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瘋魔之心,禍水東引

  僅存的幾名蒼龍衛先後被藤蔓追上,一個個慘叫袁嚎,聲嘶力竭,抱頭鼠竄,撲入草叢、躍上屋檐、跳進水中,卻仍然逃不過藤蔓的追殺。

  其實以這十幾名蒼龍衛的武技,倘若結成戰陣,合力抗敵,多少還能抵禦一陣,不至於敗得如此之快。可他們早已駭破了膽,加上頭領皇甫松身死,群龍無首,各自逃散,反而死得更快。

  眼看著最後兩名蒼龍衛也要被藤蔓趕上,忽然狂風大作,一道人影電閃而至,揮拳出掌,催發出龍吟之聲,將周圍的藤蔓絞碎吹飛,勢如破竹,堪堪救回了那兩人性命。

  那兩人聽見這再熟悉不過的龍吟之聲,本已萬念俱灰,以為必死無疑。就在片刻之前,他們親眼目睹了這條金色人影擊殺他們的同伴,龍吟聲就猶如催命的旋律,每一聲響起就伴隨著好幾名夥伴陣亡。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值此生死關頭,那人竟會出手相救。

  死裡逃生的兩名蒼龍衛劇烈喘息著,證證地看著身前的金色身影,只覺得這場面荒誕而不真實,恍然如夢。

  附近的藤條似有靈智,也知道那條金色人影不好惹,紛紛後縮退避,鑽入土地之下,轉眼間撤得乾乾淨淨,只留下一地的臟器、斷肢、屍首。

  「為什麼要救我們?」一名武士鼓起勇氣,大聲發問。

  江晨轉過頭去,視線掃過兩人,道:「因為你們不該這樣死。」

  蒼龍衛的宿命,是堂堂正正地戰死,而不是淪為妖魔的血食。

  武士立即聽懂了他的意思,一時間,胸中的血發熱,眼角也在發熱。

  他緩緩抬起了手中的長劍,沉聲道:「若能死在惜花公子手裡,我很榮幸。」

  江晨看向另一人:「你呢?」

  另一名武士同樣抬起長劍,作為回答。

  江晨沒有再勸。

  雖然是敵人,他也尊重對方的選擇。

  兩聲悶響後,蒼龍衛便徹底從世上除名了。

  半空中,古月背著尉遲幽,御風緩緩而行。

  一陣夜風吹來,她耳邊響起雲修飄渺不定的嗓音:「咱家知道你剛才與他暗中達成了約定,可你以為他真會放過你們嗎?只要大小姐不死,就始終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古月淡淡地回應:「不勞雲總管關心,我們會離開白露城,永遠不再回來。

  業「你就這樣放棄了?剛才只要你我聯手,明明有機會把他逼走!你這樣半途而廢,對得起老城主的收留之恩嗎?」

  「老城主已經死了,我護住大小姐的性命,仁至義盡。這城主的位子,你既然感興趣,就自己去搶吧!」

  「荒謬!咱家這樣做,還不都是為了大小姐!站住!你不能帶走大小姐-——」·

  古月不理會耳邊的叫喊,御風向西北而去。

  她背上的尉遲幽神情恍惚地低頭看了一眼,下方屍橫遍野,頭頂黑雲沉沉,

  一派末日景象。這是她自小生長的白露城,最後留給她的記憶,竟然如此陌生殘酷。

  這一眼,便是最後一眼。

  父親,姐妹,丈夫,情人,從此永訣。

  「你逃不掉的!你的劫數在這裡!天涯海角,你都無法逃過百年情劫!」雲修的叫喝聲在夜空中遠遠傳盪開去。

  地面上的江晨冷冷一笑:「雲總管,與其關心別人,你還是先想想怎麼應付自己的劫難吧!」

  「劫難?」雲修回以冷哼,「江少俠莫非以為,你真的就天下無敵了麼?」

  他的笑聲由低沉轉為高昂,最後變成肆無忌憚的狂笑,「咱家乃大地之子,

  天命所鍾,只要紮根於大地,力量就無窮無盡!江少俠若是一直跟咱家耗下去,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你以為躲在地下,我就找不到你的真身了嗎?」

  江晨說著,了一下腳。

  地面微微一震,動靜並不算很大,沒有鬧出地動山搖的聲勢,但那股微小的震動卻精準地命中了深埋於地底十餘丈處的藤蔓根須,上千條藤蔓瞬間失去了生機。

  但江晨的眉頭,也隨之皺了起來。

  他能感覺得到,藤蔓們並沒有徹底死絕,還有一股靈力波動,潛藏在地底更深處,恐非人力所能及。

  以他的武技,如果全力出手,將這座城主府盡數掀翻過來,掘地百丈,或許能找出這妖魔的真身,但地上的希寧、杜山、安雲袖等人,也必會遭受波及。

  而如果想要維護地上諸人的安全,他出手的力道則最多沉入地下二三十丈,

  仍不夠將那妖魔徹底剷除。

  正思慮間,突然聽見遠處傳來牆壁倒塌、石柱斷裂之聲。

  江晨舉目遠眺,只見遠方無數藤條密密麻麻,如毒蛇凶蟒,四處瘋長涌生,

  層層疊疊,眨眼間就長滿了整座府邸。

  更遠處的城主府外,也傳來路人的驚呼和慘叫。

  江晨心頭一凜,大聲問道:「你要毀掉整座白露城?」

  雲修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像你這樣狼子野心的陰謀家,辛辛苦苦布局,最後卻只得到一座死城,心情一定很不好受吧?」

