錢,但是我真沒殺人!」

  韓飛鷺:「兇器上全是你的指紋!我們懷疑你殺人是因為我們有證據,監控錄像和指紋就是物證。你現在說你只偷錢,沒殺人,這是你的一面之詞,如果你拿不出證據,我們不予採信。」

  胡興傑哭喪著臉,看起來即委屈又可憐:「我真的是去提親,沒想殺人啊,我一心想娶萌萌,怎麼會殺她父母呢!」

  韓飛鷺:「說起鄧夢萌萌,你還和她保持聯繫?」

  胡興傑:「她上次回國我和她見過一面,她說了,她聽她爸的,只要我能說服她爸媽,她就嫁給我。」

  韓飛鷺:「你最後一次和她聯繫是什麼時候?」

  胡興傑:「上個月九號,她十號就回學校了,臨走前我們見了一面。」

  韓飛鷺:「從上個月到現在,你們沒有聯繫過?」

  胡興傑:「沒有。」

  韓飛鷺的手機進來一條消息,是顧海發來的:韓隊,出來一下。

  韓飛鷺看了眼手機,讓小宋繼續審問胡興傑,然後走出審訊室。顧海站在門外等他,手裡拿著早晨食堂剩下的包子,道:「小穆剛才聯繫上了鄧萌萌的學校,學校說鄧萌萌至今沒有返回學校,校方也一直在找她,但是沒有找到。小穆查她的航班信息,她的確買了一張6月10號返回學校的飛機票,可她根本沒有登機,她現在很有可能還在國內。」

  韓飛鷺聞言,沉著臉踹開審訊室的門走了進去。

  顧海站在樓道里等,只聽審訊室內胡興傑嚎叫了幾聲,然後韓飛鷺快步走出來,直奔樓上。他跟著韓飛鷺去樓上辦公區找穆雪橙,穆雪橙見韓飛鷺頂著三丈高的火氣走來,很有眼力勁兒的想讓出自己的位置,但是她剛抬屁股就被韓飛鷺按了下去。

  韓飛鷺:「6月9號中午4點多,鄧萌萌去胡興傑家裡,查監控。」

  鎖定胡興傑之時,齊天磊就去胡興傑居住的小區調取了小區內外的監控。穆雪橙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6月9號當天,胡興傑所住樓棟的內部監控,開了二倍速加速播放,播到4點23分時,穆雪橙按下暫停:「老大,這是胡興傑。」

  單元樓只有一樓公區裝了攝像頭,攝像頭角度廣,從門口到電梯全都能拍到。4點23分,胡興傑乘電梯下樓,走出單元樓在門外站了五分鐘左右。4點29分,他返回單元樓,身邊多了一名年輕女性;這名女子披著長發,穿著一件象牙白碎花連衣裙,非常靚麗。

  韓飛鷺:「她就是鄧萌萌?」

  穆雪橙湊近了屏幕盯著她的臉辨認了一會兒,道:「和我找到的鄧萌萌的照片很像。」

  韓飛鷺:「繼續放,看她什麼時候出來。」

  穆雪橙繼續播放錄像,奇怪的是鄧萌萌一直沒有下樓,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點,天還沒亮,胡興傑提著一隻大號黑色行李箱從電梯裡出來。

  韓飛鷺:「停。」

  穆雪橙按下暫停。

  韓飛鷺:「放大。」

  穆雪橙把畫面放大,韓飛鷺指著電腦屏幕:「你們看,地上是不是有血跡?」

  大堂地磚是白色的,胡興傑身後的地板有一道細細的若隱若現的紅色痕跡,像是血。顧海道:「韓隊,你看他手裡的行李箱,一隻輪子是紅的。」

  胡興傑提著一隻黑色大號行李箱,四隻輪子是白色的,前面右邊那隻輪子卻大面積呈紅色,地上那道紅色痕跡就是被輪子碾出來的。

  穆雪橙心中惡寒:「天吶,鄧萌萌不會在箱子裡吧?」

  韓飛鷺也有這一懷疑,道:「小穆繼續查錄像,看胡興傑拉著箱子去了什麼地方,大海接著審胡興傑。我去胡興傑家裡看看。」

  分派完工作,韓飛鷺領著勘查小組出發,一路風馳電掣開車來到胡興傑居住的單元樓下,一群人呼呼通通地上了樓。胡興傑住的是租房,房東就在隔壁樓,韓飛鷺在路上就聯繫上了房東,讓房東在胡興傑家門外等著開門。

  房東打開門,韓飛鷺等人一進門就聞到各種難以分辨的難聞的氣味。警察們分開搜查,韓飛鷺進了臥室,臥室里又髒又亂,床頭櫃擺著兩隻喝空的酒瓶,全都是名酒。他在臥室里走了一圈,很快發現一處異常;這套房子全屋鋪著紅褐色木地板,木地板最容易積灰,臥室地板積了厚厚一層灰塵,只有床邊一小片面積是乾淨的,像是有人躺在地上用身體蹭出來的痕跡。他蹲在地上撩起床單往床下看,床下縫隙很窄,只有五六公分,隱約可看到床底有一長條狀物體。他把那東西掏出來,是卷著黑色塑膠袋的某樣東西,解開塑膠袋,露出一把手鋸一把骨刀,全都沾滿血跡,手鋸齒牙上還纏著幾根頭髮。

  「小宋!」

  韓飛鷺喊了一聲,警員小宋走了進來,看到韓飛鷺手裡塑膠袋裡裝著沾血的利器,立馬拿出物證袋把手鋸和骨刀全都裝進去。

  衛生間裡的警員喊道:「韓隊,您來衛生間!」

  韓飛鷺大步走進衛生間,見女警小趙蹲在浴缸前,打著手電筒照著浴缸底部。他走過去往浴缸里看,看到浴缸底部放水口的閥門豎著,裡面像是卡了什麼東西。小趙拿著鑷子把卡在裡面的東西夾出來,道:「是一根指甲。」

