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宿山洞,偶遇仙人

  我背著這個重傷的小女孩走在路上,很奇怪的是,今晚竟然沒有一點月光,明明白天的時候天上萬里無雲,怎麼會沒有月光呢?路上不止沒有月光,連最稀鬆平常的蛐蛐聲我都沒有聽到,女孩的心跳和呼吸聲都十分微弱。

  平靜且漆黑的夜晚,我背著一個渾身綁滿繃帶的女孩,我獨自一人走在路上,思索著剛剛孫醫師說的話,這個滿身繃帶的女孩真的會是大人物追殺的對象嗎?

  算了不管了,既然孫醫師叫我去山洞,想必也有他的道理。孫醫師說的那個山洞我知道它在哪裡,只不過平常的我只有砍柴的時候會路過,並沒有進去,好在我經常到那邊砍柴,還是對路徑比較熟悉的。

  儘管沒有月光,但是我憑藉著以往砍柴尋路的記憶,還是走到了這個山洞的洞口。我背著女孩站在洞口,一陣寒風從洞內吹出來,我在猶豫要不要進去,但是不進去的話,我今晚也沒有別的落腳點了。

  想到這,我還是摸索著往洞裡走去,這洞內十分陰涼,剛走進來不到十步遠,我的身上已經起了不少雞皮疙瘩,看來在這裡睡覺要先生一堆火才行。

  「嘶……嘶……」

  一陣急促的呼吸聲從面前不遠處傳來。

  「是誰!?前面有誰在那!?」

  我叫出了聲,打算探探對方的底細,儘管我身處一個人妖和諧的社會,但是在野外仍有很多未曾開靈智的毒蟲猛獸,這些都是對我來說極大的威脅。

  「你……你又是誰?」

  對面傳來微弱且嘶啞的聲音。

  「我本是花果村一名農夫,途經此地本想留宿一夜,怎想誤入大仙洞府,大仙恕罪,草民我這就離開。」

  村裡有見識的老猴妖都曾跟我說過,出門在外誤入別的妖怪洞府,可要好好給人家道歉並且離開,很多妖怪都有極其強烈的領地意識,特別是在那些無人之地,那些地方的妖怪往往不願意跟人類有過多接觸,如果有天我不慎闖入,必定要道歉之後速速離開。

  看來今天我就是誤闖了妖怪的洞府,這孫醫師也真是的,明明知道這裡有妖居住,怎麼還催我過來?等我明天回村非找他討個說法。

  「哈哈哈哈哈……原來是來了生客,無妨,既然來了,就留宿一晚吧。」

  面前的黑暗傳來爽朗的笑聲,看來面前的妖怪並不反感人類。

  我說道:「大仙見諒,小兒我身體虛弱,且帶著一名傷員,能否在洞中生火取暖?」

  「無妨無妨,我孤家寡人住這裡,怎麼還敢有別的奢望呢?能有你來陪我說說話,自然是極好的,說起來火光這種東西,我也有五百年沒見過了。」

  五百年?難道這老妖怪一直居住在這洞中五百年沒出過門?

  我從洞口外面折了幾把乾柴和枯枝落葉,從行李包裹中翻出來了燧石,十分利落的生起火來。

  火苗越來越大,火光也逐漸照亮了這整個山洞內部。我第一時間趁著火光看向那老妖怪聲音傳來的方向,特麼的,這老妖怪渾身黑黢黢的,身上不知是毛髮還是布條垂在地上,裹滿了油脂和泥粉,結成了塊,比那些無家可歸的乞丐還要髒。

  我不敢一直盯著他,只好四處看看周圍的景觀,可越看我越覺得嚇人,這山洞不像普通的山洞,它沒有流水流過的痕跡和風沙吹過的痕跡,取而代之的是類似刀切斧砍的人工建築舊痕跡,洞壁上的幾個洞垂出數條大鐵鏈,我的目光順著鐵鏈的方向一直看到了老妖怪的身上……

  這下完蛋了。

  我的心跳不爭氣的開始加速,老妖怪似乎也看出了我心中的擔憂,呵呵一笑說道:「呵呵呵……你看到了?」

  「嗯……我看到了……我這就走,大仙別殺我!」

  我忙站起來準備走,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一股力量壓住一樣,怎麼都跟動不了,只能被壓到坐下。

  老妖怪站起來,慢慢的朝我走過來,他身上的鐵鏈被他拖得哐啷直響。他坐到我身邊拍了拍我肩膀,說道:「你跑什麼呀?我看起來有那麼可怕嗎?我不就是被鎖了五百年而已嘛,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再說了,你跑出去,大半夜你找得到地方休息嗎?睡在野外,你可能面臨無數種威脅,可是睡在我這裡,你就只有我一個威脅了。」

  我被他身上的酸臭味熏得要死:「是是是……咳咳,大仙你先走開一點,太臭了……」

  他聽完我的話之後有點害羞,又走回了剛剛他待著的地方。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老妖怪我被鎖在這裡五百多年了,外面的世界怎麼樣了?我記得我當年在外面的時候,妖界都還流行抓唐僧呢,後來怎麼樣了?」

