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劍!」鐵穆眼睛一亮,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這把劍上的鮮血,一定十分美味!」
葉星魂不答話,沉默地向前。
劍鋒所指之處,寒霧瀰漫,鐵穆周身立即凝結了一層寒霜,整個人仿佛被封凍起來,很快就要成為一具冰雕。
但他卻脂然不動,只陰沉沉地笑著,眼睛盯著「欺霜」的劍尖。
直到葉星魂走到他身前四步處,鐵穆才條然動了。
凝結在鐵穆周身的冰霜,一下就碎裂進散,化為粉屑彌散開來,同時伴著一聲清脆的銳響,血紅色的劍氣傾灑而出,鮮艷奪目,挾裹著刺鼻的血腥味,雯時讓葉星魂的呼吸也為之一室。
雙方在四步之內交手,劍氣相撞,寒流激涌,血光沖天。
葉星魂的冰霜劍氣分化為十七道寒光,如同十七條毒蛇,襲向鐵穆周身十七處要害。
一劍十七式。
葉星魂苦心孤詣,閉門練劍,花了半年時間,終於將當初暗紅沙丘上蘇芸清、江晨、楊落、謝元的指點領悟消化,邁入了天下武者夢寐以求的玄罡之境。
劍勢如龍,劍光一化為十七,十七點寒星激射,掀起了狂風暴雨,引來了雷霆閃電。
無論劍意、劍勢、劍招,葉星魂都正值出道以來的巔峰!
再加上「料敵機先」的神通,準確預測出鐵穆的出劍軌跡,將鐵穆的劍勢盡數納入掌控,一時之間,葉星魂穩占上風,越戰越勇,劍氣催生出的凜寒霧氣仿佛要將血光凍結。
三百多招之後,寒霧中傳出鐵穆的大笑:「果然很美味!只可惜,火候還不夠!」
葉星魂面色條然一變。
「料敵機先」神通預見的未來景象,陡然發生了變化。
猶如岩漿破海,火光沖天,血色劍意化為十餘丈高的滔天巨浪,席捲而至。
那就是「殺生血海劍」!
葉星魂看得清清楚楚。
可他躲不開,也擋不住。
如鬼如魅,天地失色,萬物皆被那片血色光華所吞噬。
這一劍,令人目眩神迷,竟不知是真是幻。
葉星魂唯一能看見的,就是那血色浪潮洶湧而來,將自己淹沒的景象。
下一瞬,未來的畫面變成現實。
葉星魂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沿途噴灑了一地的鮮血。
他強撐著站起來,卻被人一腳踩在胸口,不得不躺倒下去,
踩在他身上的人,當然是鐵穆。
「你的劍雖然鋒利,但你的心還不夠強,殺人太少,牽掛太多,劍法就有了瑕疵,必敗無疑。」
「這就是———·「殺生血海劍」?」」
葉星魂一開口,鮮血就順著嘴角流下。
鐵穆淡淡地道:「你還不配見到「殺生血海劍」,只有死人才能見它。』
「為什麼不殺我?」
「因為你還不夠美味,現在殺你,為時尚早。等你什麼時候斬斷牽掛,把寶劍磨礪到極致,才是我殺你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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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穆腳下的力道加重幾分,葉星魂胸口一悶,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屈辱嗎?痛苦嗎?好好感受這痛苦,然後拼命去變強吧!」
「咳咳咳——.」葉星魂不斷咯血,說不出話來。
鐵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深沉笑道:「只有不斷變強,凌駕於世人之上,才能擺脫痛苦!」
鐵穆收回右腳,轉頭望向不遠處的黃蓬馬車,舔了舔嘴角。
「馬車裡面的那個美嬌娘,聞起來很美味。如果不是趕時間,我一定要好好享用,順便助你斬斷牽掛。」