  那是一根完整的人體的指甲,而且是女人的指甲,刷了墨綠色指甲油還貼有幾顆鋯石。在客廳里勘察的警員也有了發現,客廳有一塊地板不正常凹陷,兩名警員把地板撬開,結果在地板夾縫中發現了大量血跡。

  小趙道:「韓隊,這太像一個殺人分屍現場。」

  韓飛鷺從衛生間走到客廳,再從客廳走到衛生間,道:「如果真是殺人分屍現場,胡興傑是在客廳動的手,把受害者拖到衛生間放進浴缸里實施分屍,然後把屍塊裝進行李箱中帶了出去。」

  說完,他拿出手機往外走:「小宋跟我去找受害者,剩下的人留在這裡繼續取證。」

  從單元樓里出來,他撥出穆雪橙的電話,電話很快接通:「胡興傑拉著行李箱去哪兒了?」

  穆雪橙:「光明路與大塔路交叉口向東500米,那裡是一座廢棄的麵粉廠。監控拍到胡興傑開車進入那座工廠。」

  韓飛鷺掛斷電話,即刻前往麵粉廠。這座麵粉廠在去年就已經搬遷了,廠子大門緊鎖,但外牆多處坍塌,裡面堆放了一些附近居民丟棄的大件生活垃圾。韓飛鷺和小宋翻牆進入廠區,廠區很大,大部分用來堆放舊設備的車間都裝有電子鎖,只有兩排已經搬空的庫房用的是普通的鐵鎖,其中幾隻鎖頭已經被賊人撬開。

  韓飛鷺從東往西開始搜查,查到當中一間倉庫,發現倉庫門上掛的鎖已經壞了,門一推就開。他剛一走進去就立馬往回撤,還把小宋拽了出來。

  小宋差點被他拽倒:「咋了韓隊?」

  韓飛鷺用力揮散面前的空氣:「裡面氣味不對,把衣服脫下來捂住鼻子。」

  他們脫下外套當口罩用,緊緊捂住鼻子往裡走。庫房裡有一些雜物,散發刺鼻異味的來源是西邊牆角一隻半米高的小型塑料池。兩人越接近塑料池,那股刺鼻的味道就越濃烈,走到池邊往裡看,裡面是渾濁的難以辨別顏色的液體。

  小宋指著池子裡一塊白色塊狀固體:「韓隊,那是骨頭嗎?」

  韓飛鷺在法醫室見多了被解剖的屍體和被拼接起來的屍骸,所以不僅認出那的確是骨頭,還認出那是人體髕骨。池中不僅有骨頭,還有四隻輪子,和胡興傑帶出家的那隻行李箱上的輪子非常相似。

  韓飛鷺道:「池子裡的東西很刺鼻,應該是一種不溶於塑料的強酸,那四隻輪子的材質和池子一樣都是塑料,所以沒有被溶解。」

  小宋:「那裡面那塊骨頭?」

  韓飛鷺蹲下身搜索地面,道:「應該是沒有被充分溶解的人骨,打電話給小趙,讓她帶兩個人過來。記得戴上面罩。」

  小宋:「行。韓隊咱趕快出去吧,我進來這一小會兒,胸口開始疼了。」

  韓飛鷺在池邊發現一小塊墨綠色物體,拿起來一看,是半截指甲。他拿著指甲和小宋走出庫房,站在陽光下仔細端量這半截指甲,指甲上也染了墨綠色指甲油,貼了鋯石,和在胡興傑家中發現的指甲出自同一人。

  他把這半根指甲放進物證袋,回頭看向那間庫房,現在事實已經很明顯了:鄧萌萌沒能活著走出胡興傑的家門,她被胡興傑殺死、分屍、屍體裝進行李箱中,被胡興傑帶到這間倉庫里用強酸溶解。

  手機響了,他走遠幾步接通電話:「鄧萌萌已經死了,是胡興傑乾的。你按照這個方向審他,一個小時內拿下他的口供。」

  顧海略一沉默,道:「韓隊,你看新聞了嗎?」

  韓飛鷺:「什麼新聞?」

  顧海:「周頌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發布了一段視頻,我把視頻發給你。」

  韓飛鷺掛斷電話,微|信隨之彈出顧海的消息,顧海給他發來一個網|址,他點進去,看到了顧海所說的那段視頻——視頻里的背景是一片樹林當中的空地,視頻一開始就是周頌的面部特寫,周頌抬眼看了下攝像頭,然後從地上掂起一隻白色塑料桶,提著桶走向一個躺在地上的男人。韓飛鷺按下暫停,仔細看那男人的形貌特徵,越看越覺得像江潮,甚至可以說和江潮一模一樣;酷似江潮的男人被綁住手腳,嘴上纏著膠布,喉嚨里發出求救的嗚咽聲。

  視頻繼續播放,韓飛鷺看到周頌擰開桶蓋,把桶里的透明液體澆撒在酷似江潮的男人身上,然後拿出一隻打火機......原來周頌澆撒到江潮身上的液體是汽油,他把打火機扔下後,江潮渾身瞬間燃起火焰,掙扎著、哀嚎著、像一隻火球般在地上滾動。而周頌無動於衷地看著這一幕,像是在欣賞風景。

  韓飛鷺放下手機,茫然地往前走了幾步,然後抬起頭望向天空,灼熱的陽光落在他身上,猶如萬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