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1章 緣盡離別,推舉城主

  杜山如遭雷擊,滿身酒意也消散了大半,地道:「不是我的?」

  尉遲星幽幽一嘆:「杜郎,也許你的心,從來就沒有屬於過我,不管是在暗紅沙丘,還是在白露城,我都只是你睡手可得的玩物,就算春風一度,你也不會為我停留。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斬斷這段日情,重新上路。」

  杜山聽得雲裡霧裡,問道:「什麼暗紅沙丘?阿星,你是不是糊塗了,我們第一次相遇就是在白露城,我也一直沒有離開過啊?」

  尉遲星抿了抿嘴唇:「瞧瞧,我們本該是多麼親密的關係,如果你真的曾經把我放在心上,難道就一點也沒察覺到嗎?不管是尉遲星,還是白飛霜,都是曾經愛過你的女人,你卻到現在都沒感覺到她們的不同?」

  杜山腦中仿佛打了個驚雷,瞪大眼晴,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白-—-」」-白飛霜?」

  「想起來了麼?」尉遲星微微一笑,眼角卻有淚光閃爍,「杜郎,如果你還記得我,那也不枉我親自來送你一程。」

  杜山吃吃地道:「怎麼會是你?阿星呢?」

  「阿星兩個月前就死了,現在可能爛得只剩下骨頭了吧。如果你對她還有情,我可以把你跟她葬在一起。」

  「阿霜,你要殺我?」

  白飛霜坦然點頭:「你的心不屬於我,那就沒有存在的價值。夫妻一場,我親自送你上路,也算全了我倆的情意。」

  如同一盆冷水澆下,杜山的醉意徹底散了。他想要起身,腳下卻無比綿軟,

  跟跟跪跪,虛浮無力。

  他揮手想要施展神通,卻連一縷沙塵都凝聚不起來。

  剛才白飛霜餵給他的葡萄,消盡了他的靈力。

  他想要拔劍,然而這兩個月來的酒色,已經徹底掏空了他的身子,腐蝕了他的意志,讓他一身修為跌入谷底。

  「來人!來人吶!」杜山大叫起來。

  屋外卻一片死寂。

  守在門外的那些衛兵、侍女,不知何時已全部消失了。

  白飛霜微微一笑,端起一杯酒,向杜山走近。

  「杜郎,人都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你又何必害怕呢?」

  「你———-你不要過來!來人!快來人!」」

  一條藕臂摟住了杜山的脖子,另一條藕臂拿著酒杯,往杜山的嘴裡餵去。

  「這樣醉生夢死,做一隻風流鬼,不也挺好嗎?」

  「不!鳴鳴一一」

  瓊漿玉液入喉,鼻子聞到了一股醉人的馨香,可杜山的表情卻愈發驚恐。

  掙扎幾下後,他的手臂軟軟垂下,無力地躺在白飛霜懷裡,再也不動彈了。

  「杜郎,既然你不肯為我停留,那我也不會為你停留,我們都是過客,緣分就到此為止吧。」

  百飛霜的右手輕柔地從杜山的面頰拂過,為他合上了雙眼。

  「杜郎,再見。」

  閣樓下,許遠山焦躁不安地來回步。

  他身邊不遠處,就是重新組建的蒼龍衛,黑劍黑甲,殺氣騰騰。

  統領蒼龍衛的千牛衛將軍,是許遠山親自提拔的心腹,負責整個城主府的防衛。只要許遠山一聲令下,就能隔絕內外,控制住城主府,擁立新城主上任。

  可就怕夜長夢多,萬一走漏風聲,二小姐尉遲雅的兩千虎豹騎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怎麼去了這麼久?難道出了什麼意外?」

  許遠山憂心,想起杜山也曾經常衝鋒在第一線,阿星只是個弱女子,不一定能制住他。萬一事情敗露···

  忽然,只聽吱呀一聲,閣樓上的窗戶被一隻素手推開,許遠山連忙抬頭望去,只見他千呼萬喚的那個白衣女子出現在窗戶旁邊,朝他做了個手勢。

  許遠山長舒一口氣,右手握拳,用力一揮:「行動!」

  菁菁今日休沐一天,便買了禮品,回家探望父母。

  街坊鄰居都像看稀奇一樣,過來串門,擠了滿滿一院子,爭相跟她搭話。

  「菁菁,城主府大不大?我聽別人說,城主府的地磚都鑲著寶石,是真的嗎2

  「菁菁,你這身新衣服很漂亮啊!是江公子給你買的嗎?他一定很寵愛你吧?」

  「菁菁,聽說那位惜花公子喜怒無常,御下嚴苛,你有沒有受委屈?」

  「我家寶兒丫頭也想去城主府做工,菁菁你能不能幫忙介紹一下?」

  菁菁應接不暇,一個頭有兩個大。

  這時候從旁邊伸出一隻白嫩的手,將她拽了過去。「菁菁,一起去如廁。」

  菁菁感激地隨她一同擠出了人群,躲到鄰居家。

  牽著菁菁的是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她看著菁菁,言笑晏晏:「城主府里的日子,是不是很舒服?」

