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火勢越來越大,騰起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僕人們亂作一團,救火的救火,逃跑的逃跑,混亂之中還有打鬥之聲。
書房中的三名女子,聽著外面雜亂的腳步聲,都不禁露出緊張之色。
尹夢抱著葉茵茵,坐立不安,問道:「我們要不要出去看看?」
蕭彤也道:「這屋裡好像越來越熱了,火會不會燒到這裡來?」
安雲袖握緊了一桿青色大戟,沉聲道:「這書房裡有公子留下的劍氣,萬邪不侵,我們就在這屋裡等著,哪也不要去。」
「可是,這房子萬一被燒塌了———」
「放心,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安雲袖擺了擺手,「咱們要是跑出這間書房,才正是中了敵人下懷!」
說話間,忽然聽見「嘩嘩啵啵」的一陣裂響,火勢似乎蔓延過來,緊接著又傳來一陣「桌球眶當」之聲,好像有房子被燒塌了。
安雲袖握著青色大戟的掌心微微滲出汗水,轉頭看著兩女擔驚受怕的眼神,
定了定神,安慰道:「放心,有公子的劍氣在,不會有事的。」
蕭彤聽著外面的一陣陣驚呼慘叫聲,忍不住道:「要不要讓她們也進來避避?」
這兩日,她與等幾名秀女相處下來,關係逐漸融洽,情同姐妹一般,
安雲袖心想,那幾名秀女只是下人,怎麼能與我們相比。但轉念一想,公子當初接見那五名秀女的時候,好像頗為喜愛,如果能保住她們的性命,也算是一樁功德。
她便起身道:「我出去看看,你們兩個留在這裡,不要走動。」
說罷,她扛著大戟,走出門去。
轉過走廊,走出月洞拱門,映入眼帘的是滾滾濃煙和遍地燃燒的火舌,精美的樓閣皆籠罩在火海中,無數人影在濃煙中奔走,哭喊聲陣陣不絕。
安雲袖避開一根根燃燒傾倒的木柱,疾步走入後花園,高聲呼喊那幾個秀女的名字,很快從假山後傳來回應。
「雲袖姐姐,我們在這裡!」
安雲袖快步走過去一看,除了休沐回家的菁菁之外,兼葭等其他四女全都躲在假山後面。她們雖然滿臉黑灰,衣服頭髮也有些燒焦了,但好在人還算完整。
「走,跟我回書房!」
安雲袖招呼這四名秀女往回走,沒過多遠,猛然回頭:「跟了我這麼久,也該出來露個臉了吧?」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陣極為刺耳的尖利笑聲,一高一矮兩個人影從樹叢後緩緩走出。
「桀桀桀桀!惜花公子果然眼光不錯!他看中的女人,都是人間極品!今天咱哥倆有口福了!」
發笑之人身材又矮又壯,酷似個樹樁子,長得嘴歪眼斜,滿臉褶子,奇醜無比。偏偏他那雙綠豆眼睛,卻發出狼一樣貪婪的光芒,緊緊盯著幾名女子,仿佛連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被這個醜陋的矮子盯著,安雲袖只覺一陣反胃,連忙把目光移開,看向矮子旁邊的那人。
另一人又瘦又高,活像根竹竿,面黃肌瘦,顴骨凸出,雖然也是副尖嘴猴腮的丑模樣,但與旁邊的矮子一對比,卻要順眼多了。
安雲袖認出此人的身份,冷聲嬌叱道:「天威星,「飢鷹」白天君,你好大的膽子!」
那竹竿樣的白天君嘿然一笑:「我白某人膽子不大,只有在美人面前的時候,才敢抖擻威風!」
旁邊的黑壯矮子咧開大嘴,露出歪斜的黃牙:「你這小丫頭好不曉事,怎麼只叫了白老哥的名字,卻不喊我的名字?」
白天君道:「沒辦法,誰讓你「三寸丁」裴老弟你長得這麼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美人們總是只看我。」
「長得好看能當飯吃嗎?紅玉城的姑娘們誰不知道我「地狗星」裴鄆有著驢大的行貨?一會兒就讓這些白露城的美人們也都開開眼!」
趁這兩人自吹自擂之時,安雲袖悄悄朝身後的秀女們擺擺手,示意她們先走看著那幾個秀女悄悄挪步,矮壯的「三寸丁」裴鄆一翻怪眼:「我讓你們走了嗎?」
安雲袖將手中大戟一擺,凜然道:「我們要走,你攔得住嗎?」
「三寸丁」裴鄆上下打量著安雲袖,越看越是歡喜,一雙綠豆眼恨不得把她里里外外都看透,嘿嘿怪笑道:「小丫頭脾氣挺大,不愧是惜花公子的女人!讓我老裴先試試你的深淺!」
說著,他縱身一躍,矮壯的身軀在半空翻滾,仿佛形成了一個圓球,挾著呼嘯的風聲,向安雲袖當頭砸下來。
這一招「風火輪」看似滑稽,但威力著實不小。在半空翻滾的同時,有無數把暗器從圓球中灑出來,最致命的還是裴鄆那隻粗短的鐵腿,在快速的翻滾中,
根本看不出他一腿會從哪個方向踢出來。
當初爭奪天罡地煞的排位時,不知有多少好漢葬送在這招「風火輪」之下,
成就了「地狗星」裴鄆的赫赫凶名。
感受著襲面而來的風聲,安雲袖當然不敢小看這個醜八怪,第一時間舉起了手中的青色大戟。
這支大戟名為「傾城」,是不夜城主周靈玉派人送來,慶賀江晨的納妾之喜,由安雲袖代為保管。
它雖已塵封多時,但說起它的前主人,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曾經的《英傑榜》榜首一一「輕侯」呂巨先!