馬車裡的蕭彤小臉煞白,縮成一團,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可惜,我還要去殺一個人,暫時把她留給你。好好珍惜她吧,她是你的牽掛,也是你的磨刀石,等你什麼時候下定決心斬出那一劍,再來找我!」
鐵穆的聲音漸漸遠去,蕭彤仍不敢睜開眼睛。
葉星魂掙扎著起身,朝著鐵穆的背影大聲喊道:「那個青冥殿祭司,到底是誰?」
「你不需要知道,因為我正要去殺他,他馬上就是個死人了!」
餘音裊裊不絕,鐵穆的身影消失在葉星魂的視野之外。
葉星魂深吸一口氣,強撐著身子,以劍拄地,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蕭彤猶豫了一會兒,跳下馬車,走到葉星魂身旁,怯生生地問:「葉大俠,
你的傷.」
「不礙事。」葉星魂擺了擺手,「你先回白露城。」
蕭彤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氣道:「葉大俠,你這樣走過去太慢了,我們乘馬車一起過去吧?」
葉星魂遲疑:「你也去?一會兒如果打起來,我可能顧不上你。」
「沒關係,葉大俠的事情更重要,我,我,我這條賤命,不足掛齒,能幫到葉大俠一點忙,就死不足惜———」
葉星魂皺了皺眉,多看了蕭彤一眼。
這位沉香鎮的大小姐,不知為何如此自輕自賤。而且看她的神情,這種話並不是故作謙虛,而是發自內心的真話。
他卻不知蕭彤回沉香鎮見過家人一面之後,就已心如死灰,徹底絕望。
葉星魂道:「一會兒我讓你走,你就什麼也別管,立即駕馬車回白露城,知道了嗎?」
蕭彤連忙點頭:「知道了。」
兩人坐上馬車,沿著鐵穆離開的方向追去。
鐵穆經過的痕跡毫無遮掩,沿途都有人議論紛紛,他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闖進了北盟城,颳起了一股血色旋風。
凡是敢於阻攔他的,都成為了躺在血泊中的屍體。
這股血色旋風從東門進城,一路向西,刮進了朱雀街,刮進了乞弓窩,刮進了九陰絕地。
北盟城的五大家族攔不住鐵穆。
紅纓獵團的百人隊也攔不住鐵穆。
九陰絕地之中爆發了驚天動地的大戰,十幾里外的百姓都能聽見動靜,時而雷鳴陣陣,時而厲鬼呼號,好似神魔出世,又似末日降臨,驚得人們家家關門閉戶,求神拜佛。
接到消息的衛流纓匆匆趕回來時,紅纓獵團已經死了近百人,放眼望去,屍橫遍野。而作為主戰場的乞弓窩,更是淪為了一片廢墟。
「乞寫王呢?」衛流纓問身邊的心腹。
「沒見出來。」心腹回答。
在這樣的場面下,生不見人,那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衛流纓嘆了口氣:「可惜了,他本來還有用。」
「鐵穆不知道是發了什麼瘋,喊話也不聽,我們的人損失慘重————·
心腹說到這裡,忽然心頭一凜,霍然轉頭,就看見一個血紅色的人影從廢墟的煙塵中走了出來。
是鐵穆。
他手中的兩把劍,已經斷了一把,身上一襲黑衣也染成了血紅色,鮮血隨著他的腳步往下滴淌。
有別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衛流纓身邊的心腹,本來一肚子怒火,但在看到鐵穆的這一刻,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取而代之的只有恐懼。
就像是一個活人在大半夜看見了黑白無常的恐懼。
鐵穆的殺氣,肅然,凝實,粘稠,沉重。
他雖然看起來受了傷,可殺氣卻比以往任何時刻都強大、濃烈。濃烈到別人只要看他一眼,就會喪失反抗能力的地步。
從屍山血海中,他終於煉出了這柄真正的「殺生血海劍」。
殺生大成,劍術大成!