  菁菁道:「我們是去伺候人的,談不上舒不舒服。」

  女孩擠了擠眼睛:「白天伺候人,晚上就能享福了吧?」

  菁菁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羞紅了臉頰,2了一口:「成天就知道想這些,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我還真羨慕你啊!我早就聽說,那個惜花公子,風流不羈,勇猛強悍,曾與青冥魔女大戰三天三夜不落下風,如果不是我已經嫁人,倒還真想見識見識!」女孩露出神往之色。

  「好好跟狗蛋過日子吧,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你跟我說一說嘛,讓我也解解饞。那個江公子是不是真有那麼厲害?你們一共幾個姐妹伺候他?」女孩搖晃著菁菁的手臂,眼睛似乎在發光。

  「唉,其實,我們都———」

  菁菁正要跟這個從小玩到大的閨蜜說實話,這時,突然從遠處街道上傳來一陣喧譁聲。

  「不得了!出大事了!」

  「城主大人了!」

  菁菁雯時起身,腦中如有驚雷滾過,手上的茶杯摔在地上也恍然不覺。

  街上的喧鬧聲越來越大,又有騎兵縱馬馳騁,宣告全城戒嚴,所有道路封鎖,各家各戶不許外出。

  白露城宛如成了一潭死水,水面下,卻有暗流涌動。

  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一股風暴正在白露城上空醞釀。

  惜花公子離開沒兩天,城主杜山就離奇暴斃。哪怕是七八歲的小孩子,都能從中嗅到陰謀的味道,更別說那些修煉成精的老狐狸。

  但再狡猾的老狐狸,在一群殺氣騰騰的士兵面前,都沒有發揮智謀的餘地。

  白露城的一干元老重臣,端坐在議事大廳,個個臉色沉重,在沉悶的氣氛中,只以眼神相互示意。

  他們被一道城主手諭召集過來,屁股剛坐穩,許遠山就向他們宣告了「城主」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要與他們一起商議新城主的人選。

  大廳早已被黑劍黑甲的蒼龍衛圍得嚴嚴實實,每一位重臣身後,都至少有兩名士兵虎視耽。這樣的陣勢下,任何人想要開口說話,都要慎重思量一番。

  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清了清嗓子,開口打破了沉寂:「咳咳!諸位請聽老夫一言!國不可一日無君,城不可一日無主!既然杜城主已經故去,那麼理應由他的遺三小姐繼任城主之位!何況三小姐也是尉遲老城主的嫡女,由她來擔任城主,名正言順,眾望所歸!」

  坐在主位上的許遠山掌大讚:「林閣老說得太對了!尉遲老城主生前最疼愛的就是三小姐,杜城主也對三小姐寄予厚望,數遍白露城,只怕也找不出比三小姐更合適的人選了!」

  他這一開口,陸續又有幾名大臣出言附和。

  還有一位大臣信誓旦旦地表示,有一天他向城主大人問起繼承人的問題,杜山雖笑而不答,只比劃出了三根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大廳的氣氛變得輕鬆熱鬧起來,幾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語,似乎就要把新城主的人選敲定。

  但許遠山並不滿足這種結果,他放眼掃去,大廳里還有一大半人沒有開口。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位滿臉皺紋的老者臉上,緩緩問道:「張閣老,你老人家怎麼看?」

  張閣老是白露城文壇領袖,文臣之首,威望還在林閣老之上。許多人沒有發表意見,也是在等待他表態。

  張閣老已有八十歲高齡,似乎有些耳背,沒聽見許遠山的問話。

  「張閣老?」許遠山連續喚了幾聲。

  張閣老只如泥塑木偶,老僧入定,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對許遠山的詢問置若罔聞。

  許遠山氣得牙痒痒的,大手一揮,便有一名刀斧手捧著托盤上來,當眾揭開托盤上的紅布,赫然是一顆頭顱!

  一些文臣哪見過這種血腥場面,當即嚇得驚呼出聲。

  「薛———·薛將軍!」

  只見那頭顱鬚髮怒張,眼珠凸出,嘴巴張得老大,表情極度憤怒,正是白露城的步軍大將一一薛金剛。

  許遠山指著人頭,環顧眾人,冷冷地道:「這姓薛的恃寵而驕,趁城主大人新喪,竟敢非禮三小姐,已被我砍了腦袋!誰要是敢對三小姐不敬,就跟他一個下場!」

  眾大臣戰戰兢兢,皆不敢言。

  許遠山再度看向張閣老,高聲問道:「張閣老,你願不願意推舉三小姐為城主?」

  張閣老眼皮顫動了一下,長長地嘆了口氣:「現在推舉城主,是不是太早了些?」

  他說出了許多人的心裡話。

  那位惜花公子沒有回來,現在推舉城主又有什麼意義?

