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池煙說得特別認真。

  姜易沒有菸癮，她能看出來，不然也不可能真的讓他短時間內完全斷掉。

  門外，姜韻的聲音再次響起：「小池，你吃晚飯了沒？」

  池煙看了眼門口的方向。

  如果她回「吃了」，說不定一會兒姜韻等不及了會直接破門而入。

  所以她特別機智地回了兩個字：「還沒。」

  果然，姜韻問她：「想吃什麼？」

  「想吃蟹黃包，就醫院對面的那家。」

  池煙頓了下，「謝謝姜韻姐。」

  外頭人應了聲，終於再沒了別的動靜。

  池煙這才又把頭扭過來，伸手要去拿姜易手裡的打火機。

  她的左手還扎著針頭，姜易也不敢讓她動作太大，換了只手壓著她的手指按在床上：「別亂動。」

  池煙手背這才感覺到疼。

  許是藥勁兒過了，右臂的傷口這會兒也隱隱地泛著疼，有點麻還有些癢。

  賣蟹黃包的地方出了醫院就能看到，姜韻估計去不了多長時間。

  池煙仰著臉看姜易：「你還出不出去了？」

  她說著下巴輕抬，朝著門口點了兩三下。

  姜易眼底的那抹黑色越發濃重，「我都沒進去，怎麼出？」

  池煙脫口而出：「我艹。」

  剛一說出來，紅暈就直接從耳根一直蔓延到了脖頸。

  她以前沒說過髒話。

  池煙跟白璐親近，至多也就是配合她聊一些不太純潔的話題，至於髒話，即使在心裡成了無數次的形，她也從來沒說出口過。

  池煙把自己都給說懵了，她憋了一口氣吐不出來，偷偷地瞄了一眼姜易。

  男人似乎也被她罵得愣了幾秒，眼睛微微眯起來，俯下身和她平視：「跟誰學的？」

  「……跟你。」

  姜易是在她面前說過的，雖然次數少之又少，少到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姜家人似乎都這樣。

  會說髒話，拋開姜易，從姜榆楚到姜韻都會說，但是來來回回也就那麼兩個字。

  現在，池煙的第一次也貢獻給了這兩個字。

  「再說。」

  「跟你……」

  「前面的。」

  池煙把臉瞥過去。

  姜易這個人，真是把「找罵」這種行為演繹地淋漓盡致。

  兩個人離得近，再靠近幾寸就能接觸在一起。

  池煙手指輕輕地摳著床單，提醒他：「姜韻姐該回來……」

  話還沒完全說完，男人的呼吸驀地又近了些，溫熱乾淨地灑在她的嘴角，捏著她的下巴吻了下來。

  她被推到背後的牆上靠過去，男人傾身壓過來，耳邊有東西掉落的聲音響了一下，池煙垂了下眼，看到打火機在垃圾桶晃了半圈之後穩穩落下。

  資本家就是不一樣，說扔就扔。

  池煙盯著那個葬身垃圾桶的打火機看了幾眼，本來要偏頭避開的動作也沒再繼續，她的眼睛眯起來，剛要配合他的吻，門就再次被敲響——

  「小池，你好了沒？」

  池煙沒辦法說話，只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

  下一秒，她聽到門把手轉動的聲音。

  姜易眼底有光閃了一下，再姜韻推門進來的前一秒退開，一本正經地給池煙整理了一下衣領。

  「小易，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池煙替他回答：「就剛才。」

  姜易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姜韻也沒多問，把打包回來的蟹黃包拆開，給姜易遞了雙筷子：「小池行動不方便，你餵她。」

  姜易剛要接過筷子，她又把手收回來。

  「算了，不想看你們眉來眼去的，」她夾了一個包子送到池菸嘴邊：「小池張嘴，姐姐餵你。」

  池煙：「……」

  池煙先前吃過了粥，這會兒肚子已經不空了，但還是吃了幾個蟹黃包。

  見她吃的差不多了，姜韻這才把筷子放下，她抬頭看向池煙：「先說正事再說檢討書。」

  池煙點頭。

  「下午的新聞看到了沒？」

  池煙依舊點頭，「剛才看過了。」

  「愛戀那邊肯定不能用杜雨柔了，宣傳視頻肯定也要另拍。」

  池煙沒接話，聽她繼續說的同時，偷偷摸摸地瞄了一眼姜易。

  姜易就坐在她床尾的位置，視線落在她臉上，不刻意但也不避諱。

  姜韻：「認真點兒。」

  池煙慌忙把視線收了回來。

  「我剛才跟愛戀說過了，你受了傷，近期通告又多，不管換成誰，都跟你沒關係，如果要求你再重拍，那就另算價錢。」

  姜果然是老的辣。

  沒人會願意把同樣的事情做第二遍，何況是這種費力討不到好處的事情。

  姜韻：「第二件事，杜雨柔的《攝魂》女主角也被擼了下來，今天導演那邊聯繫了我，問你近期有沒有檔期。」

  《攝魂》是大製作，即使一個連男三號戲份都比不上的女主角，也有無數的一線二線女星去爭。

  池煙皺了皺眉：「韻姐，我不太合適吧？」

  「確實不合適，」姜韻言簡意賅，「我看過人設和劇情，你目前不太適合接這種劇。」

  頓了頓，姜韻又道：「再者現在網上都傳杜雨柔能接下《攝魂》是因為靠著金主上位，《攝魂》劇組有了這個前科，如果換成了你，難免也會被網友胡亂猜測被包養。」

  姜韻「別說網友了，就連我如果不知道情況，也會往這方面想。」

  畢竟就連她的親弟弟，上次還跟她說要潛了她手底下的藝人。

  溫柔好看的小姑娘，對她打主意的不止一個兩個。

  姜韻瞥了眼姜易，然後繼續說：「你這部戲馬上就殺青了，我下午的時候問過醫生，傷口不深不至於留疤，如果想休息幾天的話那我們就把檔期往後延，如果你覺得沒問題，我就替你接一部戲。」