看到那雙赤紅色的眼睛,衛流纓旁邊的心腹嘴唇哆嗦,膝蓋發軟,幾乎要跪倒下去。
此時此刻,唯一能與鐵穆對視之後,還能穩穩站立的,只有衛流纓。
衛流纓眯起眼睛,打量著鐵穆,開口道:「你更強了。」
鐵穆道:「那尊陰煞傀儡,是最好的磨刀石,我的劍只要沒有折斷,就會變得更強。」
衛流纓嘆了一口氣:「我本來也相中了那尊陰煞傀儡,為了避免打草驚蛇,
才一直沒有動它,沒想到卻被你搶先一步。」
鐵穆道:「我一直在追查何自在的下落,好不容易才有了一點線索,可你卻封鎖了北盟城,我只好用最直接的辦法,辦我該辦的事。」
衛流纓道:「我很欣賞你的辦法,簡單,直接,省事。」
他朝鐵穆伸出一隻手掌:「你這樣的寶劍,只有握在懂劍之人的手裡,才能發出最耀眼的光彩。」
鐵穆嘴角一咧:「你想做那隻握劍的手?」
衛流纓點頭道:「希望我能有那個榮幸。」
鐵穆卻搖了搖頭:「遲了。」
「哦?」
「陶朱死在你手裡,我們已不可能成為朋友。」
「區區一個陶朱?」衛流纓嘴角逸出一抹輕蔑,「陶朱那樣的人,也值得你效忠?」
鐵穆神情冷肅:「陶朱縱有千般不是,可他以國士待我,我便以國士報之。」
「這麼說來,你還要替陶朱報仇?」
鐵穆冷冷地道:「我已報了我自己的仇,和獨孤的仇,該報的仇已經報完,
只剩下報恩了。」
「可惜,可惜。」衛流纓連嘆了兩聲,「今天你報仇雪恨,大徹大悟,本是大喜之日,應該好好慶賀,為何卻還不肯滿足?在這時向我挑戰,就不怕樂極生悲嗎?」
「我看過你殺陶朱的那一劍,實話說,就算換成是我,接下那一劍的把握也不足三成。」
「那你何必要與我兵戎相見?」
「我殺何自在的時候,他身邊有那尊名為「昭帝」的陰煞傀儡,我的把握也不足四成。可終究是他死了,我贏了。」鐵穆一步一步走近。
衛流纓露出微笑:「你以為你還會贏?」
「會!」
最後一個字出口,鐵穆縱身撲出,人劍合一,化為一道血紅虛影,從衛流纓原本站立的位置掠過。
衛流纓當然已不在原地。
但當那道血紅色劍意掠過之後,衛流纓的身影又條然回到原地。
剎那間的身影交錯,讓人產生了錯覺,就好像衛流纓一動不動,而鐵穆的血劍已將他穿身而過了一般。
鐵穆回身又是三十六劍。
血影疾閃,血光沖天。
劍氣穿透了衛流纓的身子,卻無一落到實處。
血色劍芒左旋右轉,掀起驚濤駭浪從北盟城東門到乞弓窩,滿街的屍山血海,皆是死在這兩道血色劍芒之下。
「殺生血海劍」的死氣,已占據了所有的空間,任何生命都無法在這樣的必死之劍下存活。
就連已經死過一次的陰煞傀儡「昭帝」,也被血色劍芒吞噬,重新步入死亡。
可衛流纓卻偏偏活了下來。
血色旋風過後,衛流纓仍好端端站在原地。
反而是那道殺神般的血色身影,忽然凝滯。
血色旋風也隨之消散。
鐵穆低下頭,看著刺進胸口的那支劍,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是嘆息,也是釋然。
「好厲害的「御劍術」—————-丁晴的「以氣馭劍」,跟你的「以念御劍」,不可同日而語·.」
衛流纓看著他垂死的面容,惋惜地道:「你應該早就知道,向我挑戰必死無疑,為何還要拔劍?」
鐵穆艱難地開口:「我的道-—···-是追求劍術極致—--超越一個又一個強者—.—.不試試你的「御劍術」,我念頭不通達———」
衛流纓道:「現在你試過了,念頭通達了嗎?」
