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4章 尉遲雅的決心

  江晨雖然半信半疑,但見希寧說得有板有眼,心裡對尉遲雅的猜忌也多了一分。

  這個雅二小姐,真是不消停,就不能愛惜羽毛,安分一點嗎?

  你口口聲聲說,要為獨孤鴻守寡,此生絕不再嫁,我也答應了你,納妾一事作廢,可你現在又搞什麼名堂?你就是這樣為獨孤鴻守寡的嗎?

  你分明就是個風流俏寡婦!

  納妾一事雖已作廢,但只有你我二人知曉。當初在城主府夜宴上,老城主親口提出這門親事的時候,杜山、許遠山等人都是見證者,在他們眼裡,你就是我的妾室!現在你的醜事鬧得這麼沸沸揚揚,別人又會怎麼看我?

  從來只有我惜花公子搶別人的女人,今天竟然陰溝裡翻船,被人截胡了?

  傳揚出去,我豈不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是可忍敦不可忍,老子絕不會善罷甘休!

  江晨深吸一口氣,暗暗打定主意,等忙完這陣,就徹查此事。倘若傳言屬實,就將尉遲雅趕出西山五城,再也不許她回來!

  尉遲雅上門求見的時候,江晨的臉色也比往日更加冷淡幾分。

  尉遲雅似乎明白了什麼,直率地問道:「是不是有人在你耳邊吹風,說我的壞話?」

  江晨道:「你聽到了什麼風聲?」

  尉遲雅淡淡地道:「剛才我過來的時候,遇到了希寧姑娘,她瞧著我的眼神很不對勁。我猜,是不是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你可以猜猜看,她說了什麼?」

  「無非就是下三爛的老一套,捕風捉影,污我清白,毀我名聲。」尉遲雅嘆了口氣,「我知道她討厭我,但她原本是個純潔的姑娘,編排不出那些污穢的說辭,背後一定有人教唆。現在的白露城,有些妒賢嫉能的小人身居高位,卻又無才無德,生怕我搶了他們的位置,只好拼命氓毀我、污衊我,希寧恰好被他們當槍使了。幸虧你身邊的雲袖姑娘是個明事理的人,把丫頭們也管得嚴,沒有摻和這些醃事,不然她們再吹吹枕邊風,三人成虎,我怎麼都洗不清了。」

  江晨道:「聽起來,你好像挺委屈?」

  「這些倒還好,我早有心理準備。明槍暗箭,我接著就是。哪裡比得上前幾天,我被趕出城主府的時候,某人一句話都沒說,那才真讓人心寒。」尉遲雅白了他一眼,「那天我顏面喪盡,本來也沒臉再來。但有件事必須親口知會你一聲,所以才厚著臉皮不請自來,你不會怪罪我吧?」

  她這樣一番綿里藏針的訴苦的話,倒是讓江晨心頭悶氣消減了不少:「當然不會,你請坐吧,慢慢說。」

  尉遲雅優雅地坐下來,把手裡提著的一個包袱放在桌上,道:「這幾天,衛流纓的使者找了我三次,前兩次我都明確拒絕了,最後一次,他故意挑撥離間,

  對外宣稱我已與衛流纓結盟,我只好拿他的人頭來自證清白。」

  江晨看了一眼桌上的包袱,笑道:「外界都在流傳,說你跟這個使者眉來眼去,乾柴烈火,晚上動靜極大,鬧得人盡皆知,現在殺他,莫不是想滅口?」

  「你也相信那些無中生有的流言?」

  「我當然不信。不過,我還是想聽聽你自己的解釋。」

  「你終究還是信不過我。」尉遲雅輕嘆口氣,「也對,論親疏遠近,希寧姑娘是你的故交,我比她差遠了,你當然更傾向於聽她的。可你仔細想想,我殺了衛流纓的使者,相當於徹底與他決裂,這麼明確的表態,難道換不回你的一點信任嗎?」

  江晨道:「區區一個使者,無足輕重,未嘗不是『公子獻頭』的苦肉計。」

  尉遲雅瞪圓了杏眸,露出幾分惱色,道:「你究竟如何才肯信我?」

  江晨搖了搖頭:「雅姑娘,恕我直言,我們相識尚淺,無論你現在說什麼,

  做什麼,我都不會完全信你。你能主動來向我坦自,我很高興,你已經過了第一關。不過我們之間的信任還需要更多時間,日久才能見人心嘛。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做任何多餘的事情,也不要再跟「撼山會」那幫人聯繫,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裡,哪也不要去。再過十天,等到我拿下西山五城之後,少不了你的封賞。」

