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嶺,草木叢生,蛇蟲出沒,人跡罕至。
江晨跟著熒惑翻山越嶺,來到一座懸崖下。
他總算明白,熒惑為什麼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找到這個地方。
這本來就是一處絕地,地勢險惡,可謂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更別說,真正的禁地還隱藏在陡峭的懸崖之下,被山石遮擋著,就算有人恰好路過此地,爬上了這座高山,如果不跳下懸崖去看看,也根本想不到山腹中還別有洞天。
熒惑找了整整兩個月,如果不是有一天恰好攀下懸崖去採藥,也發現不了這處隱蔽的所在。
兩人走入禁地,剛邁出兩步,就感覺渾身寒毛豎起,皮膚酥麻,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蟲子在啃咬著肌膚,又酸又麻又癢,十分難受。
空氣中活躍著的濃郁的雷霆之,讓江晨愈發篤定,自己找對了地方。
越往深處走,靈波動越來越強烈,江晨周身毛髮如遭電擊一般豎立起來,
衣物也隨之滋滋作響。
很快,江晨就看到了一座石碑,上面刻著八個血紅的大字:雷池禁地,生人止步!
他的靈覺感應到,石碑之後,就是第一層禁制了。
「熒惑,你留在這裡等我!」
江晨獨自上前。
雷法乃先天之道,萬法之首,至剛至陽,克制一切邪祟。
熒惑雖然是武聖體魄,但畢竟是由死復生,身具幽冥黃泉之力,與此地相性不合,難以發揮全力。
反觀江晨,雖然尚未真正晉升為武聖,體魄不如熒惑,但經過張雨亭的雷池洗禮淬鍊,對雷霆的抗性極高,兩個月前甚至替獨孤鴻硬扛了一道天劫,也沒有傷筋動骨。
所以由他來試探這裡的禁制,比熒惑更合適。
江晨越過石碑,就看到地面上泛起無數細小的銀蛇,纏繞著他的雙腳,攀上全身。
幾步之後,越來越多的電蛇將他包裹得嚴嚴實實,遠遠望去,渾身都在放光,連身形輪廓都模糊起來。
江晨深吸一口氣,神念外放,藉由虛空支點,漫向四周,試圖解析這裡的法則。
一定是有跡可循的。
禁地需要維護,柳家的人也不可能具備江晨這樣的雷霆抗性,他們一定會留下後門,方便下次進入。
江晨的眼瞳變得深邃而悠遠,倒映出的景象已不再是現實的洞穴,而是一團團煙霧般的粉塵,如冰如雪,晶瑩剔透,漫天飄舞,散發出淡淡銀光,向洞穴深處彌散過去。
他循著「虛空之痕」,一步一步踩在雷霆靈最薄弱的位置,順利穿過了第一道禁制。
江晨撣了撣衣衫,得意地笑起來:「橫衝直撞是莽夫所為,真正的智者懂得另闢蹊徑!」
第二道禁制出現在他面前,如同一團亂麻,就算用「虛空之痕」也無法完全映照透徹,只能用半取巧半蠻幹的方式,挨了好幾道雷擊後,才算過關。
第三道禁制更加複雜,似乎九虛空中的時空風暴,混亂扭曲,變幻流轉,
詭妙離奇。
江晨思索良久,才終於等到了時空風暴稍微減弱的時機,一步踏出,跨越空間,閃身即逝,出現在第四道禁制之前。
「呵呵,取巧了,勝之不武,承讓承讓!」
第四道禁制的規律,愈發抽象,難以言喻,無法分說。
但江晨自恃空間神通,連續兩次施展「空間跳躍」,只挨了一道雷擊,就闖了過去。
「區區柳家,不過如此!花里胡哨的,中看不中用!」
江晨略作調息,看清第五道禁制的模樣,笑容就有些僵硬了。
這已經不是九虛空,而是更深處的狼跋混沌,是寂滅歸墟,是森羅幽冥,
是天地之始,是大道之源。
那裡充斥著無邊無際的時光迷霧,混亂無盡,貿然踏入其中,就會被捲入亂流,永遠迷失在時光盡頭。
這種混亂之所在,已無法再用「空間跳躍」取巧過關。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江晨捏拳咬牙,冷哼道,「區區一個柳家,不可能掌握時光之力!一定是幻覺!嚇唬誰呢?」
他一步踏出,身軀就被時光迷霧掩蓋,越來越黯淡,越來越模糊,似要融為那片濃郁陰影的一部分。
許久之後,他的身影才重新鮮活起來,由陰影凝為實質,出現在第六道禁制之前。
「呼.呼.果然是幻覺,.嚇不倒我—
江晨一鼓作氣,闖入第六道禁制。
這一次進去,就好像石沉大海,很久都沒有動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晨的身影憑空出現在禁制的另一頭,驚魂未定,大口喘著粗氣。
他終於知道了這裡的真正法則一一是混亂,或者說,混沌!
