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晴的眼中笑意更濃:「公子還吩咐了,如果迫不得已要跟雀兒妹妹交手,
一定要留下她的性命。不管是打斷手腳、廢掉經脈還是別的什麼手段,總之要留住她的命,因為公子還有很多心裡話要對雀兒妹妹慢慢說呢!」
「我謝謝他的好意!」朱雀捏緊了拳頭,渾身泛起一層紅色的火焰。
她心裡很清楚,丁晴口中的話,很可能化為現實。眼前的四名女子,每一個的實力都與自己在伯仲之間,以一敵四,根本沒有半點勝算。
但她也決不允許,自己落入衛流纓手中,哪怕是把自己焚燒成灰,她也絕不甘受辱!
感受到朱雀身上勃然而發的殺氣和死氣,尉遲雅的臉上也泛起一陣悲涼。
白露城的陷落,恐怕已無法阻止了。她這個大將軍,最好的選擇也只是與城同亡。
再也見不到他了吧?也好,都不知道該用何種臉面去見他-黃泉路上,我先行一步了—·
尉遲雅忽然想起那個黑暗恐怖的噩夢,想起噩夢中那個衰敗、陰暗、腐朽、
惡臭、恐怖的死亡世界,想起那張腐爛詭異的臉,剎時間,身軀一陣戰慄。
不,我不想見到那個人·——」·
無邊恐懼襲來,尉遲雅閉上眼晴,口中發出一聲清叱:「好大的膽子!」
這一聲喊出去,借著周圍軍陣的肅殺之氣,頓時將那個陰森幽暗的恐怖噩夢衝散。
尉遲雅沉聲道:「小心對面那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她會幻術,別看她的眼睛!」
她心中泛起一絲怒意,堂堂白露城大將軍,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著了別人的道,差點臨陣怯戰。這番恥辱,只有用鮮血去洗涮。
隨著她手掌抬起,後方弓弩手齊刷刷地張弓搭箭,只待大將軍一聲令下,就萬箭齊發,把對面所謂的四大仙子射成四隻刺蝟。
一襲紅衣的秦紅衣微微一笑,手指捏了個法印。
軍陣中肅殺之氣固然能極大程度地抵禦幻術,但只要是血氣方剛的軍漢,就會有欲望,有弱點,就會有機可乘。
土兵們齊齊露出迷惑驚奇之色,仿佛看見了某種無法描述的事物,頓覺口乾舌燥。
這時,街道遠處傳來一股冰寒凜冽的劍氣,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一名白衣勝雪的劍客,從街道的另一頭緩緩走出。
他身後跟著兩個人影,氣息雖不如他那般冰冷人,卻另有一番詭異之處。
「葉星魂!希寧!轉輪王!」
丁晴的臉色顯出幾分凝重,與白飛霜對視一眼,兩人轉過了身,擺出嚴陣以待的姿態。
白飛霜看著毫髮無傷的葉星魂,眉頭緊緊起:「白煞居然失手了?」
身著煙羅長裙、手持爛銀雙鉤的卞城王,則朝紅衣童子怒目而視:「轉輪!
你這吃裡扒外的東西,竟敢背叛衛公子!你忘了明王大人的吩咐了嗎?」
轉輪王平靜地道:「我是地藏大人的座下童子,從前是,現在也是。」
「地藏大人?這個小丫頭片子,算哪門子的地藏大人?我看你是色迷心竅,
甘願讓她騎在你的頭上拉屎吧!」卞城王尖利地叱喝,語氣中滿是不屑。
轉輪王的神色驟然轉冷:「你可以侮辱我,卻不可侮辱地藏大人!我必以你的血,洗涮你的口業!」
示城王的冷笑還掛在嘴角,忽然眼皮一跳,只見視野中的天地驟然被拉長,
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道白線,如同潮水滾滾湧來。
「幻術?」
示城王一愣之後,就明白了自身處境,立即誦念佛咒,緊守靈台。
同為地藏座下十大閻羅之二,卞城王雖然沒與轉輪王交過手,對他的手段卻並不陌生,也早有抵禦之策。
「嘩嘩嘩..」
白浪滔滔,怒潮滾滾,一陣陣震耳欲聾的轟鳴,從遠處席捲而至。
到了近處才能看清,那洶湧而至的不是海潮,而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骷髏頭,數以千萬計,鋪遍了每一寸土地,堆成了無邊無際的白骨之海。
骷髏頭組成的白色浪花撲向天空,朝卡城王渺小的身影當頭打下。
示城王冷哼一聲,動也不動,周身泛起銀色光芒,如同橢圓形的蛋殼籠罩全身,任由海浪拍打,也自屹立不倒。
