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媚兒一隻手抱緊了蕭錚,顫抖得更厲害了。
她雖然不用再上前獻舞丟臉,但心裡的恐懼不但沒有散去,反而愈發深重。
衛無缺已經是個人見人怕的邪魔,這個惜花公子比他更邪,更恐怖!
楚媚兒想起之前與朱雀爭吵的時候,花錢讓說書先生編排雅二小姐的謠言,
這會兒直把腸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雅二小姐跟惜花公子有一腿,借楚媚兒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樣放肆啊!
楚媚兒越想越怕,腿肚子都開始抽筋了。
銀槍徐溫朝江晨連刺三槍之後,終於停止了徒勞的嘗試,臉上露出絕望之色差距太大了!
每一槍刺出,都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所凍結,喪失了所有衝擊力,重新歸於靜止。
這種如同將萬物封凍的神通,實在太可怕了!自己完全無法匹敵!
徐溫知道自己就算再刺一百槍,也不會有第二種結果。
他望著前方地上翻滾的衛無缺,頹喪地發出一聲嘆息。
「好小子!你什麼時候跑到後面去了!」
墨犬從桌子底下鑽出來,望見江晨的身影,大喜過望,
他大步騰騰地奔向江晨,伸出黑熊般的寬厚手掌,眼睛裡冒出嗜血的光芒。
江晨隨意偏過身子,右手托著兩顆眼珠,向黑犬伸出左手,仿佛在配合他的動作。
黑犬順手就抓住了江晨的手臂,正要把他提起來,但馬上就發現,被提起來的那個人卻是他自己!
兩個人的體型,明明有很大差距,但在這種正面的角力下,墨犬卻成了弱勢的那一方!
巨熊一般的身軀,被江晨單手舉起來,拋向窗外。
江晨本來也想過要不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把這條兇惡黑狗也撕成兩半再扔出去。但他一隻手還拿著兩顆眼珠子,單手撕人有點不方便,再加上窗戶也有點遠,撕完之後沿路撒些內臟,搞得屋內太血腥了,一會兒不好吃飯,於是作罷。
「哇呀呀呀·—.—」
墨犬四肢在半空胡亂撲騰著,發出一連串怪叫,卻終究無可奈何地飛出二樓窗戶,飛到了大街上,「轟隆」一響,把地面都砸了一個坑。
等他爬起來再殺回酒樓,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反差如此巨大的場面,讓眾多客人都看直了眼睛。
良久的死寂,連地上衛無缺的哀豪和咒罵都衰弱下去。
衛凡看著江晨手掌上的兩顆血淋淋的眼珠子,咽了咽唾沫,硬著頭皮道:「江公子,能不能————-把這兩顆眼珠賣給我?」
江晨警了他一眼:「你想要啊?」
衛凡如小雞啄米般點頭:「江公子開個價,就算傾家蕩產,我也願意買!」
只要能拿回這兩顆眼珠子,找「地靈星」薛神醫救治,還有挽回的餘地。
本少爺雖然花了錢,但也是向陶朱表了忠心,陶朱一定會有所補償。
對於惜花公子來說,既得了一筆橫財,也算有個台階下,不至於徹底得罪陶朱。
這個提議,三方應該都能接受,是最理想的解決方案了。惜花公子只要權衡利弊,就不難想通———·
衛凡甚至有點佩服自己的急智,在這麼危險的局面下,用最短的時間想出了對策,不愧是北盟城第一少爺!
但他的笑容很快僵在了臉上。
他看見江晨把那兩顆眼珠丟到了地上,並且伸出一隻腳,踩了上去。
「不要啊!」
衛凡內心在哀豪,卻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兩顆金貴的眼珠子,在江晨腳下成了一堆糊狀物。
江晨看著衛凡,森然道:「我娘子的清白,能用錢來衡量嗎?」
衛凡嘴角抽搐,心頭有千言萬語,但在江晨的注視下,也只能點頭附和:「不能,不能。」
「這兩顆狗眼對我娘子起了賊心,遲早要使壞,怎麼能留在世上呢?」
「是,是.」
「你回去告訴陶朱,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東西,『無缺』」這個名字,取得很不好,我來給他改改,以後就叫「缺眼」吧。」
「這,這個————.」
江晨低頭看向衛無缺:「缺眼公子這輩子大概再看不到他喜歡的美女跳舞了,下輩子投胎,招子放亮點。」
衛無缺已經沒了多少力氣,嘴裡發出低低的呻吟:「我的眼晴—我的眼晴——..」
衛凡望著江晨離去的背影,心裡狂呼:這傢伙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江晨隨手一甩,手上的血漬便被甩落,這就是「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的宗師級控制力。
尉遲雅和朱雀皆面露驚容,眼神複雜地看著他。
尉遲雅驚的是他的手段,本以為他只是教訓一下衛無缺,沒想到他直接挖了別人的眼珠子,這下算是結下了死仇。
朱雀驚的是他的神通,如神如佛,完全以碾壓之態,輕輕鬆鬆擊敗了「銀槍」徐溫。
朱雀捫心自問,如果換成是自己,在這樣詭妙莫測的神通面前,能有還手之力嗎?