開天闢地之前,萬物混沌,唯有雷法,孕育著先天之靈,孕育著創世造化之力。
混沌與造化雷法,皆是先天根源之法,也唯有這兩道至高法則,才能在一處共存。
「竟然是混沌!柳家先祖還是很了不起啊·——」
江晨定了定神,看了一眼第七道禁制,忽覺頭暈目眩,趕忙收回了神念。
在領悟十階「大覺」之前,想要以空間神通去窺探混沌法則,還是太勉強了既然沒法取巧,那就只能硬闖了。
收攏神念之後,不再理會那些變幻莫測的陣法規律,純靠肉體硬扛,反而更加順利了。
這一回只不過幾個呼吸的工夫,江晨就闖過了第七道禁制,得意地放聲大笑:「一切恐懼都源於力量不足,以力破巧,才是真男人的戰鬥風格!」
第八道禁制,江晨耗費了多一倍的時間,走出來的時候,渾身焦黑,頭髮冒著黑煙,嘴巴咧開,兩排白色牙齒格外耀眼:「就問你一句,大爺硬不硬?」
第九道禁制,江晨兩腿打著擺子,顫顫巍巍地走出來,一頭栽倒在地,嘴裡喃喃地道:「硬不硬?」
在第十道禁制前,他遲疑了良久,沒有馬上進入,而是調息打坐,將身軀恢復到最佳狀態,才深吸了一口氣,一咬牙一腳,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過了很久很久,一個焦炭似的人影從另一邊爬了出來,癱倒在地上,嘴巴顫抖著張開,連牙齒也染得漆黑,喉嚨里還在冒煙,嘶聲道:「服不服?」
說完,他就閉上眼睛,沉沉昏睡過去。
躺了大半日,江晨爬起來,轉頭瞧向後方。
一個簡陋古樸的祭壇,在黑暗中靜靜泛著幽光,
祭壇中央,是一個圓形的池子,盛滿了金色的液體,散發出恐怖至極的氣息。
那便是雷池。
由雷霆化成的池水,不起一絲微瀾,
雖只有並口大小的一池,卻讓江晨頭皮發麻,第一時間就意識到,那池子裡的液體,孕育著億萬道雷霆,比當初獨孤鴻的天劫還要可怕得多!
江晨站在池邊,遲疑良久,還是不敢伸手去碰觸水面。
勇氣並不意味著魯莽,若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只會萬劫不復。
他盯著池水,視線仿佛透過那金色的水面,穿越了億萬道雷霆的阻隔,看到了一座全然陌生的天下。
或許可以命名為一一雷霆天下!
與雲夢天下、玄黃天下、龍淵魔界、極樂佛界、螂洞府、妖界、靈界都完全不同,這一座天下,沒有生靈,只有雷,大大小小的雷,千千萬萬的雷,無窮無盡的雷!
這是一座尚未開闢、仍處於混沌狀態的全新天下!
江晨的心臟怦然跳動,剎時間想到了諸多用途。
如果能進入這座天下,開天闢地,是不是就能占據創世之功德,一步登臨造化彼岸,超脫苦海,證道「元真」?
如果近距離觀摩這些現成的混沌和雷法,可否助我渡過神劫,成就「大覺」?
利用這億萬道雷霆,是否就能煉製出終極兵器,威鑷四方?
一座全新的天下,猶如初生的嬰兒,孕育著無數可能,蘊藏著太多機會,讓人怦然心動。
短暫的激動後,江晨逐漸恢復冷靜。
仔細想想,每一個機會,想要落到實處,其實都是千難萬難。
想憑藉開天闢地的創世功德來證「元真」?可你不是元真,拿什麼來開天闢地?
混沌和造化雷法,並非我的本命神通,我的神劫不會應在這裡。
煉製終極兵器,倒是有點希望,但憑我一個人的力量,遠遠不足以調動這些雷霆,必須找人來幫忙。
江晨很快想到了一個人,那傢伙恰好掌控著雷霆之力,而且是天道的化身,
一定會對另一座天下的法則蓓蕾很感興趣。
張雨亭,希望你還記得我!
