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昭垂了垂眸，「既然李小姐說只是兄妹之情，那為何那日在河邊……」

  李明珠道：「我也不怕聞人大人笑話。之前陡然得知我不是真的李家小姐，我與牧公子之前的婚約更是假的。自小到大的認知和期望全然被打破，一時之間心頭巨驚，失了分寸。才鬧得那樣的笑話。但是那之後，我已經徹底明白，我對牧公子只是從小長大的兄妹之情，並非我之前以為的男女之情，牧公子也要我不要再糾纏於他，所以我就答應了媒婆的相親。」

  聞人昭暗自點頭，覺得李明珠做事坦蕩。

  「聽聞那日你與大人相親，牧公子去鬧了？」

  「與其說鬧，不如說是不甘心罷了。但是我可以作證，那日洛大人真的只是替我擋了他一下，然後他就不小心摔倒了。洛大人也是為了護我，那牧公子後來說話有些口不擇言。但是我相信，洛大人一定是無辜的，那些傳言都是有心之人瞎傳罷了。」李明珠直白道。

  聞人昭微微一笑，對李明珠倒是多了兩分好感。

  「我相信李小姐的為人。」

  她起身，繞著涼亭走了走，「府里種了不少花？」

  「正是，我是愛花之人，最喜歡的事便是種花。」李明珠雖然不明白聞人昭為什麼要轉移話題，但還是點頭道。

  「沒想到李小姐也是愛花之人，這麼說李小姐的院子豈不是花更多？」聞人昭笑著問道。

  「正是，我……」李明珠還沒說完。

  一道聲音橫插進來。

  「不知這位姑娘是？」一個年輕男子走入涼亭，眼下青紫，腳步虛浮，一看便知縱慾過度。

  聞人昭也看見了李明珠眼底一閃而過的厭惡。

  「你便是李家公子李明朗李公子？」聞人昭問道。

  「正是，」李明珠眼中都是初見聞人昭的驚艷，腳步不停，直接湊到聞人昭面前，自以為扯起個帥氣的笑容，「不知姑娘是？」

  「我叫……聞人昭。」聞人昭微微一笑。

  李明朗聽清名字之後，雙眼瞬間睜大，下意識後退兩步，儼然被嚇到了。

  聞人昭：「……」

  至於這麼大反應嗎。

  不過之前龐展似乎提起過。京都里的那些紈絝子弟最害怕的就是聞人昭了，看著美顏傾城，但是手段狠辣。他們這幫色膽包天的，甚至都不敢隨意搭訕陌生的漂亮姑娘了。

  「沒沒……沒想到這位便是傳說中的聞人大人，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李明朗立刻行了個大禮。