當初的獨孤鴻,在面對這樣神魔般的手段之時,是否也如此絕望?
江晨坐回原位,朝尉遲雅微微一笑:「娘子,這樣你滿意嗎?」
尉遲雅定了定神,淡淡地道:「多謝,不過我配不上你的正房,又不想做小妾,不敢勞你稱『娘子』。」
江晨笑嘆道:「剛才還一口一個相公,一轉眼,就翻臉不認人了。」
尉遲雅也覺得自己這樣過河拆橋,顯得有些不厚道,搖了搖頭道:「算我欠你一次,我會想辦法還你這個情的,但不包括給你做小妾。」
「罷了,都依你。先吃飯。」
吃罷飯,三人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走出酒樓,漫步在血腥味還未散盡的街道上。
「其實,現在還不是跟陶朱宣戰的最好時機。」尉遲雅眺望斜陽,幽幽地道,「我們把陶朱的憤怒都吸引過來,很可能會便宜了衛流纓。」
朱雀疑惑地道:「陶朱跟衛流纓不是一夥的嗎?他們都來自西林衛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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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阿英變成了衛流纓,朱雀也打聽了很多關於衛流纓的消息,對他的來歷很清楚。
尉遲雅道:「衛家內部並非鐵板一塊,陶朱和衛流纓都是不甘屈居人下的人物。而且,就算在紅纓獵團內部,也有很多不同的聲音。衛流纓離開得太久,很多人都有了小心思,現在聲勢最大的,是二團長朱雲棧。他本來就極具威望,趁衛流纓不在的時候,已經把大部分權力都抓在手裡,幾乎把衛流纓架空了·——」
朱雀皺了皺眉:「聽你這麼說,衛流纓現在情況很不妙?」
「倒也不是,還有一小部分高手對他忠心耿耿,比如魔劍丁晴,三團長丁綸,據說浮屠教的十殿閻羅跟他關係也很不錯。還有白狐古月,對他也頗有情意·—..」
聽見那個討厭的名字,朱雀重重地哼了一聲,酸溜溜地道:「這樣一算,他手底下的忠實擁還真不少!」
尉遲雅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他自己也是《英傑榜》上名列前五的超級強者,只要重新整合了紅纓獵團,就能與陶朱分庭抗禮。小雀兒,你不必為他擔心。」
「誰為他擔心了!我巴不得他早點死!」朱雀踩了踩腳。
江晨道:「二小姐,依你看,我們接下來該如何行動?」
尉遲雅正容道:「現在的局勢,就好比中古時代的三國鼎立,陶朱勢力最大,好比曹魏,白露城與衛流纓如同吳蜀,合我們兩家之力,方能與陶朱抗衡!
現在我們已經徹底與陶朱結下死仇,接下來就會迎來陶朱的瘋狂報復,衛流纓一定會趁機撿便宜,為了對抗陶朱,我們兩家需要一定的默契。」
江晨道:「你的意思,是與衛流纓結盟?』
「嗯,我們要讓衛流纓牽制陶朱的一部分兵力,配合我們行動。」
「那豈不是需要一個使者,去跟衛流纓商議結盟計劃?」
「沒錯,這個使者,已經有現成的人選了。」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朝朱雀望去。
朱雀漲紅了臉,道:「看我做什麼?我不去!我再也不想看到那個噁心的傢伙了!」
尉遲雅笑道:「雖然你跟衛流纓有一段糾葛,原本應該避嫌,但想來想去,
其他人都不堪大用,也只有你最合適。」
江晨輕嘆了口氣:「二小姐,我必須提醒你一句,諸葛武侯的三分天下之計固然流傳千古,可最終還是便宜了司馬家。何況,你雖然號稱女諸葛,卻終究不是真諸葛,你的計策只能緩一時之急,卻留下了諸多隱患。」
尉遲雅收斂了笑容:「你說說看,有什麼隱患?」
江晨瞥了朱雀一眼:「你只計算了兵力,卻漏算了人心。首先第一個,我就擔心雀姑娘會是肉包子打狗一一有去無回。」
「你說什麼?」朱雀豎起兩道秀眉,「看不起人是不是?」
尉遲雅淡淡地道:「我相信小雀兒分得清公私,絕不會中了衛流纓的美男計。」
江晨冷笑幾聲:「你自己就是個公私不分、感情用事的人,憑什麼對別人有信心?」
「我公私不分?」尉遲雅胸口微微起伏。
「獨孤鴻與白露城百姓,你選擇了哪一邊,你自己忘了嗎?」
尉遲雅臉色鐵青,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他是我心中唯一的破綻,他死之後,我就不會再有破綻!你既然不肯相信我,又何必放我出來?」
江晨搖頭道:「我不是不信你,但你只是我的諸多謀士之一,你獻上來的計策,我會做出自己的判斷,有選擇地聽取。譬如與衛流纓結盟這一條,我認為不可行,不該聽你的。」
尉遲雅臉色數度變化,眼眸深處閃過惱羞成怒、委屈、哀怨等諸多情緒,最終都平復下來,低聲道:「你說的對,是我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我習慣了發號施令,忘了自己只是一個謀士的身份,你提醒得沒錯,以後我會注意的。」
江晨點點頭:「我知道你很聰明,一定能記得很牢固的。」
他轉頭朝朱雀笑了笑:「雀姑娘,我給你省了一樁大麻煩,你該怎麼謝我?」
朱雀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尉遲雅又開口道:「我聽說,你以前跟衛流纓結過梁子?