主意打定,江晨不再留戀,毅然原路返回。
又得經過十道禁制,又是一番折磨。但江晨咬牙硬闖,速度比來時快了許多,不到大半日,就回到了刻有「雷池禁地」的石碑前。
熒惑還在原地等著,看著江晨一身焦黑地走出來,兩個黑色的身影大眼瞪小眼,一時相對無言。
「熒惑,去給我找件衣服。」
江晨在山澗中找了一些泉水,洗去黑色殼,穿上熒惑送來的衣服,又恢復了人樣。
他沒有問熒惑是從哪找的衣服,不過幾天之後,附近一帶的山民開始流傳著野人搶奪衣服的故事,那就是後話了。
江晨讓熒惑守在禁地之外,獨自一人回到了白露城此時距他離開,已經過去了五日。
西山五城的局勢,又有了很大的變化,「衛流纓」這個名字,開始頻繁在人們口中提起。
自陶朱傾巢而出、卻又無功而返的那一夜之後,短短五天時間,衛流纓做了四件大事,如彗星一般崛起,成為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第一件事,他刺殺了跟陶朱眉來眼去的二團長朱雲棧,重新掌控了紅纓獵團,整合了三支百人隊,一掃沉,極大提升了獵團的戰鬥力。
第二件事,他當眾斬殺了北盟城第一家族的家主衛平,扶植衛平之子衛凡上位,以衛凡為傀儡,掌控了北盟城衛家。
第三件事,他率領衛家擊潰了北盟城第二家族朱家,將朱家連根拔起,朱炎父子的血脈一個不留。
第四件事,他與尉遲幽結盟,納白狐古月為妾,扶植尉遲家成為北盟城的第二家族。此消息一出,葉家、蕭家、楚家紛紛獻上美女,相繼歸附在紅纓獵團的旗號下。
這四件事,意味著整個北盟城都已被衛流纓納入掌控,行動之迅速,手段之老辣,就連陶朱也始料未及。
江晨回到白露城的時候,大街小巷都議論著衛流纓的事跡,尤其是他與古月的愛情故事,已蓋過了「禍國殃民」的尉遲雅的風頭,僅次於江晨「一劍驚退百萬兵」的傳說,成為了茶坊酒肆各大說書人口中第二熱門的評書。
而江晨的回歸,落在有心人眼裡,也是一樁大事。
希寧第一個找上門來,三句話就讓江晨嘴裡的茶差點噴出來。
「尉遲雅果然跟衛流纓勾搭上了。你不在的這五天,她與衛流纓的密使同吃同住,連晚上睡覺都在一起。我藏在蕭彤的夢境裡,什麼都看到了!」
「你確定看清楚了?真的連睡覺都在一起?」
「千真萬確!就在昨天晚上,那個使者跟尉遲雅一起進了房間,過了整整一夜,到現在都沒出來,不是睡在一起又是幹什麼?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腦袋上有點發綠?大丈夫怎能受此奇恥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小娘們兒完全不給你面子,留著是個禍害,我看還是趁早殺了乾淨!」希寧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確實很過分。」江晨喃喃地道,「不過,我感覺她不是那種人。就算她利慾薰心,想要跟衛流纓勾結,也用不著做到那種地步,犧牲太大了吧·——」
「呵呵!」希寧冷笑,「你以為她還是從前的雅二姐嗎?一個人從天堂墮落到地獄,心態早已經失衡,再加上她情竇初開,剛要敞開胸襟,相公卻又被你打死,滿腔火焰得不到釋放,簡直就像一片乾枯的沙漠,現在急需滋潤!噴噴!你不知道吧,她私底下的放縱程度簡直超乎你的想像!」
「真的假的?我怎麼沒聽說?」
希寧一邊咂嘴一邊搖頭:「現在的雅二姐,跟你印象中那個純潔的女諸葛判若兩人,你知道大家給她取了個外號叫什麼?「海綿」!你應該能猜到是什麼意思吧?「撼山會」的幾個頭領都是她的面首,大家心知肚明。昨天密謀的時候,
她一見衛流纓的使者是個精悍強壯的漢子,當即欲心萌動,以半盞殘酒相試,那使者心思玲瓏,飲了那半盞殘酒,晚上半夜求見,兩人關門閉戶,再無顧忌,於是天雷勾動地火—.」
「停停停!」江晨壓了壓手掌,「你說得這麼繪聲繪色,好像在現場親眼看見一樣,你又是從哪知道的?這麼隱秘的事情,蕭彤也不可能知道吧?」
希寧道:「我雖不在現場,「撼山會」里卻有我的耳目。那半盞殘酒,也是我親眼所見。」
「後來兩個人關了門閉了戶,屋裡也有你的耳目?」
「那倒沒有,不過屋裡的動靜誰都能聽出來。桌子都撞翻了,很多人都被吵醒,你可以親自去「撼山會」問一問,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