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虎皮(二)

  蘇誠志十分坦然地將自己攜帶的考籃和食盒一起交給負責檢查的官差。

  食盒裡吃的與前面剛剛通過檢查的左氏兄弟是一樣的,官差只是覺得有些奇怪,畢竟一連三個帶的都是一樣一樣的食物卻是極少見的事。

  不過他們也只是心裡覺得奇怪罷了,裡面的東西並沒有違規之物,故而食盒順利通過了檢查。

  打開考籃,分上下兩層,上層放的是筆墨硯,紙自然不能帶入考場的,即便是白紙也不能。

  事實上蘇誠志考籃內帶的東西與左氏兄弟並沒有太多的差別,他們今日所帶的筆、墨、硯,都是陸瑾康前一日特地送過來的,比他們平日裡自己買的東西自然要好許多,雖然都是全新的,與其他考生比起來倒也並不顯得突出,這也是陸瑾康細心的地方。

  可是當官差抖開蘇誠志考籃第二層的衣物時,那張虎皮頓時引來了一片抽氣聲。

  貢院前排隊接受檢查的考生、官差幾乎瞬間聚焦於蘇誠志和虎皮,帶著審視的目光在虎皮和蘇誠志的身上來回睃視。

  蘇誠志容貌俊雅一身布衣難隱其光華,可是這樣的虎皮似乎依然不是蘇誠志可以擁有。

  很快官差們審視的目光漸漸變成了懷疑,偏偏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蘇誠志的後方傳來:「公子,那好像就是咱們府里前些日子被竊的虎皮!」

  接著一個嚴厲的聲音呵斥道:「你這狗奴才真是瞎了眼!那虎皮豈是好像,本就是府上剛剛失竊的虎皮!」

  說話的顯然是一對主僕。

  貢院前自是一片譁然,蘇誠志的腦袋裡則如雷般轟地炸開,半晌才木然地回頭去,搜尋那對說話的主僕。

  這對主僕蘇誠志是認識的,主子與蘇誠志一樣也姓蘇名鳳翔,是京城蘇家嫡支三房的庶出少爺,排行十三,人稱十三少。

  蘇誠志還知道,蘇十三雖不是蘇家鳳字輩最出色的子弟,也算是較為出色的子弟,正是族裡給二房的陸老太太過繼名單中最熱門也是呼聲最高的人選。

  雖然陸老太太一直沒有點頭,蘇鳳翔身邊奉承的人卻不少,令原本還算穩得住的蘇鳳翔漸漸地有些得意忘形了,特別是去年秋闈以京城第二十名的成績中舉之後,其骨子裡那股子狂傲和自命不凡更是一覽無遺。

  他與蘇誠志在十日前曾有過一次摩擦。

  那日燕山府來京城參加春闈的舉子們相約清茗軒,再有十日就要是會試,舉子難得相聚,談論最多的自然是對春闈的展望,當然也免不了帶著自認為比較得意的策論文章。

  蘇誠志是燕山府去年秋闈的第五名,他的文章本就出色,秋闈後又跟著林正堂整整三個月,這次帶來的又是他最為得意的文章,自然贏得滿堂喝彩。

  正當燕山府的這些舉子為蘇誠志的文章所折服的時候,突然緊臨的雅間裡傳來一聲充滿了譏諷的嘲笑:「燕山府秋闈第五就只能寫出如此狗屁不通的文章,居然還有臉自稱是林大儒的弟子,也不怕墜了林大儒的臉面。」

  接著又有個聲音附和道:「十三少所言極是,更可笑的是,居然還有人捧這樣的臭腳。你說這樣的人若能高中,咱十三少豈不就是狀元之才了?!」

  蘇誠志被這突如其來的嘲笑騷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再不出來丟人現眼。

  燕山府的舉子們卻怒了!

  若隔壁的人沒有點明「燕山府」三個字,又帶出「林大儒」,來自燕山府的舉子們就算明知對方嘲諷的是他們,也會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不予理會,畢竟這裡是京城而不是燕山府,偏偏人家特特地點明了「燕山府秋闈第五名」和「林大儒的弟子」,更將燕山府的舉子們的臉面踩於腳底踐踏,這就無論如何不能聽之任之了。

  讀書人有讀書的傲氣和氣節,能考上舉人又接著參加會試的,哪一個骨子裡沒點傲氣?

  就算蘇誠志肯忍,其他燕山府的舉人們也不能忍,摩拳擦掌的燕山府舉子們去隔壁與之理論,一時間鬧得清茗軒的二樓雞飛狗跳。

  茶樓老闆聞訊而來從中調停,卻無濟於事。

  休沐與朋友在茶樓飲茶的陸瑾康聽到吵鬧聲也與朋友從雅間裡出來看情況,看到與燕山府的舉子們發生衝突的居然是蘇十三,眼底暗了暗。

  陸瑾康隨便拉了個燕山府的舉子詢問事由,正好這位舉子認識陸瑾康,自是欣喜萬分,將前因後果一五一十說了個明明白白,陸瑾康嘴角勾了勾,與身邊的朋友小聲嘀咕了兩句。

  朋友的眼裡閃過一絲調侃,倒也沒說什麼,只是踱著方步輕咳一聲來到人前:「各位可否聽我一言?」

  燕山府的舉子們幾乎沒人認識陸瑾康的這位朋友,不過也沒人懟他,京城這種地方官兒多,皇親國戚也不少,誰知道這個看似溫和的中年人到底是什麼人呢?

  蘇十三和他身邊的人可就不一樣的,他們自小生長在京城,自然認得這位溫潤如玉的人到底是誰了,這不,就已經有人驚呼出聲:「這,這不是百鳴書院的山長方先生嘛。」

  京城無人不知百鳴書院,百鳴書院的山長方崇嶺的名字更是如雷貫耳。

  京城蘇家乃書香世家,歷代都有人在百鳴書院任教,而蘇家嫡系子弟也多半是百鳴書院的學子,蘇鳳翔雖然是庶出,卻出自蘇家嫡出三房,加之自幼天資聰穎,自然也是百鳴書院的學子,豈會不認得方崇嶺?

  在見到方崇嶺的那一刻,蘇鳳翔的心裡是打哆嗦的,別看方山長總是一付和藹可親的模樣,事實上卻是個手段相當凌厲的人。

  要早知方山長就在這清茗軒,他怎麼也不會狂妄自大地找燕山府這些舉人的茬!

  他很想落跑怎麼辦?

  只是方山長已然出面,而且眼睛一直似有似無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