  尉遲雅眼眸黯然下去,語氣清冷:「對你來說,我的智謀已經沒有什麼用處,反而需要花心思去提防,就像雞肋一樣,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是吧?如果我識趣一點,自己消失,才是最符合你心意的吧?」

  江晨沒有否認:「大局已定,我需要的不是驚喜,而是穩定。」

  尉遲雅久久沒有說話。

  她的心止不住地朝谷底沉去。

  她從來都是一個自信、驕傲的女子,自謝寵辱不驚,不在乎他人謗譽。就連茶館裡的說書人編排出那麼離譜的評書,她也一笑置之。

  但直到現在,從雲端跌下來之後,她才明白,她也跟世間庸碌眾生並無區別,在真正能影響自己命運的人面前,她不可能不計較得失!

  失去了利用價值,並不是對她全部人生的否定,卻至少意味著,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她都不會再有翻身的機會。

  今天拿著衛流纓密使的人頭來見江晨的時候,她原本還帶著幾分得意一一瞧瞧吧,衛流纓為了拉攏我,多下功夫!你雖然有眼無珠,但別人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價值!

  但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江晨不在乎她的價值,也不在乎她的感受,

  只因一句親疏之別,就將她踩入塵埃。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話說得沒錯。但還有一句,「惟賢惟德,

  能服於人」,他難道不懂嗎?

  而且,她也沒有時間再去培養人心了一一再過十天,西山五城就會重新洗牌,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是她決不允許自己錯過的機會!

  誰也不能阻止她恢復昔日尉遲氏的榮光!

  為此,她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莫非,真要做出那種讓人不齒的抉擇?

  一步踏錯,就是粉身碎骨!

  不僅別人會戳著她的脊梁骨罵,她自己也會瞧不起自己!

  尉遲雅內心諸念紛雜,俏臉上的神情變幻不定,時而咬牙切齒,時而霞飛雙頰,時而冰冷,時而嬌媚。

  她的呼吸逐漸變得粗重,忽然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向江晨。

  江晨與她對視,瞧著她糾結掙扎的表情,心裡暗懷一絲不解。

  話已經說到這種地步,她還在糾結什麼,猶豫什麼?

  體面地退場,難道不是最好的結果嗎?雖然沒法執掌權柄,但至少在白露城保留了一席之地,難道她還不滿足、不死心?

  尉遲雅額頭滲出汗水,面頰配紅,如同喝醉了酒,眼眸也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霧氣。

  愁腸百結,方寸大亂,心如火烤,焦躁難安。

  良久,她終於做出了那個艱難的決定。

  尉遲雅捏緊拳頭,咬了咬嘴唇,端莊秀麗的容顏顯出幾分古怪的神色,但還是用清脆的嗓音、字正腔圓地辯解道:「所謂親疏之別,只是相對而言。你想見人心,我就讓你看到我的心!」

  江晨吃了一驚,差點忍不住站了起來。

  他想起在玄黃天下,南城十三鬼之一,那個挖心而死的剖心鬼,生怕尉遲雅也有樣學樣,掏出一把牛耳短刀,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他看。

  「尉遲姑娘,你別衝動,有話慢慢說。」江晨勸道。

  這雅二姐看似理性冷靜,沒想到行事如此偏激,我不過說了她幾句,她就鑽了牛角尖。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她現在還不能死!她一死,朱雀肯定要翻天,白露城的那幫念舊的老頑固也要鬧騰,壞了本少俠的大事!

  尉遲雅盯著江晨,眼眸之中,水霧瀰漫,似悲憤,似幽怨:「你聽信流言,

  逼我自證清白。那我告訴你,我還是清白之身,這就是最好的解釋!」

  江晨睜大眼晴,錯愣不已,啞口無言。

  尉遲雅情緒激動,青絲散亂,呼吸粗重,吐氣如蘭:「如果非要這樣,你才肯信我,那我就證明給你看!」

  燭火搖曳。

  江晨為尉遲雅披上衣衫。

  尉遲雅低垂著眼眸,隨著搖曳的燭光,眼神半是幽暗,半是璀璨。

  兩人相對無言,氣氛微妙,又有些難堪。

  似乎有種莫名的情緒,在沉默之中醞釀。

  良久,尉遲雅縮了縮身子,用略帶沙啞的嗓音低聲問道:「為什麼?」

  她沒有直視江晨,只拿餘光瞟著,臉上的表情羞憤更甚於幽怨。

  「你瞧不上我?」這句話她沒有問出口。

  她一貫對自己的容貌很自信,可在江晨這裡,她並沒有看到其他男人都會有的驚艷和痴迷。

  他欣賞幾眼之後,不但沒有下一步舉動,反而為她披上了衣衫。

  他的動作雖然很溫柔,但對於尉遲雅來說,這無疑是種羞辱。

  「你並不是心甘情願,我看得出來。」江晨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最不忍心的,就是看到女人流眼淚。」

