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日輪啊，順從死亡（Vasavi Shakti）
「是你們輸了。」
紛飛的白色雪景中，兩道黑色的身影成為了絕對的色彩，阿爾托莉雅·Alter沉默佇立在青年身邊，而朔月看向徹底失去防禦能力的眾人，語調里藏著微不可查的嘆息。
看著對手在他的千般謀略面前倒下固然值得欣喜，但短暫的激情過後便是無盡的空虛。
或許是戰鬥心在作祟，朔月在此刻竟然有些埋怨貞德等人敗的如此之快，以至於他所準備的後手和後後手都沒有生效，就輕巧的迎來了勝利。
換句話說——是他高估了英雄們的力量嗎？
心裡感到遺憾的同時，青年無情的揮手，無數兵器再度朝著四位從者襲殺而去，在貞德寶具破碎的當下，對手們已經失去了有效的防禦手段，就算是以攻對攻，也會面臨魔力枯竭的危機。
哪怕那位少女回神，動用聖旗之外的第二件寶具，也已經沒有詠唱的時間了。
毫無疑問，這是絕境。
除卻失神的貞德以外，女帝賽米拉米斯和莫德雷德也察覺到了這個事實，在感到焦躁不甘的同時，一股濃濃的無力感也在她們心中升起。
正如朔月所判斷的那樣，莫德雷德的寶具已經是她們的孤注一擲，連這一招也被防住的話，她們就再也無牌可打。
漫天風雪交加，刀劍凌冽，那寒氣一路蔓延，冷到了她們的心底，如此絕望的處境，足以摧垮任何一個人的意志。
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
正當女帝等人失去戰鬥意志的時候，一抔火焰忽然在茫茫冰雪之中燃起，它好似一粒種子落在半空，迎風便漲，當人們意識到它的存在時，星星之火便已經燎原！
「什麼……？」朔月詫異抬眸，雙眼被沖天而起的焰光所照亮。
那是不屬於他的，熾熱火焰。
此地為朔月的心象風景，是這位天才魔術師的絕對統治圈，可是在風刀霜劍的凜冽世界之中，那道鮮艷的火種燃了起來，它散播著自己的神威，將湧入懷中的一切盡數點燃，宛如化為落雪的火，亦或者化為火焰的雪，洋洋灑灑，肆意鋪張。
異國的太陽之神投來遙遙注視，於是火焰歡呼雀躍，頂禮膜拜，在狂歡中凝聚成了令人駭然的漩渦，它們甚至從等離子態中一點點凝聚，淬鍊出粘稠流淌的赤色流漿落入地面，萬千潔白燒盡，取而代之的，便是宣告著終結的炙熱大地。
在朔月的無限劍制里，升起了火焰的國度。
那光輝是如此耀眼，那模樣是如此神聖，以至於掛在此世之上的太陽都相形見絀。
「這樣的魔力，只可能是一個人。」朔月眯起眼睛，在他的注視下，白髮的男人站在了戰友們的面前，紅色披風招展，身姿筆挺的就像是一桿鋼槍。
其名為迦爾納，太陽神蘇利耶之子，施予的英雄。
他只是平靜而謙遜的站著，什麼都沒說。但是他手中的金色神槍，和身旁澎湃不休的太陽之火，正傲然訴說著他的強大，他的力量。
直視我，我是你命中注定的對手！
目光下移，神賜的黃金甲在雪界中反射著耀眼的光澤，那其中蘊含的意義——讓朔月揚起嘴角，笑了。
「很好，你們沒有讓我失望。」
「黃金甲？你的不死身回來了？」莫德雷德愕然，很快又扭頭看向貞德，「所以，最後一枚令咒用在了這裡？」
「正是如此。」女帝給出答覆，儘管迦爾納實力恢復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可她的臉上卻並不好看，「這是我和御主，菲奧蕾小姑娘共同商議的結果，本想是當做殺手鐧使用的……」
只是沒想到，真正掀開這張底牌並不是為了一擊制勝，而是為了保全性命。