「一點小糾紛,不值一提。」江晨微笑道,「你是不是想說,我也是個公私不分、感情用事的人?」
「不是嗎?」
「是。」江晨坦然道,「我可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君子,衛流纓在浩氣城下偷襲我,那一劍之仇,我絕對不會忘記!除非他跪下來臣服於我,否則,我一定會還他一劍!」
尉遲雅皺了皺眉:「但,為了大局考慮——」
江晨轉過頭,盯著尉遲雅,沉聲道:「我想請你記住一點一一你既然留在白露城,那我就是你的君主,你是我的臣子!你可以為了顧全大局犧牲自己忍辱負重,但不能讓你的君主忍辱負重!君主沒有私仇,我的仇敵就是白露城的仇敵,
也是你的仇敵!身為臣子,你要與我同仇敵氣,知道嗎?」
尉遲雅張了張嘴,只覺得這些話如同魔咒一般,重重敲打在心頭。
這樣霸道蠻橫的一番話,完全以自我為中心,枉顧大局,感情用事,這樣的君主,與嚴肅古板的父親截然不同!與尉遲雅心目中的明君截然不同!
按照尉遲雅自小受到的教育,他顯然是個無道昏君!
然而,不知為何,卻又讓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絲折服與憧憬。
尉遲雅本以為自己已經是鐵石心腸,再無破綻,然而此時此刻,她心靈深處的某一根弦,還是被觸動了。
她想起來了,這樣的霸道,正是她曾經模模糊糊地追尋過、卻畏怖世俗、終究沒有邁出的那一步!
如果君王的愛恨,就該是全體臣民的愛恨,那麼就算我愛的是一個妖魔,是否也能光明正大地告訴所有人?
如果·-如果我當初也有這樣的勇氣,我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金紅色的夕陽揉碎在尉遲雅的眼眸中,泛起絲絲漣漪。
此時此刻,她竟然覺得江晨的眼神有種讓人不敢直視的威嚴,縱然驕傲如她,也只能暫避鋒芒。
尉遲雅低下頭,緩緩道:「我知道了。衛流纓是我們的仇敵,我們不該與他結盟。」
她頓了頓,又道,「可是陶朱那邊,我們該怎麼抵擋?」
「陶朱手下號稱一百零八位高手,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好威風!好煞氣!」江晨面露冷笑,「可在我看來,不過是一幫土雞瓦狗而已!只要他們敢踏入白露城一步,我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沒錯!白露城就該有這樣的氣魄!」朱雀揮舞著拳頭附和,「他們來一個,我就打趴下一個,來兩個,我就打趴下一雙!」
「唉,你們兩個———」尉遲雅苦笑搖頭。
她身邊的這兩個人,的確都是一等一的超級高手,只是未免自信得過了頭。
畢竟雙拳難敵四手,蟻多咬死象,一想到那所謂的一百零八位高手的名單,還有他們那些傳奇事跡,尉遲雅就生出一種震怖之感。
一百零八人裡面,或許有濫等充數之輩,但三十六天罡卻都是實打實的一流高手,倘若他們一擁而上,就算江晨能以一敵十,也沒法同時應對三十六人吧?
更何況,其中還有鐵穆這樣的超級高手,不在朱雀之下,比江晨可能也只稍弱一籌,只要再來那麼三四個,白露城就很難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