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漲紅了臉,憤怒地喊道:「他們失蹤就失蹤了,為什麼要怪到我頭上?
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我是人,不是妖怪!」
「的確是人的皮囊。」希寧的視線平靜地從他身上掃過,又望向堂屋深處的幾個人影,「連妖氣都隱藏得很好,可惜皮囊裡面,卻寄生著一顆妖魔的心臟。」
說著,她身上散發出一層幽深的暗紫色光暈,如波紋似的漫過屋舍,屋內藏著的幾人被這靈波浸染,紛紛發出痛苦的哀豪,摔倒在地上來回打滾。
唯一還能夠站穩的,只剩下門口的小孩。
他像野獸一樣咧開嘴,露出森森白齒:「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一定要逼我?
我們好不容易才團聚的一家人,為什麼不能放過我們?
感受到他身上陡然湧起的兇悍和暴戾的氣息,希寧不為所動,平靜地道:「那些埋在菜園裡的屍骸、水井裡的骷髏,他們在被你吃掉之前,有沒有苦苦哀求過你?還有你所謂的一家人,他們真的是你的家人嗎?為什麼我覺感覺到他們在畏懼、痛恨著你?」
「你胡說!」小孩的眼睛透出血一樣的猩紅光芒。
「如果不是被你的毒液感染,不得不接受你的控制,他們又何嘗願意陪你玩這場一家人的遊戲?你一廂情願地以為,強迫大家生活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一—」
「住口!」
伴隨著一聲怒吼,小孩嘴裡噴出一團白色的蛛絲,羅網般朝兩人當頭罩下。
江晨一抬手,手上托起一團月華似的光暈,層層疊疊,如同水波般蕩漾,迎上蛛絲羅網。
蛛絲網與那片月華光暈一接觸,就像溶解在了水中,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小孩噴出蛛絲的同時,人也像蜘蛛一般,借著一根絲線,飛快地往房樑上掠去。
但江晨的動作比他更快,幾乎就一眨眼的工夫,已然後發先至,身形在半空中與小孩交錯而過。
小孩只覺江晨的手掌在自己脖子上輕輕抹了一下,似乎沒用太大力氣,正想鬆一口氣,忽然感受到撕心的疼痛從脖子傳來。
他慌忙想用手掌捂住傷口,卻怎麼也夠不著,低頭一看,不禁魂飛魄散-
原來他的腦袋已經離開了軀幹,無頭屍身正一邊噴血一邊往下墜落。
而他所感受到的兩隻手,原來已經是幻肢,難怪怎麼也摸不著傷口。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發出一聲慘呼,從脖子斷腔處發出「嘶嘶」的聲音「咕嚕嚕-————」頭顱滾落在地面,是他在世上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江晨與小孩交手之後,就再沒有管他,右腳狠狠踏地,速度瞬間提升到極致,如一縷輕煙似的,從屋內眾人身邊撩過。
幾乎就在小孩腦袋搬家的同時,屋內幾人也先後失去了意識。
「?」在最後一人面前,江晨的手指懸在半空,離她的眉心只有一寸。
這是一個美麗的少女,睜著大大的眼晴,無助又無辜地望著江晨,那雙純淨得不帶絲毫雜質的眼眸,就醞釀著一個甜美的夢境。
跟其他人不同的是,她臉上沒有任何痛苦、懼怕之色,即便江晨的手指就懸在她眼前,她也沒有眨一下眼睛。
「你還能保持自己的意識?」江晨問道。
少女點了點頭。
「母體死了,按理說你也應該發瘋失控,雖然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你暫時還沒有被毒素控制一一但在六個時辰之內,毒素隨時都有可能發作。」江晨凝視著那雙幻夢般的眼眸,緩緩道,「你可以繼續等下去,也可以選擇現在就解脫,
這樣你會作為一個『人』,沒有任何痛苦地死去。」
少女眨了眨眼睛,輕輕搖頭。