  「李公子這是剛回府？」聞人昭挑挑眉。

  對方衣衫皺褶，身上還有濃重的香味，可見是剛才花!樓回來。

  「呵呵，呵呵，在下，在下徹夜讀書，所以一時間頭腦昏漲，驚擾了聞人大人，還請大人見諒。」李明朗拱手道。

  說完就轉身跑了，跟後面有狼追似的。

  聞人昭眯了眯眼。

  即使對方真的怕她，也不該這麼恐懼才對。莫不是還有別的原因。

  「聞人大人，實在對不起，舍弟向來頑劣。大人不是想看花嗎？我院子裡剛好種了些新的品種。」李明珠笑著道。

  「好啊，走吧。」聞人昭點頭。

  於是在李明珠的帶領下，聞人昭跟著去了她的院子。

  不得不說，的確如李明珠所言，院中確實種了不少的繁花。

  「李小姐還真是愛花之人。」聞人昭笑著道。

  「讓聞人大人見笑了。」李明珠道。

  「只是不知道這花叫什麼名字？」聞人昭指著一朵白色的花問道。這花生得奇特，花瓣只有寥寥三兩瓣，而花枝卻猶如蛇一樣纏繞在一根竹竿上。

  李明珠看見對方指著的花朵心中咯噔一下。

  她定了定神，「這花名叫……蛇藤蘭。」

  「蛇藤蘭……倒是稀奇，有什麼作用嗎？」聞人昭問道。

  「入藥可以清熱解毒……」

  「還有呢？」聞人昭似笑非笑。

  李明珠沒有說話。

  「不瞞李小姐，因著摯友的原因，在下對花朵恰好也略有些研究。這蛇藤蘭更適合生活在西面多沼澤之地，想來在這京都養它，廢了李小姐不少功夫吧。」

  「還好。」李明珠笑得有些勉強。

  「蛇藤蘭味道獨特，製成藥丸服下後，若是再喝了酒，身上就會出現一股淡淡的奇特幽香。我也就不瞞李小姐了，那牧文鏡身上恰好有這種味道。」聞人昭笑著負手，上前一步。

  李明珠下意識後退，她眼神亂飄，看著些許心虛。

  「不許欺負明珠姐姐。」一道嬌喝聲出現。

  聞人昭：「……」

  今天這麼多攪局的。

  只見一個艷麗的少女擋在李明珠面前，一身的打扮很像頤人，手腕腳腕都戴著銀制的鈴鐺。

  聞人昭仔細打量對方。

  「明珠姐姐你沒事吧？」銀音擔憂地看了眼李明珠。

  「我沒事。」李明珠看見銀音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意。

  「這位是？」聞人昭問道。

  「這位是我的妹妹，也是李家真正的千金，銀音。」李明珠介紹道。

  聞人昭看著二人這態度，可不像外界傳得那般不合，反倒關係好得很。

  「你又是誰？」銀音眼中都是排斥。

  她以為聞人昭又是李老夫人派來刁難李明珠的人。

  李明珠輕輕拍了拍銀音的肩膀，「音兒，你誤會了，這位乃是繡衣使的聞人大人。」

  銀音聞言眼睛一亮。

  「真的嗎？你是聞人大人？」原本的保護姿態的胳膊也落下來。

  「正是，銀姑娘認識我？」聞人昭問道。

  「歸鶴告訴我說你是百年難遇的幻術天才，特意帶我來找你的。」銀音說道。

  「你便是前段時間歸鶴出京接的朋友？」聞人昭見對方左手無名指的確有個指環印。

  沒想到這麼巧，歸鶴那位朋友居然就是李家的真千金。

  「嗯嗯，聞人大人，我終於見到你了，請你一定要幫幫明珠姐姐。」銀音知道聞人昭的身份後，眼中都是信賴。

  「你這麼相信我啊？」聞人昭笑著道。

  「那當然，歸鶴說你是這裡他第二信任的人。我相信他。」銀音立刻道，看著性格直率。

  「姐姐，這位既然是聞人大人就一定能幫你。」銀音轉頭拽著李明珠的手臂。

  李明珠眼中有些掙扎和糾結，但是看著銀音那雙眼，她還是卸下緊鎖的肩膀，看向聞人昭，「聞人大人，牧文鏡身上的蛇藤蘭的確是我下的。那藥還可以不舉。我之前只想快點嫁給他離開這個地方。但是我不愛他，便……給他下了藥。」

  「你別害怕，接著說。」聞人昭安撫道。

  「那藥是我下在了一個香丸里。那個香丸是之前牧夫人在外寺廟給他求的藥丸，入口澀苦。牧文鏡嗜甜，她知道我可以製作香丸，就讓我加入幾味花。我就……多加了蛇藤蘭。」李明珠低下頭。

  「你為何想離開李府？就因為你的身份嗎？」聞人昭問道。

  「不是的，聞人大人，你看，」銀音一把拉開李明珠胳膊上的衣服。

  聞人昭一驚。

  李明珠也是一驚，立刻把衣服擼下來。

  只見上面都是各種陳年舊傷，看著傷痕的形狀，應該是用細小的木棍打的。

  「這都是那老鬼婆打的，只要達不到她的要求，她就往死里打明珠姐姐。」銀音一臉憤恨。

  「你說的……就是李老夫人？」聞人昭道。

  「除了她還有誰。」銀音看起來很是厭惡這個她的親生母親。

  「她只希望明珠姐姐幫她看好李家發揚光大，然後給李明朗那個廢物鋪路罷了。」銀音冷哼一聲。

  「她是你的親生母親，你看起來很不喜歡她？」聞人昭道。

  聞人昭這個問題可算是打開了銀音的話匣子。

  「她當初難道真的是不小心抱錯了孩子，當然不是，只是因為我的左腳是六指，她那時候地位不穩，怕生下這麼個孩子後在府中更加舉步維艱，所以扔了我抱了明珠姐姐。還好我運氣好遇到了師父。」銀音道。

  「她現在年紀大了，想把我找回來，哪裡有那麼好的事情。」銀音向聞人昭解釋，其實她成年後，她師父就告訴了撿到她的過程。於是她很早就開始調查自己的身世。

  沒想到李老夫人也開始找她，於是她就想來看看當年丟掉她的母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畜生。