實在是，失算到了極點。
「是只有我，多謀而可敬的對手。」直面朔月，迦爾納抬起不滅之刃，淡聲道，「她們由我來庇護，在踏過我的屍體之前，你無法傷害她們哪怕一分。」
「哼，可笑。」阿爾托莉雅·Alter冷哼一聲就要上前，被朔月抬手阻止，只聽得迦爾納接著說道：
「我已經看破你魔力量異常的原因了——是因為黑Saber吧？現在的你胸腔里跳動著的，是那位屠龍者的心臟。」
齊格飛的……心臟？！
迦爾納身後的眾人悚然而驚，女帝沉聲道：「如果是這樣，那麼一切就有了解釋，高位龍種級別的心臟，確實能提供源源不斷的魔力補給。」
「可為什麼朔月能使用這種東西啊？」莫德雷德嘀嘀咕咕，「難道說，父王……？」
「這就是齊格飛在開戰前退場的理由……」貞德恍然大悟。
在三位從者低聲談論的時候，朔月也直截了當的承認了這個事實：「正是如此，不僅僅是龍之心臟，我還得到了齊格飛的寶具，那柄由尼伯龍根一族贈予他的魔劍。怎麼，是想要為他報仇嗎？」
「不，並非如此，藍方的Assassin喲。」直到現在，迦爾納還是以嚴謹的態度稱呼著朔月，「迄今為止，我與黑Saber的交戰已經超過三場，然而一次都未能角逐出勝負，他便提前我一步退場。」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朔月挑眉，他正視迦爾納的臉龐，便聽見他說道。
「既然你的胸膛跳動著紅Saber的心臟，那麼我們的戰鬥便是必然。」
不等朔月回復，阿爾托莉雅·Alter便冷聲開口：「紅之Lancer，在這座結界中，伱與靈脈的聯繫已經被切斷，現在的一切都是以消耗自身魔力為代價吧，就算親王（Master）不與你作戰，你也會因為魔力耗盡而死，既然如此，他何必與你戰鬥？」
「……的確如此。」在短暫的沉默後，迦爾納頷首，坦率承認了這個說法，對此，女帝等人報以強烈抗議。
「笨蛋，你在說什麼啊？」
「雖然知道你清廉又正直……但沒想到你的愚笨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在賽米拉米斯和莫德雷德看來，自曝其短實在是無謀的行為，但迦爾納並沒有回覆她們，只是看著朔月越發明亮的眼睛，話語中滲透著毋庸置疑的真摯：
「但那也無所謂，我發誓以全力戰鬥，就算你選擇避而不戰也完全沒有關係，如果真到了無可奈何的地步，也只能怪我自己沒能在魔力耗盡前把你解決吧。」
絕對的自信。
還有讓人感到無比清爽的英雄理念。
「你會不出盡全力……而選擇逃跑嗎？」
迦爾納問道。
他的眼眸顯得深沉而平靜，完全看不出半點非難的感情，就好像是在說『無論發生了什麼，我都平靜地接受一切吧』。
在印度最古老和最大型的敘事詩《摩訶婆羅多》中，承受著被阿周那討伐這一宿命的悲劇英雄迦爾納，所有的悲哀和所有的詛咒都落在他的身上。在嬰兒時期拋棄了他的母親，向迦爾納懇求說不要跟與般度五兄弟戰鬥，而雷神因陀羅因為過分溺愛自己的孩子，就使奸計奪走了迦爾納的黃金鎧甲和耳環。
甚至於，他還遭到了在關鍵時刻忘記殺手鐧『不滅之刃』的詛咒。
這是足以讓任何人都怨恨，不滿的遭遇，可即便如此，這位英雄依舊平靜的將其悉數承載，明明役使的是狂躁的火焰，可他的意志卻堅定如萬古不變的山巒。
這正是這位英雄之所以高貴的理由，也是他之所以強大的原因。
看得出來，迦爾納已經做好了放手一搏的準備，期望朔月放棄優勢，主動迎戰的可能性過於縹緲，即便如此，他也不會放棄戰鬥的想法吧。