「我提醒你的是,如果毒素髮作,你將承受無法想像的痛苦,身軀會徹底變成妖魔,就像他那樣。」江晨指向小孩的無頭屍體,那已經變成一隻巨大的蜘蛛,八條細長的腿蜷縮在腹部,綠色汁液灑了一地,「你還是想試一試嗎?」
少女點頭。
她的眼睛仍是那麼明亮甜美,仿佛不識人間愁苦滋味。
「那你就努力抗爭吧!記住,如果你變成了蜘蛛,我一定會回來殺你!」
說完,江晨轉過身,走出屋外。
希寧跟在他後面:「我以為你會把她帶回去。」
「帶回去做什麼?我現在修身養性,不近女色。」
希寧呵呵一笑:「如果她不是長得那麼漂亮,你還會留下她性命嗎?」
「當然。我不殺她,是因為她還有掙扎的希望,儘管很渺茫,但畢竟也是希望。你不信?」
希寧回應的只有幾聲假笑。
安雲袖挽住江晨的手臂,道:「我信!公子說什麼我都信!」
見三人走出來,湊在院門口的閒漢們連忙讓路,嘴裡沒口子地奉承:「江大俠出馬,果然手到擒來!」
「江大俠斬妖除魔,為白露城立了大功!」
「今後誰要是敢說江大俠半句壞話,俺老沙第一個跟他拼命!」
待三人遠去後,閒漢們小心翼翼地走進院子,看到堂屋裡的妖魔屍身,一邊哎呀驚嗎,一邊翻找屋裡值錢的財物。
靠坐在牆角的美麗少女,很快吸引了他們注意。
閒漢們呆呆地望著那少女,只覺得少女的絕美容顏和周圍的血腥氣氛格格不入,顯得十分古怪。
他們低聲交談幾句,互相壯了膽氣,笑嘻嘻地朝少女靠近。
當發現少女像是嚇呆了似的,對他們的靠近毫無反應時,他們臉上的驚艷便漸漸轉化成了淫穢,腦海中已滿是齦的事情。
對於他們這樣的市並閒漢來說,像這樣的絕色佳人,多半是大人物的禁離,
他們從來都只能遠遠看著流口水,今天終於可以親臨實地地過過癮了。
「這個女妖精,不知殘害了多少生靈,今天俺老沙要好好教訓她!」
「慢著慢著,明明是我先來的,姓沙的你往後站!別想搶我的頭功!」
「這女妖精是我們一起發現的,人人有份!」
「先來後到你懂不懂?」
「別吵別吵!要想降服這女妖精,還得合我們眾人之力————
閒漢們吵之時,少女仿佛仍不知道即將有怎樣悲慘的命運降臨在自己頭上。她以柔和的眼神打量著這些人,眼眸依舊清甜如夢。
就在第一個閒漢伸手朝她臉蛋摸來時,她的眼神突然變了。
面容上透出暴戾的殺氣,眼眸里醞釀著的夢境也隨之變成了一個噩夢。
「這是什麼東西?」最前面的閒漢驚叫一聲,發現手腕上纏繞了一圈白色的東西,像絲線一樣,不僅扯不斷,還越纏越緊。
另一隻手去扯,卻也粘在上頭,掙脫不得。
後方幾人見狀,皆嚇了一跳:「不好,這蜘蛛精還會吐絲!」
「妖精大膽,吃我一棒!」
「莫要傷她性命!」
幾人吵間,那少女站起身來,蓮步款款向前,嘴角勾起了一副神秘動人的微笑。
那些拔刀拔劍的閒漢,紛紛來不及躲閃,就被從天而降的絲線捆綁起來,一層接著一層,裹成了蠶繭一般。
他們又驚又怒,或奮力掙扎,或大聲叫罵,或高聲呼救,鬧騰了好一陣,才漸漸沒了聲息。
少女又坐回原地,嘴角掛著親切溫柔的笑意,眼眸恢復了清甜,又開始醞釀新的夢境。
午後的聽雨茶樓格外熱鬧。
一大早發生的幾樁大事,讓茶客們興致十足,聊得熱火朝天。
無論是雙劍鐵穆對雅二姐的挑,還是惜花公子欺辱女妖精的戲碼,都是值得津津樂道的談資。
廖三爺放下茶杯,問道:「小結巴還沒有回來?」
宋四爺朝門外張望了一眼:「還沒一一噢,他回來了!」
小結巴果然喘著氣跑進大堂。
眾人頓時振奮起來,露出期待之色。
文六爺搶著問:「那邊怎麼樣了?」
小結巴把雪梨籃子放在桌上,氣喘吁吁地道:「又—又死了一個。」
堂中馬上靜了下來,每個人都瞪大眼晴,等待小結巴下文。
小結巴拿起茶杯咕隆咕隆連喝了幾大口,抹了抹嘴巴,道:「死的是「鐵手」吳明。」
「吳明也死了?」廖三爺忍不住站起來,「也是鐵穆殺的?」
小結巴用力點頭:「比———·比潘龍還慘,腸子流了一地。」
剛剛吃過午飯的茶客,臉色都有些難看。
宋四爺喃喃地道:「這樣一來,雅二姐身邊的五大金印衛,就只剩下一個「金豹」陸華了·—.」
前後才過了兩天,雅二姐就折損了五大高手,除了四名金印衛,還有「血劍」楚離。