論起殺力之強,戟下亡魂之多,這支「傾城」戰戟無疑是「三寸丁」裴鄆的千百倍,就連佛母孔雀大明王,也被這支青色戰戟飲過鮮血!
所以當安雲袖舉起青色大戟的時候,一股瘋狂暴戾的氣息不受控制地湧起,
首當其衝的一三寸丁」裴鄆立即察覺到了不對。
從戟尖上傳來的暴戾氣息,挾裹著這戟下千萬亡魂的怨念,此刻齊齊發出哀嚎,驚恐扭曲,悽厲惡毒,輕而易舉地震碎了裴鄆的膽魄。
「俺娘呀!」
裴鄆怪叫一聲,在半空想要轉向逃命,卻哪裡來得及。
下一瞬,那支窮凶極惡的殺戮神兵就貫穿了他的身軀,悽厲的風聲伴隨著血腥鐵鏽味,將他渾身血液凍結。
「地狗星」三寸丁裴鄆,像死狗一樣被串在了戟尖,成為了戟下眾多怨靈的其中一員。
「「傾城」畫戟—」
旁邊的「飢鷹」自天君輕輕地叫出聲來,「不愧是天下神兵之冠!」
他不僅不懼,眼中還閃過了驚心動魄的狂喜。
白天君可不是裴鄆那樣的軟腳蝦,作為天罡中排名前十的高手,他絕不會被區區煞氣嚇倒,反而只覺得大喜過望一一如果能將這支神兵搶到手,他「天威星」的戰力豈不能更上一個台階!
心念一動,身形也跟著一動。
像一頭掙擰悍猛的食人鷹,轉眼間撲到了安雲袖面前。
此時安雲袖手中的大戟上還串著三寸丁裴鄆,運轉不暢,無法及時防禦。
但她當即立斷地捨棄了手中大戟,身子往後一傾,驚險地躲過了白天君的血爪。
白天君順手接過「傾城」戰戟,隨意一揮,甩掉了串在戟尖的裴郵,拿在掌中掂量幾下,笑道:「美人相贈,白某笑納了!」
安雲袖毫不留戀地拔腿就跑。
她已從白天君的那一撲一抓中看出,自己不是這頭飢鷹的對手。
所以她牢牢遵從江晨的叮囑一一遇到無法戰勝的強敵,不要吝惜身外之物保命要緊!
白天君倒沒想到她跑得那麼乾脆利落,一愣之後,才扛著大戟從後面追過去。
「美人往哪裡去?白某還有很多心裡話想對你說呢!」
安雲袖毫不理會,身形如風,穿過月洞拱門,很快追上走廊上的兼等四名秀女,連拉帶拽,將她們一一推入書房。
書房裡的嬌呼聲還沒停歇,後方已傳來一股寒冷威壓,整條走廊為之晃動,
兇殘暴戾的氣息鋪天蓋地,幾乎淹沒安雲袖的感知。
白天君追上來了!
