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姜榆楚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都聽見。

  本來還有人竊竊私語的發布會瞬間靜了下來——那張照片被稱作「床照門」事件，在網上雖然傳的火熱，但是公司和雙方當事人畢竟還沒有回應，所以這些記者們的八卦也只敢在私下。

  杜雨柔是小，她背後的公司是大。

  沒人願意得罪她的老闆陸靳聲……萬一，陸靳聲也潛過她呢？

  都是猜測，越是拿不定主意，就越不敢明目張胆。

  偌大的場所突然安靜，剛才還在閃個不停的閃光燈也都暫時停下來，在場的所有人仿佛都靜止了一瞬。

  除了杜雨柔。

  池煙看見她嘴角本來還算柔和的笑意陡然消失，速度快到像是在表演獨門絕技「變臉」。

  杜雨柔的的名字取得十分襯她的臉，看起來都帶著一股子柔媚，池煙已經停下腳步。

  此時此刻，她和姜榆楚的距離不遠，抬手就可以碰到。

  杜雨柔似乎是被姜榆楚刺激到了，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連池煙過來都沒有注意到。

  她沉默半分鐘才開口，面部表情僵硬，聲音冰涼：「毫無證據的事情，小心我告你誹謗。」

  杜雨柔說著看了眼她胸口的工作證，「《名優》的是吧，你明天可以收拾東西走人了。」

  周遭又開始響起小聲的談論。

  杜雨柔耍大牌的新聞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顧及到她背後的金主，一般的娛記都沒敢抬到明面上來議論。

  但是姜榆楚不是一般的娛記。

  她的話筒沒有往回收一分一毫，連珠炮一樣吐了一長串的話：「杜小姐，我們雜誌社的技術人員分析過一開始爆料那張未露臉照片的博主IP位址，雖然經過軟體轉換過，但還是能分析地出來，結果表明和你常用的地址是同一個。」

  「你怎麼解釋？」

  姜榆楚這句話一出口，旁邊有人緊跟著就同樣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

  發布會再次熱鬧起來，不過完全以前不同於開始。

  杜雨柔周圍圍堵了不少的話筒和記者，她估計是被問得煩了，把隨身攜帶的包重重地砸在了離她最近的那人的頭上。

  現場一片混亂。

  池煙離姜榆楚近，剛要把她從混亂當中拉出來，一轉眼就看到杜雨柔手裡有亮光閃了一下。

  似乎是閃光燈在什麼東西上頭反了一層光。

  「心理和精神狀態都有問題。」

  池煙突然想起姜易對杜雨柔的形容來，她來不及一看，但即使只看了個大概，也能看出她手裡拿的東西是什麼。

  她是初中開始學的畫畫，高中最開始和杜雨柔能聊得來，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兩個人的興趣愛好類似。

  池煙沒少接觸過美工刀。

  而此刻，面目微有些猙獰的女人抬高了手，對著姜榆楚的臉就劃了過來。

  姜榆楚的視線一直落在相機上，還沒太反應過來。

  池煙心臟都要從嗓子眼裡出來，邊把姜榆楚往後扯邊抬了下手，用包在她臉上擋了一下。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家，臉上要是多了一道疤，別說姜榆楚，估計姜易都能心疼死。

  池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她同樣沒太反應過來，腦袋當機了一瞬，直到胳膊上傳來陣陣鑽心的疼。