  尉遲雅用手指抹過眼角,收拾了一下情緒,只是臉上的紅暈怎麼也沒法消除。

  半響,她定了定神,又開口道:「你跟傳說中的那個「惜花公子」完全不一樣。」

  傳言中的那個惜花公子,是徹頭徹尾的色中餓鬼,就算看到她在流淚,也絕對不會放過她。

  江晨笑道:「你不也跟傳說中的雅二姐判若兩人嗎?我倆相識這麼久,都要走到這一步了,如果還是靠那些傳言來認識對方,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尉遲雅想到那些荒誕不堪的傳言,面頰愈發嬌艷欲滴,眼神也躲閃起來。一向諷爽的她,竟破天荒有些妞呢不安。

  她別開目光,懦道:「那種私底下的生活,我也沒有別的途徑可以了解——..—」

  「那你今天就了解了。」

  「嗯—————」

  尉遲雅忽然想到一事,眸中靈光一閃,「前幾天我帶蕭彤回城主府的時候,聽希寧說過,府里那幾個丫頭,你一個都沒有動,是真的嗎?」

  江晨點了點頭,又發現她眼神不對,當即把臉一沉:「你問這話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懷疑我不行?」

  尉遲雅連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你果然是個作風正派的男人,傳言都做不得准。」

  江晨哼道:「你如果還有其他方面的懷疑,歡迎隨時來挑戰,我會證明給你看。」

  尉遲雅猶豫了一下,苦笑著搖頭:「我好不容易才鼓起了一次勇氣,剛才已經用完了,等下次吧。

  1,

  「下次記得收拾好心情,擦乾淨眼淚,別再讓我看出你不情願。」江晨擺了擺手,「沒別的事,就回去吧。

  尉遲雅卻遲遲沒有起身,面上表情幾番變幻,眼瞳中重新散發出驚人的神采短短几個呼吸,她的氣質完全變了,跟方才那個扭捏緊張的女子截然不同,

  變成了另一張諷爽、深邃、自信、果敢的面孔,那個胸懷韜略的女諸葛又回來了「還有事?」江晨奇怪地問。

  尉遲雅直視江晨,問道:「你最近行蹤神秘,一走就是四五天,這一趟回來,應該也不會在白露城待很久吧?」

  江晨點頭:「我要去辦一件大事,明天一早就出發,預計也是四五天。怎麼,你有何指教?」

  「明早就走?這麼匆忙?」尉遲雅露出吃驚之色,心裡還有幾分慶幸,幸好自己來得及時,不然可就錯過了最後的機會,「現在局勢正在緊要關頭,你離開這麼久,不怕出問題嗎?」

  「沒辦法,我也想留在白露城,但那件事情很重要,也許比西山五城還重要尉遲雅的心跳加快了些許,她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比她預計得更加完美。這也許是命運的垂青,她只要一伸手,就能把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拿回來。

  她很快收攏雜念,狀似隨意地問道,「你不在的時候,如果陶朱又來進攻白露城,怎麼辦?」

  江晨冷冷一笑:「陶朱上回已經被我嚇破了膽,在解決衛流纓之前,他沒有膽子再找我麻煩。」

  「萬一呢?萬一形勢有變,你不在白露城,還有誰能領兵退敵?許遠山?論起勾心鬥角,他的確是一把好手,但領兵打仗,他是這個一一」

  」尉遲雅伸出小拇指比劃了一下,「上回他的表現,你也看到了,慘不忍睹吧?你放心讓這樣的人掌控兵馬?」

  江晨已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笑道:「那不然呢?咱們白露城的高層都是泥腿子出身,會打仗的將軍都被雲修一網打盡,現在除了許遠山,就只有你了。」

  尉遲雅昂首挺胸,清了清嗓子,朗聲道:「白露城是我的家,我十分願意為家鄉出力。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當仁不讓。」

  江晨打量了她幾眼,笑道:「你的確很聰明,我也很願意給你機會。可是白露城的六七千兵馬,這股力量實在太強大了,如果都交到你手裡,足以顛覆一切.....」

  「我會讓你放心的。」尉遲雅的臉上顯出幾分羞澀,「你能不能為我推遲半天,等舉辦完納妾儀式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