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宋文把車停在一處紅牆的外側,道路兩邊種的都是高大的銀杏樹,金黃色的落葉灑在地上,遠遠看去,一地的明黃色。閱讀
陸司語打開了車門,宋文問了一句:「東西都帶了吧?」
陸司語神色嚴肅地嗯了一聲,特別摸了摸身後的配槍,自從上次出事以後,宋文就給他申請下了配槍,以備不時之需。
宋文也熄火下車,抬頭看去。
眼前是一所有些陳舊的學校,這裡便是夏未知當年就讀的母校,曾經的南城醫科大學,也就是後來的南城理工大學醫學部了。
在十年前,南城理工和南城礦大還有南城醫科大學三校進行了合併,並後成為了南城理工大學,而這一處醫科大學的舊校址被保留了下來。
這座學校在南城雖然不是最有名的醫學學府,但是早年也培養出了不少的醫生,那些醫務工作者們救死扶傷,辛勤工作在崗位之上。踏入這處校園,宋文就不免心生敬仰。
兩個人走到了校門口,就有一位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這男人雖然上了年紀,身材和狀態保持得都很不錯,他帶著眼鏡,眼角有一些帶了歲月的魚尾紋,偏高的髮際線還有頭髮里的幾縷銀絲暴露了他的年紀。
男人穿了一件深藍色的風衣外套,顯得非常幹練,迎了上去笑著問:「宋隊長嗎?你好,我是鄭淮安。雖然是個副校長,卻正好姓鄭。」
「我們那裡也有一位姓傅的隊長。」宋文之前聯繫的就是這位鄭校長,他是南城理工負責後勤的副校長,更是比夏未知高兩屆的學長,「鄭校長,今天就麻煩你了。」
然後宋文指著陸司語道,「這位是我的同事,陸司語。」
陸司語轉過頭來,和鄭淮安正對上,他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頭去。
鄭校長以為這小警察有些羞澀,他十分健談,不見外道:「不算是麻煩,幫人民警察提供線索也是我們應該的。」
宋文和他聊著:「鄭校長,這些年,估計有很多人找過你了吧。」
鄭校長道:「是啊,最近的,有位許隊長還來過。」
這位鄭校長考研後留校在這邊任教,只不過後來轉了行政崗位,他可以說是離夏未知很近的知情人了,所以每次查到了這個案子,經常要找他來過一遍案情。來過這麼多人,鄭校長對此都已經習以為常。
宋文不想談起許長纓殉職的事,岔開話題道:「現在這個案子歸到了我這裡繼續調查。」
鄭校長嘆口氣道:「我也沒有想到,學校里會出了這麼一位『名人』。實不相瞞,前些年我們學校也是受她的名聲所累了,有幾屆學生數量銳減,不得不靠補貼降分招取一些貧困生,如果不是幾校合併,差點生源都成了問題,還好後來學校改了名字,又得了投資,這幾年請來了不少的名師,學校里的老舊設施也一直在翻修,這才好了起來。」
然後鄭校長回頭:「兩位警官,你們想問什麼?」
宋文道:「鄭校長,你和夏未知熟嗎?」
鄭淮安道:「談不上特別熟,我們那時候,一屆臨床班也就不到三十人,學妹甚少。雖然我比夏未知早入學兩年,但是有一些選修課程我們是一起上的,所以我認識她。」
宋文道:「我們過來,首先是想核對一下學校的教師名單。警方根據當年的案發時間,整理了一份名錄表,也就是當年醫學院裡面的教師和職工的名單,我們想了解,這些老師和職工都各自是些什麼性格,有些什麼特殊之處。」
鄭校長道:「唉,這個當年,有關的人,應該都被問詢過了。」
他話這麼說著,還是把那張表格接了過來,挨個把表格上的人員介紹了一遍,他的記憶肯定是比表格上的記錄更為詳細,但是等他說完,陸司語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在他描述的那些人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和白鯨不太相符的側寫點。
鄭校長敏感地捕捉到了他們有些失望的眼神,開口問:「那個,抱歉,我是不是沒有幫助到你們啊?」
宋文收起了那份名單道:「沒有,已經有很大幫助了,裡面的諸多細節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在查案之中幫到大忙。」
陸司語在旁邊道:「鄭校長,你能不能帶我們在校園裡逛逛?」
鄭校長一愣:「你們想要逛哪裡?」
宋文解釋道:「就是當年你們上學時,夏未知會去的那些地方,我們就隨便逛逛,感受一下你們學校的環境。」
鄭校長大概第一次見到有這樣的查案方法,這才道:「好吧,不過畢竟是二十多年過去了,這校園裡變化特別大,那我就帶著你們逛一圈吧。」
於是鄭校長就走在了前面,陸司語和宋文跟在了他的身後。
一邊走著,鄭校長一邊指給他們看:「這座學校的校園不大,已經在城北修建了新的校區。你們眼前的是教學樓,左邊是實驗樓,那邊是學生的宿舍,後面那個兩層的是食堂,右邊是體育館還有圖書館……不過,這邊這幾棟對你們的參考價值不大,都是近幾年新蓋地,早就和過去完全不同了。」
陸司語跟在後面看著,宋文繼續問鄭淮安:「那個,鄭校長,在你的記憶里,夏未知是個怎樣的人?」