  沒想到來到這裡，發現李明珠過得也很不好。只是看起來光鮮亮麗，似乎掌管了李家中饋，可惜處處受限，處處被李老夫人的人監視，更不時有那李明朗騷擾。

  而李明珠現在所做的一切貢獻都是為了李明朗鋪路罷了。所以她才那麼想抓緊嫁出去，好離開這裡。可沒想到她才知道自己是假千金的事情。而那李老夫人最近似乎有意讓她嫁人，讓李明朗執掌錦繡坊。

  「聞人大人你都不知道，那老鬼婆居然想讓明珠姐姐嫁給一個城外王莊王老爺，就因為對方家資巨富。」銀音憤憤不平。

  聞人昭：「……」

  她記得那個王老爺的年紀……都可以做李明珠的爺爺了吧，比李老夫人年紀還要大。

  實在是離譜了。

  聞人昭發現，銀音在前面打抱不平，後面，李明珠看銀音的視線帶著包容和開心。

  銀音是李明珠自小長大遇到的第一份善意，獨一無二專屬於她的善意。

  「李小姐，你想如何？」聞人昭想了想看向李明珠。

  「我……」李明珠沉默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如何，能如何。

  雖然她執掌偌大錦繡坊，人情世故早就不在話下。可是她心很累，她不知道自己除了做提線木偶，還能如何。身邊除了銀音，連最親近的丫鬟其實都是李老夫人的人。

  一旦她有任何不合時宜的想法，都會被立刻報給李老夫人。

  她不是沒想反擊，可是能如何。

  「其實不是非要成親才能離開這裡。若是你想離開，我可以幫你。若是你還想另立門戶，再開個鋪子，我也可以幫你。」聞人昭道。

  李明珠眼中都是驚喜，銀音也開心起來。

  「她丟棄你可有證據？」聞人昭看向銀音。

  銀音忙點頭，「我這裡有產婆的供詞，都是有官府蓋章的。」

  「好，你想好結果後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聞人昭道。

  明明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李明珠感受到了何為「一諾值千金」。

  ……

  聞人昭離開了李家。

  ……

  另一邊。

  龐展帶著魯斷安幻就來到了玉竹樓。

  魯斷看著牌匾腳步一頓，一臉無語看向龐展。

  安幻不解站在原地，不知道這玉竹樓是幹什麼的，但是他臉有些紅躲在魯斷身後。

  這裡好多漂亮姐姐啊。

  「想什麼呢！我能帶小安子去那種地方嗎。」龐展直起胸膛。

  「呦，王公子，下次再來啊。」一個身材肥胖的女人送走一個男子。

  魯斷默默瞅向龐展。

  龐展挺起的胸膛又縮回去。

  那掌柜看見龐展立刻笑容滿面迎上來，「龐公子可是好久沒來了。」

  「是啊，」龐展乾笑兩聲，「石逸現在在嗎？」

  「自然，石公子在呢，老房間。」掌柜給龐展拋了個媚眼。

  龐展：「……」

  在魯斷和安幻審判的眼神下。

  龐展帶著二人上了樓，推開拐角的第三間房間。

  屋內果然有個年輕公子隨意躺在軟榻上聽曲。

  好幾個姑娘吹拉彈唱，樂曲優美。

  魯斷也發現這裡的確不是他想像的那種。

  石逸聽見房門打開睜開眼，看見是龐展立刻坐起來，臉上有驚喜，「呦，龐展，可是好久不見啊。」

  「是啊，多久沒見了，你還是這樣，我一猜這個時辰你就在這兒，」龐展笑著上前。

  看來倆人關係不錯。

  魯斷和安幻坐在桌邊。

  安幻一臉好奇左看看右看看。

  「不像你，入了繡衣使，做了大官，」石逸揶揄道。

  「哈哈，」龐展笑出聲。

  石逸拉著龐展在桌邊坐。

  「你怎麼會想來找我？這兩位是？」石逸看向魯斷和安幻。

  「他們二人都是我兄弟。魯斷、安幻。」龐展介紹道。

  聽見對方這麼說，石逸就知道這二人都是繡衣使。之前知道繡衣使內的人都身懷絕技，不忌年齡出身。

  可是沒想到還有安幻這麼嫩的少年，看著還沒成年。

  「我找你是想問你點事。」龐展給石逸倒酒。

  「就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石逸接過酒仰頭喝過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