  「你瘋了嗎?那是幾十萬條人命!」

  「一人可殺,萬人亦可殺!老爺死了,這些人正好給他陪葬!」

  「這傢伙,入魔了吧?」江晨喃喃說著,聽見遠方街道上慘叫連連,痛呼不斷,不禁十分頭疼,連忙喊道,「慢著慢著!算我怕了你了!快停手吧!」

  正所謂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對於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瘋子,江晨也沒招了。

  「你要是認輸,我們的性命全都會落入他手裡。」希寧冷冷淡淡的嗓音飄入耳中。

  江晨愈發頭疼,揉著眉心咒罵道:「老子最痛恨做這種選擇!」

  遠方的慘叫聲並沒有停止,雲修的嗓音陰森而冷酷:「你何時離開白露城,

  咱家就何時停手。」

  江晨已經沒有心情咒罵這傢伙的祖宗十八代了。

  他腳下一蹬,扶搖騰空,如一支離弦之箭,眨眼間沒入沉沉烏雲之中。

  蒼穹深處涌動著暗金色的雷霆。

  天暗如晦,山雨欲來。

  尉遲雅和朱雀皆感受到了一種令人室息的壓力。

  尉遲雅仰起頭,她的毛髮仿佛受到了無形力量的牽引1,根根豎起,臉面也微微發麻。

  天地間充斥著浩大恐怖的氣息,雲層後仿佛有巨大幽影在穿梭,朝人間投來冰冷一警。

  「這架勢,有點嚇人。」朱雀拂了一下衣袖,衣物竟發出滋滋響聲,實在是空氣中的靈力波動太過劇烈的緣故。

  第一道劫雷之後,遠處的醉仙居重新被黑暗所籠罩。但四面八方運輸過來的妖氣,早已在劫雷下化為了灰燼。

  尉遲雅臉色蒼白,心悸未平,嬌軀微微戰慄。

  儘管隔了那麼遠,但剛才第一道劫雷劈下來的情形,仍讓她感受到了自身的無力與渺小。在那末日般的滅頂之災面前,眾生皆如樓蟻。

  朱雀見她臉色有異,關切地道:「阿雅,要不要再離遠些?」

  尉遲雅咬著嘴唇,搖搖頭。

  她知道自己幫不上任何忙,但至少希望能親眼見證最後的結果。

  第二道劫雷,遲遲沒有落下。

  朱雀輕輕了一聲:「那傢伙怎麼跑到劫雲裡面去了?找死嗎?」

  尉遲雅睜大眼晴,只見雲層里電閃雷鳴,千百道雷光交錯成長龍,氣勢洶洶,仿佛在追遂著什麼,在黑雲間狂舞翻滾,卻又似有一種氣急敗壞的味道。

  「雲上面,有人嗎—..」」

  一句話沒說完,她就見到了此生最不可思議的景象。

  暗沉天幕下,一道長虹驟然掠過長空,千萬道雷光緊隨其後,縱貫天際,將蒼穹撕裂成兩半。

  而那道虹光的落地之處,竟然是城主府!

  整個天地皆被這條長線貫穿切分,繼而進發出千萬道雷光電火,猶如岩漿炸裂,剎時間將北方天空染成赤紫之色。

  狂亂的電光映得尉遲雅臉色慘白如紙,她整個視野都被那一陣耀眼的光芒占據,就只剩下了蒼茫的白色。

  緊接著,炸響的雷聲貫穿了耳膜,挾裹著煌煌天威,在人間轟鳴迴蕩。

  尉遲雅心神劇顫,兩耳「嗡嗡」發顫的同時,也好像聽到了雲層深處傳來一陣憤怒的龍吟之聲。

  那是大道顯化之龍在咆哮,它的憤怒挾裹著毀天滅地的威能,讓一切有情眾生都為之膽寒。

  白露城中一切的爭執、殺、喧譁都因之停止,在這末日浩劫般的景象面前,蟻們皆戰戰兢兢,縱然是四大名劍那樣的高手,也恍惚覺得生死已不由自己掌控。

  即便是朱雀,也是心驚肉跳,喃喃感嘆:「太亂來了!太放肆了!」

  鬼仙渡劫,原本只需扛過九重雷劫。可若有人膽敢欺天,妄圖擾亂大道秩序,必會惹來天道反噬,所需承受的劫難,遠超九重不止!