  周圍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也聽不真切。

  傷口不太深，但是有點長，池煙右邊的整條胳膊都有些麻。

  閃光燈一陣亂閃，她看見有保安過來控制住了杜雨柔，現場越發混亂，有人報了警，有人撥了急救電話。

  其實應該不太嚴重。

  池煙迷迷糊糊地想，下一秒，她就被疼得暈了過去。

  池煙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入了夜。

  病房裡就她一個人，點滴還吊著，應該是剛剛才換上，一滴一滴地流下來，然後順著輸液管，流進她的血管里。

  左手和胳膊都有些涼。

  池煙也不知道是上半夜還是下半夜，再或者還沒那麼晚，可能才剛過八點鐘。

  右臂上的傷已經處理過了，似乎是摻了止痛的成分，這會兒也沒感覺太疼。

  手指依舊沒辦法活動自如。

  池煙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磨磨蹭蹭地挪到了床頭靠坐起來。

  沒意思。

  池煙的視線轉了一圈以後，在床邊的柜子上頭看到了自己的手機，以及手機旁邊放著的打火機。

  純黑色，特別簡單的樣式。

  是姜易的。

  池煙抿了抿有些乾澀的唇角，然後拿過手機。

  手機還有電，裡頭未接電話不計其數。

  有關係近的，也有不太熟悉但是能說的上話的。

  池煙乾脆全部都沒回復。

  今天的微博上，大戲估計已經演了一場又一場。

  果然，池煙一點開微博，就先收到了一條推送，關於杜雨柔的「床照門」，以及她今天在發布會現場故意傷人的新聞。

  公司的公關依舊沒有動靜。

  池煙看了幾眼就沒再繼續，點開自己的主頁，然後看到了昨天晚上姜易替她發的那條微博。

  【好看嗎？

  分享圖片。

  】

  文字沒有問題，圖片也沒有問題。

  池煙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注意到有已關注人轉發了這條微博。

  她以為是白璐，再不濟，也應該是宋羽。

  結果點開一看，是一個連頭像都沒有的帳號，轉發並評論了兩個字：【好看。

  】

  再一看ID，是池煙曾經親手打上去的四個字：姜易哥哥。

  那是她給姜易註冊的微博，可是問題是……她沒有給過姜易密碼啊！

  池煙光看著那幾個字都覺得頭腦發熱，忙不迭點了出來，她深呼了口氣，終於平靜下來，剛要再繼續刷微博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

  她抬眼，剛好和進來的男人對視上。

  姜易的臉色不大好，眉目微斂，眼眸深沉，把門關上之後才開口：「傻了？」

  他本來想說「瘋了」，但是又怕語氣太重，直接把這丫頭給嚇哭了不好哄，頓了片刻才把另兩個字給咬了出來。

  咬牙切齒的咬。

  語氣還是有些重了，池煙眨了眨眼，「沒傻啊……」

  她剛剛還好好地刷微博呢。

  姜易手上拎著保溫盒，他一步步走進，池煙就想一寸寸地往後縮。

  實在沒辦法縮了，她的後背已經貼到了牆壁上，「……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忘了。」

  「……」

  池煙也不知道他生的哪門子氣，睜著大眼睛看了他幾眼，還沒說話，肚子找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她面不改色地轉移話題：「幾點了？」

  「八點多。」

  保溫盒被打開，粥香立刻四溢出來。

  池煙咽了口口水，「你做的？」

  「我媽。」

  今天的姜易，真是難得的言簡意賅。

  池煙行動不便，只能由姜易喂，她小口小口地往裡咽，「楚楚呢？」

  男人動作頓了下。

  池菸嘴巴還張著，粘著一顆大米粒，等了幾秒也沒等到他繼續餵過來，她往後靠了靠，有些詫異：「她……受傷了？」

  她記得自己暈過去之前，姜榆楚是完好無損的。

  姜易勾了一側唇角，神色有些涼：「沒有。」

  「沒有你怎麼看上去不太高興？」

  「我應該高興？」

  「難道不……」

  姜易少有地打斷了她一次，「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當然想，我長這麼大多不容易。」

  呵呵。

  姜易哂笑。

  池煙知道他這是擔心自己，解釋了句：「她當時是衝著楚楚的臉去的，小姑娘多在乎臉啊，要是留個印兒你也心疼是不是？」

  池煙覺得她說的特別有道理。

  拋開她平時和姜榆楚相處的好不好的問題，就沖她是姜易妹妹這一點，她也不可能坐視不管。

  何況杜雨柔拿的又不是大菜刀。

  她拿包擋了一下之後，受力本來就輕了不少，不會出什麼意外。

  「所以我就不心疼你了？」

  池煙咬了咬唇角，「我這不是沒事……」

  姜易輕悠悠地瞥過來，池煙立刻把最後一個字給收了回去，硬生生地憋了兩行眼淚下來。

  姜易眉頭皺得更緊：「疼？」

  「餓。」

  餓哭了。

  姜易氣還沒完全消。

  姜榆楚和池煙，一個是妹妹，一個是老婆，重要是肯定都重要的，但是意義到底不一樣。

  他喉結動了一下，舀了一勺粥放在嘴邊吹了吹，剛要送過來，池煙就叫了他一聲：「姜易。」

  姜易抬眼看她。

  「你過來點兒。」

  她不好起身，姜易怕她碰到傷口，微俯下身湊過去，距離十餘厘米的時候，池煙突然往前湊了湊，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姜易愣了一秒，然後聽到池煙在耳邊說：「姜易，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姜易嘴角無意識輕勾，卻是答得毫不含糊：「不好。」

  池煙又偏頭在他唇上碰了下，「好了嗎？」

  「沒有。」

  池煙本來想再故技重施一次，冷不丁就聽到病房門被敲響，姜韻的聲音隨之響起：「小池，我能進來嗎？」

  池煙：「姜韻姐你等兩分鐘，我在換衣服。」

  她用眼神示意姜易起來。

  男人卻摟著她的腰低頭吻下來，很輕柔的一個吻，但是池煙還是憋地臉通紅——

  姜韻可是就在外面呢。

  姜易很快起開，出門前伸手去拿打火機，池煙拽住他的手：「別抽。」

  男人偏頭看他，眼眸沉沉，隱有深意。

  「抽菸了以後不許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