「轉輪,你就這點把戲?」
浪頭打在卞城王身上,撞得四分五裂,雪花進濺。
示城王嬌小的身軀直挺挺釘在地上,面帶冷冽微笑,每一次撞擊,都至少有上百骷髏被碾成了粉。
但在更遠處的白骨之海中,又掀起無數個浪潮,如同海嘯奔騰,洶湧澎湃。
卞城王嘴角的笑容忽然凝固,定定看著前方,面露驚懼之色:「尊、尊者?」
無數個沖天巨浪交織在一起,在白骨海浪中心堆疊出了一尊千百丈高的巨大骨佛,高聳入雲。
而在骨佛的頭頂上,一位風姿綽約的白衣麗人腳踩黑蓮,如瀑長發在陰風中招展,一雙幽若寒潭的眼珠轉了一轉,居高臨下地朝六城王望來。
那樣嫻雅、聖潔、冷艷、幽靜、慵懶、神秘的儀態,映入卞城王眼中,頓時讓她回憶起熟悉的恐怖,心臟狂跳不止。
「不可能!尊者已經死了!你別想唬我!」
示城王全身血液幾乎凝結,舉起了手中銀鉤,朝骨佛頭頂上的地藏尊者叱罵,「你這卑賤的小矮子,竟敢假扮尊者!你該下十八層地獄!」
地藏尊者嘴角含著一抹詭異的笑容,陰森森的宛如厲鬼,纖白手指捏著一朵黑色蓮花,往地面遙遙一指:「卞城王,你敢對吾不敬?」」
那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態、奇詭的笑容、熟悉的語調,立即喚醒了卡城王靈魂深處的記憶,她的身軀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下意識地回答:「屬下不敢。」
地藏尊者冷冷喝道:「見了吾,為何不拜?」
「噗通」一聲,卞城王雙膝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我—··-我不能———.」她顫巍巍地抬起手中銀鉤,想要做最後的反抗,卻只覺得全身都被恐懼所控制,心臟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血液一點點被抽離出體外,胸膛逐漸喘不過氣來。
現實中的卞城王,整張面孔無比驚恐扭曲,兩隻手掐著自己,脖子漲得通紅,眼晴一陣陣翻白,眼淚、鼻涕、涎水流得滿臉都是,生命的氣息正在離她而去。
忽然有人在她背後拍了一下,她才像溺水之人在最後時刻被拉出了水面,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多———多謝.——.」
卞城王眼中倒映出一襲紅衣的倩影。
秦紅衣微微一笑:「都是自家姐妹,客氣什麼。」
她款款上前一步,攔在卡城王身前,隔絕了轉輪王的視線。
白骨之海正中,百丈骨佛身前,跪倒在地上的那個人影,緩緩站了起來。
他抬起頭,臉上帶著目空一切的狂妄,朝骨佛頭頂的地藏冷冷一笑:「地藏,還記得我嗎?」
腳踩黑蓮的地藏,眼瞳驟然緊縮,面露不可置信之色:「江晨!」
她的心剎時一亂,如瀑長發也被狂風吹亂。
「我就知道你還記得我。」江晨腳踩著堆積如山的白骨之海,一步一步向地藏走近,「畢竟世人皆知,你被我姦殺在浩氣城頭,所以你心中的恐懼,一定也是我吧?」
地藏光潔如玉的額頭上,滲出一大片冷汗。
明明一個立於百丈骨佛之上,高聳如山,一個陷在白骨海洋中,渺小如螞蟻,但兩人的氣勢和地位,卻好像完全顛倒了過來。
仿佛此刻正接受骨佛居高臨下的審視的,不是江晨,而是地藏。
浩氣城頭的那悲慘一幕,仿佛又要重演。
地藏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江晨的聲音似乎遠在天邊,又好像近在尺,響在耳畔:「怎麼,連看我一眼都不敢?你對他的恐懼如此之深,又如何做我的對手?」
地藏喃喃地道:「的確,你的那張臉,是我最恐懼的噩夢-—--」-但幻術師最重要的一關,就是要學會面對自己心中的恐懼!」
一朵半透明的蓮花幻影,將她籠罩在內,身形逐漸模糊,仿佛很快就要消散「想逃?」江晨縱身一躍,便跨越了虛幻的距離,登上了百丈骨佛的頭頂,「你又能逃到哪裡去?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著我!」
他伸手一探,就將蓮花幻影中的身軀拽了出來,那即將消散的模糊身形在跟幾步之後,又不得不重新凝實。