  瞧瞧剛才那千百萬雷霆的陣勢,比起最初的第一道雷劫,何止殘酷十倍!

  那傢伙引動天道中的「殺戮」大道,不怕引火燒身,灰飛煙滅嗎?

  這是何等目空一切!

  何等肆意張狂!

  何等通天手段!

  朱雀握緊了拳頭,隱隱間,心潮澎湃。

  她自謂也是個心高氣傲、跋扈飛揚的人物,但她也知道,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像他那樣胡作非為,連天道都敢戲弄!

  尉遲雅仍保持著說最後一句話時的姿勢,嘴巴良久沒有合攏,而她搖動的心神,也遲遲沒有歸位。

  還是朱雀伸手替她托起下巴,助她將嘴唇合攏,喚回了她的心神。

  「阿雅?阿雅?」

  尉遲雅的視力逐漸恢復,眼前映出朱雀關切的面容,才重新恢復了呼吸的能力,長喘幾口氣,想起剛才夢幻般的景象,問道:「那是怎麼回事?雷劫打偏了嗎?怎麼落到城主府去了?」

  「不是打偏了,是被他引走了。」

  「誰?」

  刺目的電光齊齊閃耀,狂雷傾瀉而下,追逐著江晨身影,同時落入湖水之中。

  「喀」巨響不斷,大氣爆鳴聲中,整片湖水瞬間被蒸乾,化為茫茫水霧。

  而後火光明滅,石橋崩塌,周圍的樹木、花草、藤蔓盡被電光焚毀。

  更大的動靜來自地底深處,天罡亂舞,地煞翻騰,陰雷激盪,浸透百丈土石,千萬道連綿交錯,挾帶著毀滅一切的恐怖力量,將潛藏在地底深處的妖魔核心瞬間碾為粉。

  雷光終於消斂。

  原本四處可見的藤蔓、花草,都變成了焦黑的灰燼,隨著夜風一吹,便在空氣中飛舞,伴隨著陣陣焦糊的味道。

  霧氣瀰漫,淒冷,蕭瑟。

  在那一陣雷光之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雲修沒有再開口,藤蔓也沒有了動靜,天地間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希寧直起身軀,小心翼翼地向四面觀望霧氣遮蔽了視野,唯有運起神通,才能看見夜空的景象。

  厚重的烏雲變成了漩渦狀,一圈一圈盤繞著,仍在醞釀下一道劫雷。

  可惜,聲勢已經大不如前。

  那些不可一世的藤蔓也消失了,只剩下灰和渣。

  希寧看到遠處地面上躺著的一個人影,眼瞳為之一縮。

  雲修!

  他並沒有在劫雷下化為飛灰?

  希寧眸中閃過一道冷意,緩緩探出右手,往前摸索著前行。

  不出她所料,江晨布下的空間斷層已經消失了。

  在剛才那千萬道雷霆下,方圓十里內的神通盡數被抹除,包括江晨的空間斷層,和雲修的迷幻花粉。倖存的杜山等人,很快就能從昏睡中醒來。但在那之前,希寧還必須做另一件事。

  走到雲修面前,希寧蹲下身去,探出手掌按在他額頭上。

  雲修一動不動,靜靜躺在地上,任由她擺布。

  良久,希寧緩緩舒了一口氣。

  這具身體裡面,沒有魂魄。

  雲修的靈智已經隨著地底的妖核一起灰飛煙滅了,這裡躺著的只是一具空殼。

  在那毀天滅地的劫雷之下,果然沒有任何妖魔能夠倖存。

  希寧忽然起眉頭,起身大步走向另一個方向。

  她的腳步越來越快,最後小跑起來,像一陣風似的衝到湖邊,

  氙氬的水汽下,是光禿禿的湖底,滿目焦黑。

  希寧跳下去,三步並做兩步,來到一個焦黑的人影旁邊,蹲下去,顫抖地伸出手掌。

  「別亂摸,沒死。」一個疲憊沙啞的聲音響起。

  希寧如觸電般縮回手掌,看著他衣不蔽體的悽慘模樣,扭過頭,輕咳了一聲,淡淡地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句話果然沒說錯。」

  江晨吐納了幾口氣,只覺渾身麻痹,一時仍難以起身,只好問希寧:「雲修死了嗎?」

  「死了,在天雷下魂飛魄散,只留下一具空殼。」

  江晨心頭一松,四肢反正也使不上力,乾脆安安穩穩地躺著,閉上眼睛低聲道:「你去幫我找一件衣服過來。」

  希寧臉頰微紅,冷冷地道:「自己去。」

  「我要是能自己動,還需要跟你說嗎?」

  「呵呵,堂堂惜花公子,不是膽大包天,不可一世嗎?怎麼也落到這麼狼狽的地步?我現在要殺你,不費吹灰之力!」

  「沒空跟你鬥嘴,快去。」

  「那你求我啊?」

  「臭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