長長的嘆了口氣，在所有人，甚至是迦爾納和阿爾托莉雅·Alter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朔月向前一步，再出現時，已經和迦爾納面對面。
啊啊，我真是愚蠢，竟然會中這種激將法……不，或許在迦爾納眼裡，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吧。
這般想著的朔月，握住了手中的劍刃，那是一把劍，劍鐔刻有黑色的聖十字章，劍刃薄而鋒利，它謳歌著榮耀與滅亡，為身邊的萬象帶來破滅的黃昏。
「不要小瞧我了，紅之Lancer。」青年滿是戰意的聲音在天地間響徹，「既然是得到了齊格飛的饋贈，那我也該接受他的義務和責任才對。」
「就讓我來代替他，來完成與你的對決！」
紅之Lancer稍微瞪大了眼睛，看見這一幕的朔月，露出了稍顯得意的笑容。
——真是一個愚蠢的選擇啊，明明心裡這麼想，但不知為何卻感覺到心中吹進了一陣涼爽的風。
非常舒服，自己的選擇，自己的愚蠢實在是太舒適了。總覺得迦爾納好像也露出了淡淡的笑……雖然也可能是自己的錯覺。
「是嗎，那麼朔月，我們彼此都出盡死力來戰鬥吧。」
風雪聲陷入凝滯，在沉凝的氣氛之中，持劍的青年和執槍的男子相視，下一刻，他們化作流光，激烈的碰撞在一處。
轟！
兵器碰撞的聲音密集而短促的響起，賽米拉米斯虛著眼，明知這對她們有利，但還是忍不住道：「朔月那傢伙是笨蛋嗎？竟然主動給我們留下喘息的機會？」
可這一次，莫德雷德可沒有附和她的觀點了，叛逆的少女看向激烈交鋒的兩人，語氣里充滿了嚮往。
「真好啊，要是有人也能和他們一樣，和我痛痛快快打上一場的話，那該有多好……」
這是獨屬於戰士們的浪漫，是沉浸在毒藥和陰謀的女帝所無法理解的情感。
而貞德，她的雙眼從未離開過黑袍的青年，當看見朔月的眼眸被槍劍交錯的火花照亮時，她抿了抿唇，眼神堅定起來。
「原來，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嗎……」
聖女的低語好似嘆息，散落在呼嘯的冰風裡。
朔月與迦爾納的交鋒並沒有僵持太久——對於彼此都知根知底的他們來說，單純的武技對抗已經失去了意義。
跳過那些你爭我搶的階段，來到決定勝負的環節吧！
兩道身影不約而同的錯開，迦爾納看著手持魔劍的朔月，語氣認真中藏著一抹狂熱。
「獻上我全部的魔力，敬請明鑑這一槍吧——」
那是曾經擊穿整座米雷尼亞城塞的，貫穿神明的一槍。在迦爾納的周圍，火焰就像無數的蛇身般不停地扭動著，本來毫無疑問是全力戰鬥的英雄，如今卻以更加強大的力量與朔月相對峙。
黃金鎧甲剝離，消瘦的身軀再度滲出血跡，迦爾納對遍布全身的痛苦渾然不覺，他的目光鎖定了不遠處的朔月，與鎧甲融合而越發華麗和神聖的神槍之上，無窮的雷光神氣鼓盪。
無論是迦爾納和朔月都清楚，這是捨身的力量，是完全不顧及使用者性命的，真真正正的一擊必殺。
那麼，你能接下我這一槍嗎，朔月！
「蘇利耶啊，敬請明鑑。」高呼父親的名字，迦爾納的身姿都好像要融化在這一柄弒神的長槍中，「戰場已無譴責，日輪啊，順從死亡（Vasavi Shakti）！」
在喊出這一句話的同時，太陽神之子的身軀徹底消融，而弒神之槍代替他發出了咆哮，以毀天滅地的暴威，朝著朔月掠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