  惜花公子如果對新城主不滿意,要求換一個城主,誰能阻止他?

  連陶朱的三十六天罡和千軍萬馬都攔不住他,白露城還有誰敢攔他?

  那天之後,惜花公子成為了許多人眼中遮風避雨的大樹,也成為壓在許多人心頭的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他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無論想要犯上作亂,還是挽狂瀾於既倒,這都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問題。

  朱雀也向尉遲雅問出了這個問題。

  尉遲雅答不出來。

  她內心也不希望他馬上就回來。

  否則,將白露城託付給她的他,看到眼下的混亂局面,一定會很失望。

  尉遲雅一襲戎裝,率領兩千虎豹騎,徑直趕往城主府。

  城主府前的長街已被挖得坑坑窪窪,擺滿了拒馬、弩車、木牆、投石車,數千名虎步軍在此嚴陣以待。

  朱雀望著那片黑壓壓的步軍,輕蔑一笑:「螳臂當車!就憑這幫酒囊飯袋,

  也想攔住我們?」

  現在的虎步軍早已不是當初的虎步軍,雖然武器盔甲可能更加精良了,卻少了當初那股精氣神,被許遠山一番折騰之後,凝聚力大為下降。在朱雀看來,說是一群土雞瓦狗也不為過。

  「阿雅,衝過去?」朱雀轉頭問道。

  尉遲雅搖了搖頭。

  她騎著一匹高大的白馬,緩緩上前,掃視全場。

  她看到了很多張熟悉的面孔,都曾是她魔下的老卒。也有很多新面孔,是許遠山招募進來的新兵,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位「白露玫瑰」英姿諷爽的風采,紛紛露出驚艷的表情。

  尉遲雅的視線緩緩向遠處掃去,將虎步軍的陣型一覽無餘,心裡暗暗搖頭。

  遠處黑壓壓的人頭,看著兵強馬壯,排布卻沒有章法,也許只需要一輪衝鋒,就能長驅直入,殺穿這些烏合之眾。

  但這並不是尉遲雅想看到的局面,也不是江晨想看到的局面。

  不管是虎豹騎還是虎步軍,都是白露城的士兵,如果因為內部的權勢爭鬥而死傷慘重,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薛金剛呢?請薛將軍出來答話!」尉遲雅清脆的嗓音遠遠傳開。

  良久的沉寂後,一個躲在木牆後面的老卒啞著嗓子答道:「薛將軍被召進府了,現在發號施令的是嚴開將軍。」

  「嚴開?」尉遲雅皺了皺眉,想起了一張討厭的面孔。

  嚴開曾是虎步軍的百夫長,為人殘暴嗜殺,很早就因強搶民女被革職開除了。這樣一個品行敗壞的兵痞,想不到竟被許遠山再次起用,還提拔成了將軍。

  尉遲雅吐了口氣,沉聲道:「請通報嚴將軍,尉遲雅求見。」

  很久之後,一個傳令兵小跑而來,大聲喊道:「嚴將軍有令,請尉遲將軍下馬,前往大營一敘。」

  虎豹騎兵聞言紛紛面露色,幾名將領爭相邀戰,朱雀尤其怒不可遏:「好大的架子!阿雅,我替你去見見那位嚴將軍,看他有什麼資格讓你下馬!」

  尉遲雅擺了擺手:「陣地不便騎行,我下馬便是。」

  七八名將領陪她一起下馬,卻聽那傳令兵又道:「嚴將軍說了,只讓尉遲將軍一個人去—·..」

  「荒唐!」

  「姓嚴的找死!」

  「嚴狗分明沒安好心!」

  「將軍,我們殺過去!砍了那姓嚴的狗頭!」

  將領們紛紛出言呵斥。

  虎豹騎兵們再也按捺不住躁動的殺氣,虎步軍的士兵們也劍拔弩張,氣氛一下將至冰點,只要任何一方稍有異動,就會引發大戰。

  尉遲雅望著前面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所有人的表情都無比緊張,戰鬥一旦打響,不付出幾百條人命的代價就絕難收場。

  數千人的性命,就繫於尉遲雅一念之間。

  尉遲雅輕嘆口氣,抬起一隻雪白的手掌,往下壓了壓。

  「小雀兒,你陪我走一趟吧。」

  她看向傳令兵:「朱雀不是軍中將領,又是一個弱女子,她陪我去,嚴將軍總不會見怪吧?」

  那傳令兵早已被雙方劍拔弩張的殺氣嚇得臉色煞白,聞言忙不迭地點頭:「沒——·沒問題!」

  尉遲雅轉頭朝虎豹騎吩咐:「你們在此待命,半個時辰後,如果我還沒回來,就由曹飛羽帶隊,進攻城主府!」

  「飛羽領命!請將軍千萬小心!」

  「將軍小心!」

  「小姐小心!」」

  在虎豹騎將士的目送下,尉遲雅和朱雀隨傳令兵走入陣地,身影逐漸消失在盾牆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