「你的御劍術—————-世所罕見,神乎其神,然而還不是真正的無敵—·-至少—..—·江從能勝你—.」
衛流纓的面容陡然變得冷肅:「江晨,的確是個難以忘記的名字。我跟他遲早要分個勝負,只可惜你看不到了。」
他靜立良久,再低頭去看時,鐵穆已然氣絕了。
「厚葬了他吧。」衛流纓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
說完,他邁步從鐵穆身邊走過,走入廢墟之中。
何自在雖死,九陰絕陣猶在,陣中或許還有倖存者,就是這一戰的收穫。
遠處黃蓬馬車中,遠遠望見大戰經過的葉星魂和蕭彤,凝神屏息,繃緊了神經。直到衛流纓的身影消失,兩人才悄悄駕起馬車,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此時的白露城,依舊歌舞昇平。
夜夜笙歌的杜山,仍不知疲倦地享用著美酒和美人。
尉遲星走進城主府,一路暢行無阻,徑直走入一座庭院。
庭院後的小樓,裝飾極為奢華,裡面傳來隱隱的歌舞聲,伴著一聲聲女子的嬌笑,讓尉遲星的嘴角也不禁勾起了一個嘲弄的弧度。
踩著厚厚的地毯,沿途可見滿地的金銀器血和酒水潑灑的痕跡,摻雜著一些可疑的污跡。
撲面而來的驕奢淫逸的味道,可見這裡不久前舉辦過一場盛大的宴會。
尉遲星再走一段路,就看到了宴會的主人,場中唯一的一名男子,被眾多歌姬和舞女如眾星捧月般環繞著,正在享用一串剝好的葡萄。
那串葡萄晶瑩剔透,還沾著露水,一看就新鮮美味。
一名秀女捧著葡萄,剝了皮,含入嘴中,渡給杜山,
杜山眯著眼,靠在一名秀女身上,臉上帶著醉酒後的潮紅,細細品味著葡萄的美味。
咽下葡萄後,他忽然皺起眉頭,說道:「奏樂怎麼停了?」
他努力將眼睛睜開,就看見尉遲星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揉了揉眼晴,問道:「阿星,你怎麼來了?」
尉遲星環顧周圍,笑道:「城主大人倒是挺會享受!左擁右抱,感覺如何?」
「當然-———」-當然還是比不上阿星。」杜山抬起右手,抓住尉遲星的玉腕,稍微一拽,尉遲星就順勢倒入他懷裡,「阿星,這葡萄十分美味,連夜從西林運來的,你也嘗嘗!」
杜山帶著七分醉態,顫巍巍地拿起葡萄。
「城主大人親自剝的葡萄,我當然要嘗嘗。』
尉遲星笑著揮了揮手,那些秀女和歌姬都識趣地退下,熱鬧的閣樓很快冷清下來,只剩下了兩人。
杜山好不容易才剝完葡萄,餵給尉遲星,尉遲星吃了一半,又將剩下的半顆渡給杜山。
兩人纏綿了半響,尉遲星幽幽地嘆了口氣:「杜郎,你這陣子荒淫無度,被酒色所傷,身體吃不消了。」
杜山汕地道:「都怪那些妖精,一個比一個纏人。等我休整休整,好好睡上一覺,明天就能重振旗鼓——·...」
尉遲星搖了搖頭:「可惜我等不到明天了。」
「啊?阿星,沒必要這麼急吧,來日方長啊!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我當然也希望情能久長,但,我肚子裡的孩子卻等不了。」
「孩子?阿星,你有了?」
杜山面露驚喜之色,可這驚喜馬上就被尉遲星的下一句話澆熄。
「有了,但不是你的。杜郎,你記不記得你有多久沒碰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