江晨揪住那人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來呀!直視我,崽種!」
當他看清那人的臉面時,狂妄的表情忽然凝固住了。
「你你是·—」
被江晨提在手裡的人,身高不足五尺,面黃肌肉,尖嘴猴腮,容貌無比醜陋這奇醜無比的侏儒,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愈顯獰扭曲。
「每個人心中都有恐懼,你的恐懼又是什麼?」
熟悉的嗓音從侏儒嘴裡說出來,如同驚雷響在秦紅衣耳畔。
這個人——韋英童子!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秦紅衣瞬間將侏儒丟開,像一隻受驚的兔子,轉身拔腿就跑,
「依舊是那麼美的背影,只可惜,已經不屬於我—————」青背後的嗓音如同附骨之疽,幽幽地滲透秦紅衣的耳膜,「十二年了,我始終記得那一天——-—」-你棄我而去的時候,知不知道我多恨你?」
秦紅衣捂住耳朵,大叫道:「別說了!你別說了!」
「嘿嘿嘿!我偏要說!你跟那個姓丁的,下了幾個崽?下的崽像他還是像我?」
秦紅衣邁足狂奔,語聲鳴咽:「我求求你,別說了———」
她的心臟被巨大的恐懼、愧疚和悲傷所填滿,再也容不下其它念頭,連呼吸都被噎住了,只剩下逃生的本能支配著身體。
逃!逃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她的腦子一陣混亂,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一天,她跟著丁綸一起逃出沙漠綠洲,也是這樣惶恐不安,慌不擇路,不敢回頭。
十二年來的逃避,只是一場夢嗎?這場夢為何如此真實?
不!我跟丁綸的十二年來的點點滴滴,都不可能是假的!
秦紅衣腦中剛要浮現一絲反抗的念頭,就被一陣尖銳刺耳的笑聲打斷。
「桀桀桀桀!你這個淫婦,終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秦紅衣悲呼一聲,腦中的微弱念頭立即被尖錐般的笑聲攪得粉碎。
我為何會這樣難受?
我失敗了嗎?
我究竟有沒有逃出韋英童子的魔爪?
還是說,我其實早已經死在了十二年前?
意識逐漸模糊了,唯有韋英童子刺耳難聽的笑聲始終響在耳畔··
不知道跑了多遠,直到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抽出體外,秦紅衣才摔倒在地上,
再也不動彈了。
轉輪王望著她的屍體,搖了搖頭,淡淡地道:「連直面恐懼的勇氣都沒有,
一個只會逃避的懦婦,不配稱之為幻術師。」
街道的另一頭,葉星魂的白衣已被鮮血染紅,
他自己的血。
圍繞在他周身的三柄飛劍,不斷在他身上切割出傷口。而他手中的「冰霜」
劍雖能一化二十三,如匹練般飛舞,卻終究無法護住周身的每一個死角。
因為與他搏鬥的不是人,而是劍。
真正的御劍者離他三丈開外,遠在他的劍氣所能攻擊到的距離之外。
葉星魂總算知道,丁晴那個「魔劍」外號的由來了。
以氣馭劍,飛劍取人頭,這是幾近魔幻的手段!
飛劍出手,丁晴已立於不敗之地。
葉星魂的劍氣再怎麼凌厲精妙,「料敵機先」的預判再如何準確,都不可能打敗一個夠不著的敵人。只守不攻,終不可久。
他好幾次想要衝向丁晴本體,都被三柄飛劍攔下,不得不回招自救。
身法再快,都沒有「氣」快。丁晴所倚仗的,正是那無形無色,卻無處不在的「氣」
「ll
一劍氣進射,劍光紛閃,劍影錯離。
葉星魂手中的冰霜劍化為百十道虛影,與三柄飛劍交擊,激濺起一蓬蓬火花。
以一敵三,便不甚周全,只能護住致命部位。這也導致了他身上的細小傷口越來越多,力量也隨著血液不斷流失。
尉遲雅已看出了這一點,沉聲道:「小雀兒,快去幫忙!」
朱雀雖早已戰意勃發,卻顧及尉遲雅的安危,遲遲不肯上前。
自從上次中了轉輪王的調虎離山之計,害得尉遲雅差點被刺殺,朱雀就片刻不離她左右,吃飯洗浴睡覺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