這些人每一個拿出來,都是威名顯赫的人物,卻死得一個比一個窩囊,足可見戰況之慘烈。
文六爺膛目道:「雅二姐難道就沒別的手段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鐵穆行兇?」
小結巴道:「那個穿···穿紅衣服的小姑娘追···追出去了,但是追·追不上!」
廖三爺坐回原位,痛心疾首地道:「我早就說了,光腳的怎麼追得上穿鞋的?那小姑娘好端端打什麼赤腳,關鍵時刻不頂用了吧!」
文六爺嘆道:「那位朱雀姑娘跟著火麒麟廝混久了,也染上了不穿鞋的惡習。她哪裡知道穿鞋的好處?」
宋四爺搖搖頭:「你們有所不知,那火麒麟本來贈了朱雀一對風火輪,可駕馭風火之力,日行千里。可惜朱雀在摩天嶺借宿時,被空空兒給偷走了。朱雀自覺愧對火麒麟的一番情意,便對天立誓,不找回那對風火輪就絕不穿鞋!」
滿座茶客紛紛恍然大悟,這才明白朱雀為什麼始終赤著一雙玉足。
角落裡的阿英捏緊了拳頭,半響之後,又默默地鬆開。
他很想站起來說一句公道話:朱雀從來就沒得到過什麼風火輪!
但一想到倘若眾人問起朱雀不穿鞋的緣由,自己還真答不上來,權衡再三,
只能忍下這口悶氣。
這時,從門外進來一人,環顧眾茶客一圈,招手喚來夥計,低聲吩咐了幾句。
茶客們看見此人,臉上皆露出驚異之色。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這座茶樓的幕後老闆,江山獵團二團長杜山。
杜山因為花魁瓊裳而跟星三姐鬧之後,已經多日不曾露面。傳聞他為情所傷負氣出走遠遁千里了,今天怎麼又出現在這裡?
眾人低聲議論中,夥計得了杜山吩咐,下來朝客人們賠罪,告之茶樓提前打烊,閉門歇業三日,免了客人們這頓飯錢,請貴客三天後再來。
茶客們一波波往外走,愈發摸不著頭腦,都猜測江山獵團是不是準備捲鋪蓋走人了,這座聽雨茶樓是不是也打算轉讓出去。
三樓雅間,坐了滿滿一屋子的人。
江山獵團的重要成員,差不多全都聚集在這屋子裡了。
連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熒惑,今天也老老實實地站在江晨身後。
許多獵手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尊沉默高大的黑劍土,只覺得那身漆黑的甲冑散發出濃郁的煞氣,只是在旁邊默默站著,就讓人感覺十分不適,定然也是一位不弱於白露城!四大名劍!的絕頂高手。
他們很多人不知熒惑身份,紛紛猜測起它的來歷。
待杜山走進屋子,關上房門,江晨開口道:「接下來幾天,我要出城一趟,
大概三天之後回來。這段時間內,你們輕易不要走出茶樓,我讓熒惑守在這裡,
無論外面打成什麼樣,你們都不要出頭。」
「如果你回不來呢?」能問出這種尖銳問題的,只有希寧。
江晨警了她一眼,道:「三天之後,如果我還沒回來,你們就離開白露城投奔別處去。」
「你未免太自以為是了吧?我們在白露城辛辛苦苦幹了這麼久,只因為你一句話,我們就得捲鋪蓋走人?」希寧的這句話,道出了很多人的心聲。
「小寧,聽我一句勸,白露城水很深,比你想像得更深!獨孤鴻布局了很久,培養了無數妖魔,我才殺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也足以顛覆白露城———」
「那你為什麼不乾脆直接殺了獨孤鴻呢?」
「路要一步步走,做事須有先後。我現在的聲望,還不足以指證獨孤鴻是妖魔。時間上也來不及————」江晨沉聲道,「給我三天時間!三天之內,那對姐妹會在獨孤鴻的挑撥下自相殘殺,最終兩敗俱傷。你們只需作壁上觀,等我回來收拾殘局!」
希寧還欲說什麼,杜山卻擺了擺手,笑道:「老江你只管去,這邊有我呢!
區區兩三天,出不了什麼么蛾子!」
希寧橫了杜山一眼,想說「你最不讓人省心」,礙於眾將土在場,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