鄭校長回憶了一下道:「當年我們上學,真沒有覺得她太過特殊,她看起來特別的文靜,長得很漂亮,經常坐在教室的後面,說話的聲音也特別溫柔,她雖然不聲不響的,但是我記得她膽子特別大,脾氣也不小。」
宋文問:「那有什麼具體的事情嗎?」
鄭校長無奈笑道:「都二十多年了,我哪裡記得住呢?」
「那她當時的課程成績怎麼樣?」
「你們警方應該有調取她的成績單吧?具體我記不太清楚了,畢竟我和她不是同班的,只記得她有一次抱怨過英語考試不太好,其他的……解剖課成績好像是不錯。我記得那時候老師經常表揚她。」
宋文又問:「那夏未知當年差點休學,是什麼原因?」
鄭校長道:「那時候我已經在讀研究生了,她是有快一個月沒有來校,好像是說身體出了什麼問題,後來再回來的時候,整個人暴瘦,從一個圓潤的姑娘變得骨瘦嶙峋的。後來我就沒有再管這些事了。」
陸司語忽然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指著前面的一座建築問道:「那裡是什麼地方?」
那地方是在學校的後方,是一棟不起眼的大樓,樓體可以看出來十分舊了,磚瓦和建築方式都是上個世紀留下來的,在門上,掛了一把帶著鐵鏈的鎖。
鄭校長扶了一下眼鏡:「哦,那個啊,那個是老的解剖樓,後來蓋了新的解剖樓,那裡就不用了,一直說是要拆,想給學生們蓋個籃球場,但是一直還沒開始弄。」
「解剖樓?」陸司語念著這三個字,站在樓下往樓上看去。
這就是當年那位老師的身死之地,也就是他們此行的重點了。
「就是醫學生解剖屍體的地方。」鄭校長怕他不懂,還解釋了一下。
陸司語道:「我知道,我學過法醫科,也經常上解剖課。」他頓了一下繼續道,「不過法醫的解剖規則和醫學院的完全不一樣,屍體的使用方式,儲存方式,也是完全不同。一般完整的優質的屍源,都是優先供應醫學院的,那些邊角的,甚至是暴斃,腐爛,醫學院不要的,才能夠輪到我們用。」
鄭校長哦了一聲,還在自說自話:「對於我們這些醫學生來說,屍體被稱為大體老師,一向是最為緊缺的資源,解剖課簡直是我記憶最深的課程,每次上課,我們都要對著大體老師深深鞠躬。我就曾想過,等我死了以後,與其火化了,不如回到學校,能夠讓每個學生都分到一具屍體,那簡直是解剖老師的願望……」
陸司語忽然開口問:「這裡我們能進去看看嗎?」
「這個……這棟樓多少年沒有開過了,鑰匙都不一定找得到。」鄭校長略微有點為難。
宋文道:「沒關係,我們可以找開鎖的,能夠打開就行。」他的話里大有一種我們不著急,不讓看就不走了的意思。
「我打電話問一下吧。」鄭校長說完,去了路邊打了個電話,過了一會走回來道,「後勤的人說幫忙找找鑰匙。」
宋文點頭,「那我們先去逛逛附近的食堂吧。」
三個人在食堂里轉了一圈,再次回到附近,就看到一個老頭騎了一輛電瓶車過來,把一大串的鑰匙遞到了鄭校長的手裡,鄭校長拿著鑰匙過來,辨別了一下上面的標籤,選了一把。
鎖已經有些老舊了,晃動了幾下才打開,發出咔的一聲輕響。
「這個,我是可以破例帶你們看看,不過這地方,不是什麼好地方。」鄭淮安一臉嚴肅。
宋文假裝不經意地提起:「我記得檔案上寫,你們這裡當年好像出過一次命案啊。」
鄭校長的臉上明顯一僵:「那是一次意外。」
宋文道:「聽鄭校長這意思,後面有故事?「
鄭校長停頓了一下,然後又道:「好吧,我也就不瞞著你們了,這裡是意外死過人的,有位姓邱的老師喝多了酒,下到下面的儲屍池,不小心一腳踩空,掉了下去,掙扎了許久,後來被淹死,等好幾天以後才被發現……」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似是不願意回想起當時的慘狀。
宋文問:「當時家屬沒有讓嚴查嗎?」
「那位邱老師平時和妻子關係不好,兩個人分居多年,差不多過了三天才想起來要找人。各種地方都找不到。還是有一個班上課取屍體的時候,發現其中有一具屍體有些不對。」
「警察來查了怎麼說?」
鄭校長稍微知道一些,回答他們:「這解剖樓那時候是什麼人都可以來的。邱教授也經常過來,那時候沒有監控視頻。福馬林最適合保存屍體,警方也不知道他是具體什麼時間掉進去的,後來調查結果出來說是意外。這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家屬不予追究,學校也就對學生下了封口令。」
宋文問:「那位教授為什麼會半夜來這解剖樓?」
「誰知道?」鄭校長臉上露出點無奈的表情,「也許他是遺漏了什麼東西,回來找尋,也許他是想不開,就想要自殺,都死了二十多年了,我既不是當事人,也不是警察,並不清楚其中的細節。」
鄭校長說完了這些話深吸了口氣,這才神色凝重地推開了面前有些厚重的門,從門裡頓時冒出來一股奇怪的氣味,那味道是福馬林混了屍體腐爛的臭味,這麼多年,經久不散。
宋文直接被這氣味熏得咳嗽了幾聲,鄭校長也捂住了口鼻,皺起了眉頭。三個人之中,只有陸司語神色淡然如常,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副手套,戴在手上,然後抬眼看了看黑洞洞的樓道,邁開長腿走了進去。
宋文和鄭校長急忙在他後面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