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目明耳輕,瘦狗戰神

  我跪在地上發怔了好一會兒,看著這滿地血跡,又轉眼看了看仍在抽泣的碧小燕,我站起身,把她給扶了起來。

  「小刀哥……人死了…我們該去哪?」

  「我們去報官,孫醫師他們不能白死。」

  自從人妖兩界重歸於好之後,各國的官府都接納了不少妖族人才,現在的官府已經是人族共治的局面。而我所在的花果村,隸屬於十里外的瘦狗嶺鎮管轄,最近的衙門也在那裡,在這衙門裡,有一位被傳的神乎其神的妖族捕快,村里人都叫他「瘦狗嶺戰神」。

  村里長輩說,這瘦狗嶺,是東來細犬的發源地,傳說這東來細犬,身材纖細而高大,毛髮飄逸,行動敏捷,行如風,奔如電,是十分優良的獵犬。這瘦狗嶺就是因為此犬種得名,傳說當年一名獵戶途徑此地,看到了細犬獵殺獵物時候的樣子,便打算馴化,馴化之後一人一狗狩獵效率事半功倍,許多獵戶慕名而來,經過多年的人口遷徙,瘦狗嶺從一個野地,發展成今天的一個大鎮子,當然儘管已經有了馴化的細犬,但瘦狗嶺的郊外仍有很多野生細犬。

  我從一旁撿到兩根麻繩,把孫醫師的殘軀捆了起來背到背上。小時候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其中照顧我最多的也就是孫醫師,我也常常會幫他砍柴燒火,當我幫忙的時候,他經常對我說:「苦命孩子,等我死了,你就把我的屍體拿去鎮上的大藥房賣了吧,老孫我也沒啥可以留給你的了。」

  「可是孫醫師不是妖怪嗎?妖怪不是能活千年萬年的嗎?」

  「呵呵呵…」

  想到這,一顆豆大的淚珠從我臉上滑落,這一天來得真快啊。碧小燕看到我掉眼淚,踮起腳用衣袖給我擦了擦淚痕。雖然不舍,但不賣掉他,我就連出門的錢都沒了。

  我背上百十斤的雞血藤,一步一腳印的往瘦狗嶺鎮的方向走去。巧的是,從我們村前往鎮上的路,正好要路過那個神仙洞,本來不想再去那個洞裡的,這個洞裡的老猴妖奇奇怪怪的,讓我有很不舒服的感覺。

  不過我還是進去了,這個老猴妖,應該算是我在這裡最後的半個熟人了,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了,還是道個別吧,他法力高強,說不定能給我點什麼幫助呢。

  我順著原先的洞口往洞裡摸索著走,這時是白天,洞內的可見度比昨晚上要明亮不少,不過還是一樣的陰冷。

  我走到我們倆昨晚休息的火堆灰燼邊,對著老猴妖盤坐的黑暗處彎腰鞠躬:「老神仙,今天我就要離開此地了,可能以後都沒機會再來找您老聊天解悶了,小生我手頭緊,沒什麼禮品來參拜,老神仙莫怪,祝您仙途昌隆。」

  一直盤坐閉目的老猴妖此時睜開眼睛,一道精光從他眼神之中閃出,他掃視了我們兩個一眼,對著我說:「後生,我聞得到你身上的血腥氣,只能說人死難復生,你多保重。還有你這背後的雞血藤,它的切口處有很濃重的冥界氣息,不是尋常大妖所為,老猴子我多嘴幾句,這殺人兇手不是你能匹敵的,我勸你不要繼續追查了,若你執意要求個結果,我建議你去你們人族的修仙道院學上那麼個幾十年,等你有了自保本領,再去找兇手尋仇吧。我出不了這神仙山洞,你帶著我的一份重生之心走吧。」

  說完,個子矮小的老猴妖舉起左手,用食指在我的額頭上點了一下,頓時,一股子靈氣宛如兇猛的洪水,從我的額頭直衝進體內,全身經脈被它衝破,環流,我頓時感覺手腳輕快了不少。

  老猴妖見我有如此反應,頓時開朗了不少,漫不經心的回到原地,繼續盤坐。

  我看著鎖著他的四條大鎖鏈,再次向他彎腰下拜。

  出了洞之後,我感覺身上輕快了不少,並不是我身上的重量少了,而是我身上經脈被點通的原因。進洞前,我背著這百十來斤的雞血藤舉步維艱,出來之後,這百十來斤的重物背在身上宛若無物,而且步履輕快,原先我要花一個時辰才能走到鎮上,現在只花了半刻鐘便走到了,其中還花了不少時間給碧小燕休息。