  見他沒有什麼惡意,我也就把我所知道的一切跟他說了一遍,從唐聖僧的取經故事到人妖戰爭再到後來共同生活,這老妖怪聽得滿臉震驚,雖然我看不清他髒兮兮的臉,但是從他的語氣上來看,他還是挺吃驚的。

  聽我說完了這一切,他又開始打聽起我的故事,我就把我從小到大直到今天的事情都說了一遍,這一次他聽得倒是沒有那麼入迷,甚至覺得我是在說廢話。

  聽了我的故事之後他又對我撿來的這個女孩產生了興趣,一直嚷嚷著要看看這女孩的容貌,我他媽哪知道這女孩長什麼樣啊!但是犟不過他一直嚇唬我,我只好讓開身位,把身後躺在乾草上渾身纏滿繃帶的女孩給他看了一眼(乾草是我撿柴火時候隨便收回來的)。

  可奇怪的是,這老妖怪看了之後竟然變得平靜許多,也不嚷著讓我跟他說外面的故事了,而是催促我早點睡覺,明天趕緊離開。說完,他拖著鏈子走到山洞另一頭的一個石床上躺下,看起來那就是他的床鋪了。

  就算他這麼說,我也不敢在一個身上纏了幾道鎖鏈的妖怪旁邊睡覺,但是因為是半夜被叫醒,又加上趕了幾里的路,我的眼皮子不知何時已經閉上。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感覺到有人正在摸我的頭,渾渾噩噩中我想到了昨晚闖進老妖怪洞府的事,媽的該不會是這老妖怪要吃了我吧!

  我迷迷糊糊中一把抓住摸我頭的手,大喊道:「老登西,趁我睡覺你居然想吃我!」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那隻手的手感和我預想的好像並不一樣,我預想著這老妖怪的手上應該全是毛,摸上去應該毛毛的,但是現在我抓住的這隻手卻不是這樣,這隻手摸起來清涼溫潤,怎麼想都不可能是那個老妖怪的手。

  這時我的眼睛和腦子也清醒了些,隨著我的眼神聚焦,借著尚未熄滅的火光,我看到一名面貌可愛清秀的女子彎著腰對著我嗤笑,我連忙放開了她的手,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還以為你是……」

  「你以為什麼?你以為老子我會趁你睡著吃了你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山洞另一頭頭傳來老妖怪的聲音,我這才明白她不是老妖怪變成的,看著滿地掙破的紗布和她身上穿著不合身的男人衣服,我應該明白的,她就是我背回來的那個小女孩。

  我看著她的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首先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內個……謝謝你救了我。」

  我匆忙擺手道:「沒事沒事應該的,你…你好利索了?」

  女孩站直身板轉了一圈,說道:「吶,你看,我完全好了,多謝恩人的救命之恩。」

  看見她好了我也就放心了,這樣我就不用一直背著她了。我從被打開的包裹里找出兩個干餅子,遞給她一個:「你三天都沒吃東西,應該餓壞了吧?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女孩有些愣住了,說道:「我叫碧小燕,我已經沒有家了……」

  看她一臉要哭的樣子,我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一直在旁邊看著的老妖怪咳嗽兩聲:「咳咳,我還在這呢,你倆敘舊能不能出去再說,對了,餅子給我一個,五百年沒吃過東西了。」

  「你不是大妖怪嗎?怎麼還要吃人間煙火啊?」我有些心疼我的餅子。

  「怎麼了?大妖怪就不用吃東西了嗎?快給我嘗兩口,都快睡了五百年了,我吃口餅子怎麼了?再說你睡我這裡我還沒找你要錢呢,按你們人族的說法這叫住宿費吧?快點快點給我饞的。」

  我不情願的從手上掰下來半個餅,扔了過去,老妖怪也穩穩接住,並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這時,碧小燕問道:「大仙,你是什麼靈獸修煉得道的呀?又是為什麼被鎖在這裡呢?」

  我心想完了,這小妹妹這麼直白,我一晚上都沒敢問的問題現在讓你說出來了 ,這下咱倆都走不了了。

  可能老妖怪吃餅吃開心了,也可能是他確實沒什麼脾氣,他一邊吃著餅子一邊說:「我呀?嗯~我就是這花果山里動物成的精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至於我的罪責嘛,嘿嘿,你們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這花果山里成的妖怪,想必這老傢伙也是個猿猴,不過能被鎖住的猴妖,在我印象里只有大聖一個,這傢伙跟大聖什麼關係?算了不管了,能被封印的絕非善類。

  這時碧小燕又發話了:「那要不要我們放你出去呀?看你關了這麼久,你不想出去看看嗎?」

  這下我聽得心驚膽戰,我真服你了,你是不知道被封印的大妖是有多可怕嗎?