那支「傾城」戰戟已被他揮出,散發出遮天蔽日的青色光華,還未觸及肉身,已開始侵蝕著安雲袖的生機。
安雲袖無瑕回頭,也來不及回頭。
她的視線已經變得朦朧,染上了一層青灰色的暗影,耳畔聽到萬千鬼怪發出無比悽厲的哀鳴聲,皆要吞噬她的血肉。
安雲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盡最後的力氣,撲入書房之中。
「砰!」
她重重撞在書桌上,幾乎將書桌撞翻,屋內的女子們也紛紛驚呼起來,亂作一團。
但緊追在她背後的那一抹凶厲的殺氣,卻被另一股驟然騰起的蒼茫劍氣阻截,如潮水般倒卷而回。
那是江晨閉關之時,在睡夢中留下的劍氣。
劍氣如淵如獄,在書房外劃下了一條禁忌的界線。凡不請自來者,皆不能越過這條禁忌線。
否則,就是向這片劍氣雷池宣戰!
此刻,「天威星」飢鷹白天君的左腳,正踩在這條禁忌之線上。
剎時間,虛空中響起一陣無聲的咆哮,蒼茫劍氣驟然化為實質性的寒潮,侵蝕著所有空間,遮天蔽日的青色光華迅速黯淡下去。
劍氣在一息間瀰漫全場。
「飢鷹」白天君意識到危險,想要抽身急退,卻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視野已被無邊無際的劍氣所籠罩。
劍氣彌天。
如絢爛的煙霞,如破空的雷霆,如奔涌的江流,如酷寒的冰霜。
浩瀚恢弘,無窮無盡。
「飢鷹」白天君的臉色剎時間慘白一片,張嘴剛要驚呼,卻沒能吐出一個字,身軀就已經被劍氣肢解,四分五裂,支離破碎。
劍氣瀰漫之處,白天君的屍體被分解成更細小的微粒,化為一團血霧,連半點殘渣都沒有留下來。
血霧之中,傳來「眶當」一聲脆響,是「傾城」戰戟掉在地板上的聲音。
那就是「飢鷹」白天君唯一的遺物。
書房內的女人們眼睜睜看著這一幕,一動也不敢動,鴉雀無聲。
她們這才明白,安雲袖所說的「公子留下的劍氣」,並非是安慰她們的謊話。
劍氣的凌厲恢弘,更是超出了她們的想像。
一陣陣後怕爬上她們的面孔,蔓延到四肢,扼住了她們的咽喉。
夜色如墨。
尉遲雅看著夜色中的人影,握劍的手掌感受到一陣陣涼意。
從霧氣中走來的四個人,都是美麗的女子。她們每個人的容貌,幾乎都不在尉遲雅之下。但她們身上散發出的寒意,卻讓眾軍拱衛下的尉遲雅都感覺心驚肉跳。
「三妹,你果然勾結了衛流纓!」尉遲雅瞪著前方與自己長相酷似的女子,
憤怒地握緊了劍柄,「你還有什麼臉面回白露城?」
尉遲星的表情則要平靜得多:「二姐,這個白露城主的位子,本來就屬於我。我只是來拿回我自己的東西。」
旁邊的高挑妖媚的黑衣女子「噗」一聲笑出聲來:「到這時候,還姐姐妹妹喊得這麼親熱,飛霜妹妹,你入戲太深了吧?」
尉遲星一一或者說白飛霜一一語氣依舊淡然:「我繼承了尉遲星的記憶,喊她一聲姐姐也不為過。」
尉遲雅卻從這兩人的對話中捕捉到了什麼,臉色為之一變,死死盯住了白飛霜的臉:「你不是三妹?你———-你到底是誰?」
「我真名叫白飛霜,姐姐,對不起,騙了你那麼久。我知道你是愛著三妹的,你就把我當成她吧。」
尉遲雅的眼瞳驟然緊縮:「白飛霜?你是「廣寒仙子」白飛霜?你把真正的三妹弄到哪兒去了?」
「她死了。不過你也不用傷心,我馬上送你去見她。」白飛霜幽幽地嘆了口氣,「其實我是很捨不得你的,尉遲家三姐妹都是好樣的,明明愛著對方,卻又想殺了對方,這樣的戲碼我真是百看不膩———.」
尉遲雅的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
她身邊的朱雀則一個一個打量這四名女子:「「廣寒仙子」白飛霜,「魔劍仙子」丁晴,「紅衣仙子」秦紅衣,「銷魂仙子」卞城王-——」」紅纓獵團的四大仙子,今天都到齊了。想必姓衛的也已經不遠了吧?」
黑衣束髮的魔劍丁晴笑著回答:「公子有一點瑣事要處理,現在大概還在路上。但他吩咐過了,如果雀兒妹妹問起他來,就說阿英一直很想念小雀兒。」
「呸!我心中的阿英早已經死了!」朱雀重重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