  來到鎮門口牌坊前,遠遠的我便看到牌坊前站立著一名身高九尺的守門捕快,他看起來雖高大,身材卻十分纖細,面容英俊,卻一臉狗相,身後還吊著一條毛尾巴。

  想必這就是傳說中的「瘦狗嶺戰神」了。我還未靠近他,他嗅了嗅空氣,便齜牙咧嘴,朝我們走來,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喝道:「大膽惡人!渾身人血腥氣,莫不是剛殺完人!還不快速速招來!」

  我高舉雙手表示冤枉,便把事情經過告訴了他,他聽完之後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還是給我們戴上了鐐銬,轉頭對他身旁的另一位官兵說:「小王,把他們先送去我們巡捕房關起來,我去去便回。若是讓我發現所言有假……」

  說完,他飛身而起,在空中變形成一匹身形高大的細犬,朝著花果村的方向飛奔而去,霎時便消失在我們的目光中,這頂級獵犬的速度可真不是蓋的。

  我們被那位「小王」捕快押送到巡捕房,把我們關進了牢房裡。小王捕快坐在牢房門口,對我們說:「二位莫怪,我們捕頭的性子就是這樣,眼睛裡容不了一粒沙子,若是二位無罪清白,我們自然會將二位完整送出去。」

  這正好勾起了我對「瘦狗嶺戰神」的好奇心,我便打聽道:「方才那位捕頭大人便是瘦狗嶺戰神吧?慚愧,我作為本地人,卻沒有了解過他的名號,請問他的名號是怎麼來的啊?」

  王捕頭一聽這話也來了勁:「正好今天沒什麼活,那我就跟你們倆講講吧。

  瘦狗嶺戰神,原名叫吳三,是一條東來細犬修煉而成,今年年限135歲。他生在一個老獵戶家,主人姓吳,當他成精時便給自己取了名叫吳三。在他大概十歲的那個寒冬,老獵戶因為身體老弱,撒手人寰。那天的吳三還是一條普通細犬,雖通人性,卻不能人言。看著老主人斷了氣,它仰天長嘯,慟哭的聲音傳遍左鄰右舍,鄰居們來到老獵戶的家裡,這才知道他已死去。人們都夸這條獵犬忠誠,可他們把老獵戶埋了之後,便開始商量怎麼分老獵戶的遺產,沒有人會想到這條十歲的獵犬。

  自從老獵戶死了之後,上山打獵的人們有時會在老獵戶的墳前看到這條渾身白毛的細犬,但誰也不會記得它,不知何時它又消失了。

  在人們眼裡它可有可無,沒人會記住這條老得連毛都白了的老犬,十歲對於貓狗來說已經是高齡,所以它的消失被人們認為是理所當然。

  過了幾年之後人們發現原先分散生活的野生細犬形成了一支行動有序的狗群,狗群的領頭犬便是那條白毛細犬。又過了一段時間,狗群的領頭犬又換了,人們只當這條老狗是死了。

  但它慟哭護墳的故事卻流傳了下來,為瘦狗嶺的東來細犬增添了幾分忠孝的名氣。

  自那以後八十年,人們都只記得這個故事。八十年後,一個身穿黑色練功服的白毛犬妖來到瘦狗嶺鎮當上了捕快,當時的鎮長老爺問他叫什麼名字,他稱自己為吳三。

  不得不說,吳三的工作效率十分高效,得益於他優秀的種族天賦,捉拿罪犯對他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瘦狗嶺鎮的犯罪率也在迅速下降。

  當然,他的成功讓百姓們安居樂業,有人高興自然也會有人惱怒,誰呢?

  山上的匪徒。

  自從吳三來了之後,瘦狗嶺鎮附近的土匪每次進鎮行竊作惡的時候,大多都被吳三抓獲當場,各個山寨損失慘重,從來都只有他們欺壓百姓,今天倒是讓他們當了一把縮頭烏龜。

  這下幾個山寨的寨主忍不了了,他們聯合了起來,想出來一個點子,那就是瓮中捉鱉。

  巧的是,這個點子剛想出來,在山下放哨的小弟便傳來喜報:他們剛剛圍住了一輛大戶人家才用的起的豪華馬車,車上還有一位千金。

  這下輪到寨主們高興了,他們下令把千金綁住,把只留一個隨從,其他的隨從全殺了,讓那個隨從回去報信,拿錢贖人。

  他們對隨從是這樣說,實際上早已布置好了陷阱,就等他們報官吸引吳三前來。

  隨從回到家立馬把消息告訴了老爺,老爺心急如焚,這伙土匪要的贖金太高了,給了的話大概率自己要變成貧農了,沒辦法,報官吧。

  隨從來到官府,把所見都跟衙門的人說了,吳三一聽,當即就提溜著一桿鋼槍出門去。衙門的人沒攔住他,大家本來打算先想出對策或者請援兵再出手的,這不怪衙門太膽小,而是這幾伙山賊太過狡猾。