  老猿猴哈哈一笑:「哈哈哈哈小姑娘,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這四象鎖妖陣,要是能被你們破了,我也不至於在這裡睡五百年了,行了行了你們快走吧,我可沒有餅子給你們還禮。」

  我聽鎮上的說書人說過,這四象指的乃是青龍孟章神君,守護東方;白虎監兵神君,守護西方;朱雀陵光神君,守護南方;玄武執明神君,守護北方。能用這四位神君的名號來命名的陣法,肯定不是什麼普通陣法師能布下的陣法,很有可能是……算了不敢想。

  聽完老猿猴的話,我彎身朝他的方向作揖,說道:「抱歉叨擾了大仙,小生二人這就離開。」

  說完我迅速撿起地上的包裹,拉住碧小燕的手往洞口跑,跑了數十步之後成功跑到洞口,突然覺得山洞外面的空氣是這麼清新。

  既然跑出來了,那就要想辦法安置這個小女孩了,之前在洞裡只能勉強看出她是個可愛的小女孩,現在出洞之後借著陽光才看清她的模樣。

  碧小燕身上穿著我的衣服,雖算不上美觀甚至還有一些丑,但是能遮羞就不錯了。她個子比我想的要小很多,看起來也就五尺多,應該是十三四歲的樣子,臉上同時出現著孩子的稚嫩和成人的嬌媚,看上去已經是一個小美人胚子了。

  她發現我一直在看著她,她有些忸怩,紅著臉問:「怎麼了嗎?恩人。」

  我連連擺手:「不不不沒事,只是你很漂亮,一不小心就看呆了,對不起,你以後還是不要叫我恩人吧,我不太習慣,叫我小刀哥就好。」

  碧小燕又問:「那……小刀哥,我能跟著你嗎?」

  這下輪到我為難了:「這個…額不太好吧?畢竟男女授受不親……」

  看著她又要哭的樣子,我連忙接著說:「但是我可以幫你在我們村里找個好人家住,你願意住嗎?願意住的話就跟我走吧。」

  碧小燕噙著淚轉臉又笑了,重重的點了頭。

  就這樣,我帶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踏上了回村的路。一路上我倆也沒怎麼說話,我試著打聽她的過往,可是她一直閉口不言,沒辦法只好作罷。

  快到村口的時候,我聞到一股子很濃重的血腥氣,比過年的時候全村殺年豬還要厚重。我心跳得很快,感覺沒有好事。

  心跳加快了,腳步也加快了,我快步跑進村里,碧小燕跟在後面。剛進村,就看到那些農田裡的作物被攔腰斬斷,整整齊齊的茬口從秸稈中間切開,整片農田都是這樣的切割狀,像是被什麼銳物切開了。

  我又看向農田旁邊的幾戶房屋,木頭和黃泥、石塊搭建成的房屋也被整齊劈開,房子廢墟里躺著兩具村民的屍體,都是攔腰斬斷。

  血腥氣和屍體的殘酷讓我感到肚子裡翻江倒海,我強忍住這股吐意,接著往村里更深處走,一戶,兩戶,三戶…甚至連和我玩的最好的猴小六也……

  我一直跑,一直跑到村里孫醫師的醫館前,想著他是得道的妖怪或許他能活下來告訴我昨天晚上村子裡發生的事。

  可是我的眼睛像是在欺騙我,醫館的房子和圍牆被切得稀碎,各類藥物灑落在地,最讓我感到難受的,是半株掛在院子大門上巨大雞血藤,雞血藤還在往下滴血。

  連最年長的孫醫師都死了,這個村子徹底沒人了。

  在村里我還發現了幾十具穿著甲冑的士兵屍體,他們身上穿戴的鎧甲明顯不是凡物,但是他們的死相倒是跟我的村民們一樣,都是被銳物一刀砍斷腰,或者頭,或者半邊身子。

  這時,個子稍小一些的碧小燕終於跟上一路狂奔的我,來到醫館門口,她跪在地上,摸了摸孫醫師的血,或者說是孫醫師的樹汁,身上抖得不行,接著哇的一聲哭出來。

  孫醫師說過,她在和平年代還能受這麼重的傷,肯定是得罪了某個勢力,這樣想的話……

  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把她推得仰面朝天,壓在她的身上,高高舉起了我的拳頭,忍著眼裡的眼淚,用哭腔說:「都怪你…沒有你…他們就不會死……」

  可是看著她涕淚橫流的稚嫩模樣,我實在下不去手。她哭著說:「對不起……都都怪我,怪我把壞人引過來!嗚嗚嗚嗚!!」

  看著她哭,我也心軟了,以前我就最看不得女孩子哭。仔細一想,那些士兵應該是來追殺她的人,但士兵身上的切口跟村民身上明顯是一樣的,那兇手就不是這些被碧小燕引來的士兵了。

  想到著,我從她的身上起開,一把把她抱住,她哭的更狠了。

  看著滿地的雞血藤樹汁,我也哭了,我也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