  姜易皺眉：「姐——」

  「你閉嘴，讓小池說。」

  池煙轉頭去看姜易，男人皺著眉看她，明里暗裡都是在提醒她「休息幾天」。

  她默默地把視線收回來：「不用休息了。」

  男人輕嗤。

  姜韻挺滿意她的回答，池煙的傷確實沒大影響，人又年輕，正是該拼搏的時候。

  她對池煙的第一印象本來就不錯，性子和她合得來，再加上和姜易的這一層關係，看著這姑娘更是越來越順眼。

  姜韻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臉，「前段時間注意了劇本，不合適的我就不說了，你現在名氣不夠，與其出演一個粗製濫造劇的女主角，還不如接下一個有保障的大製作——的女N號。」

  姜韻的這個大喘氣，瞬間讓池煙認清了自己。

  她其實挺贊同姜韻的說法。

  混在這個圈子，要不就需要廣泛的人脈，要不就只能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出來。

  池煙更願意當後者。

  「劇本過幾天可以看看，我還挺看好這部劇的。」

  這句話作為收尾，姜韻摸了摸下巴，轉了話題：「檢討帶了沒？」

  「帶了。」

  池煙看向桌子上放著的包，「在包里。」

  姜韻去拿包，然後拉鏈被拉開，她看到了寫了足足有三張紙的檢討。

  字跡……有點熟悉。

  姜韻一目十行地看過去，「自己寫的？」

  池煙：「……嗯。」

  有人特別不給面子地笑了一下，聲音很低很輕，但是很好聽。

  池煙懶得理他，轉而去問姜韻：「韻姐，可以嗎？」

  姜韻也笑，「真的是你寫的？」

  池煙今天早上看過檢討，不過時間緊迫，她只看了一部分。

  特別正經，絕對沒有半分的不對勁兒。

  她特別鄭重地點了點頭，「是。」

  「忙了一天眼睛有點累，小池，你給我讀吧。」

  池煙：「……」

  她犯錯在先，再覺得不好意思也只好接過來一個字一個字地讀。

  第一頁，語句流暢通順，連個錯別字都沒有。

  特別虛心地是在反省。

  到了第二頁，開始頻繁出現「姜易」的名字。

  然後再到第三頁，池煙開始不認識「姜易」兩個字。

  她越讀越覺得不對勁兒，語速都慢了不少，但是又不能停下來，只能硬著頭皮繼續。

  姜韻坐在邊上，老神在在地欣賞她臉上的表情，一邊要控制自己不能笑的太明顯，一邊又無論如何不肯喊停。

  三千字的檢討，硬生生被池煙讀了半個小時。

  她鼻尖冒汗，指尖也冒汗。

  檢討的後面兩頁，概括起來只有幾句話的內容——

  我喜歡姜易。

  我非常喜歡姜易。

  沒人比我更喜歡姜易。

  我從來沒見過比姜易更好的男人。

  媽蛋……池煙從來不知道這男人這麼不要臉！

  她讀得面紅耳赤，但是當事人聽得還挺享受，唇角微微勾著，眼角輕挑，眼底的神色曖昧又溫柔。

  池煙：「……」

  姜韻憋的臉快要抽筋，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池，雖然你跑了題，不過看在你這麼喜歡我弟弟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追究了。」

  池煙：「……」

  那她還得謝謝姜易了？

  ……呵呵。

  讀完檢討之後，病房裡出現了嚴重的兩極分化。

  那姐弟倆看起來心情十分舒暢，只有池煙自己，鬱悶地恨不得把這幾張紙都吞下去。

  直到點滴打完，針頭被姜易拔下來，池煙都懶得理他，眼睛都沒帶抬一下的，拿了手機下載個單機遊戲就要開始玩。

  姜韻終於笑夠了，意味不明地誇了她一句：「小池，你語文真好。」

  「……」池煙乾巴巴地笑，「我高中的時候是語文課代表。」

  姜韻沒忍住又笑了一下。

  有的人，接觸越多就越喜歡。

  不過再喜歡也不能一直在這裡待著，姜韻看了看表，時間已經不早了。

  「行了，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她說著轉頭去看姜易，「好好照顧小池。」

  池煙輕哼。

  門被關上以後，她點進遊戲開始玩。

  姜易哄她她也不理，他有伸手輕碰她的臉，池煙腦抽地偏頭咬他，男人的手指就在她的牙齒底下，似乎還帶著半分的粥香。

  池煙沒鬆口，直到聽到門被推開，女孩子的聲音響了起來：「媽，你快看……我哥被家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