  幾伙山賊加起來有上千號人,而此時的瘦狗嶺全部兵力也只有百十來號,貿然出手就是以卵擊石。剿匪工作一直在做,但是每次都剿不乾淨,因為土匪們實在狡猾,官兵進,他們就退,官兵退,他們又進,完全沒有辦法。

  衙門的人發現吳三一個人前去,更是心急,不去還好,若是一個人前去,先不說能不能打得過,能不能救人,連自保都是問題,而且吳三一個人前去,不就是告訴匪徒已經報官了嗎?萬一匪徒撕票,就得不償失了。

  吳三是中午出的門,午夜子時,他渾身包裹著暗紅色的血跡,背上背著已經昏倒的大小姐,出現在衙門的門口,這時的其他人還在抓耳撓腮想其他辦法救出二人,卻不料吳三已經成功將大小姐救了出來。

  人們沒等吳三洗淨身上的血跡便迫不及待的問他是如何做到的。

  吳三隻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句:「不過區區一千人,全都殺了就行了。」

  人們剛聽到這句話都認為他是在吹牛,第二天吳三帶著衙門的幾十號人去上了山,打算給這群匪徒收個屍。原先捕快們都不相信吳三的話,可是到了地方才知道,吳三並沒有吹牛,到處都是猩紅一片,整個山頭,上千號人,活下來的只有吳三和大小姐。

  那天捕快隊的前輩們光是把屍體搬運到一塊都累得氣喘吁吁,屍體堆成了一座小山,吳三最後用了火系的法術把他們一併燒光。

  從那天之後,吳三就有了瘦狗嶺戰神的名號,我也是受他的影響才來這裡當捕快的。」

  王捕快剛說完,吳三便推門而入,打開了牢房,把我們的鐐銬解開對我們說:「對不起兩位,是我太過偏激了,殺人兇手不是你們,我看過現場了,現場殘留有十分強大的靈氣,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不過你放心,我堵上我瘦狗嶺戰神的名號,一定會將犯人繩之以法!」

  從巡捕房離開,碧小燕扯了扯我的衣角:「小刀哥,我肚子餓了。」

  我摸摸她的頭:「走吧,我們先去大藥房。」

  順著街道,我們很輕鬆的便找到了鎮上的大藥房,這大藥房真不愧是大藥房,比村里孫醫師的醫館要大的多,也氣派許多。

  我背上雞血藤,走了進去。一進店就看到老闆在打算盤,算盤打得嘩嘩響,好像沒注意店裡來了客人。

  我說:「老闆,請問你們這裡收不收藥材?」

  老闆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然後瞪大眼說:「收!當然收啊!這麼粗的雞血藤,起碼也有幾百年了吧?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我在這兒開了那麼多年藥店還沒收過這麼極品的藥材。」

  「這是花果村的孫醫師。」

  「啊?!」店主一臉震驚。

  我把事情又跟他說了一遍,他聽完後嘆了氣:「唉……」

  店裡氣氛頓時變得十分沉重。

  不過年紀尚輕的碧小燕卻不怎麼覺得:「那還收嗎?」

  老闆嘆了口氣:「唉,既然是故人的晚輩我還是要多照顧你們一點吧,收,當然要收,我出一萬兩銀子,不過還要勞煩後生你幫我背到後院。」

  聽到老闆出這麼高的價錢,我自然是樂意的,不過他要我背到後院是什麼意思?

  來到後院,這裡和我的菜園子很像,但是又不一樣。

  「別踩壞了我的藥材啊你們倆。」

  老闆把我們帶到一棵樹下,對著樹前的空地說:「後生,把這裡刨個坑,把老孫埋下去吧。」

  我很快的便把坑挖好,把被砍成幾節的雞血藤埋了下去蓋上土。老闆自言自語道:「老孫啊老孫,你行善積德一輩子,是時候休息一下了。」

  我問:「種下去,還能活嗎?」

  藥店老闆道:「能活,只不過種出來的再也不是老孫了,他的魂魄散了,這充其量就算一棵年限長久一點的雞血藤罷了,就當留個念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