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尉遲雅望著熙熙攘攘的商販和行人,臉色十分為難,「這麼多人,根本沒法猜。」
「給你一個提示,看到酒樓對面拐角處,那個賣小飾品的攤位了嗎?惜花公子要殺的人,就在那個飾品攤位的周圍三丈之內!」
尉遲雅看到了朱雀所說的那個飾品攤位。
有兩個年輕女子在攤位前挑選飾品,矮胖的小販色眯眯地盯著她們,趁她們低頭彎腰之際大飽眼福。
還有一個黑衣男子,站在兩名女子側後方,渾身都散發出陰冷、桀驁的氣息。
附近三丈之內,一共只有這四個人。
惜花公子想殺的人是誰?
尉遲雅第一個想到的是那黑衣男子,因為這人第一眼給她的感覺就十分不舒服。而且他盯著前面女子的眼神十分淫穢邪惡,絲毫不加掩飾內心的欲望,尉遲雅甚至看見他在悄悄咽口水。
「雅兒,你心裡是不是已經有答案了?」朱雀問道。
尉遲雅正要開口,警見朱雀臉上閃過一抹狡之色,當即憋住了差點衝口而出的答案,故作平靜地道:「我還要再想想。」
「那你抓緊想,他們正在往這邊趕來,如果動手之前還沒有猜出答案,那也算你輸了。」
尉遲雅望了一眼兩條街道外的江晨三人,心知朱雀所言不虛,惜花公子的確正朝這個集市趕來一一他果然要在這集市殺人!
尉遲雅腦子飛快地轉動。剛剛朱雀的表情,大概猜出了我的答案,而且判斷我會猜錯。那麼,應該不是那個惹人厭惡的黑衣男子。剩下三個人,會是誰呢··—.
那個矮矮胖胖的小販,臉上帶著市償和精明,眼神雖然不老實,卻也沒有像黑衣男子那樣過分,看上去是個最平常不過的老百姓。如果是平日裡遇到,尉遲雅可能都不會多看他一眼。但看朱雀一臉勝券在握的表情,越是不起眼,就越有可能·—·
還有那兩個挑選飾品的女子,一個平平無奇,另一個豐貌美,像個雍容的貴婦人,在芸芸眾生之中頗顯出眾。
平平無奇的少女在與矮矮胖胖的老闆討價還價。
美麗的貴婦人在試戴一串手鍊。
「快點猜!他們要來啦!」朱雀催促。
惜花公子離這裡只有半條街的距離了。
尉遲雅將視線文挪回黑衣男子身上。
既然是比試直覺,那就該以自己的直覺為準。同樣是女人,我的直覺也不差!
黑衣男子上前一步,假裝也在挑選飾品,身子卻不住往貴婦人身邊蹭,
即便只是遠遠旁觀,尉遲雅也覺得心頭憋了一口火氣。
眼看著江晨順著人流進入集市,快要接近這個小攤時,尉遲雅手指抓緊欄杆,沉聲道:「我猜,他要殺的人,是那個穿黑衣服的男子。」
「你確定是他?」朱雀的唇角微微翹起。
落在尉遲雅眼裡,讓她頓覺不妙。
尉遲雅吸了口氣,用力點頭:「是他!」
哪怕錯了,她也要一錯到底!
兩人不再出聲,默默注視著江晨走到小攤邊上。
江晨拍了拍黑衣男子的肩膀:「夥計,讓讓。」
黑衣男子正借著挑飾品的機會,往貴婦人身上蹭,冷不丁被拍了一下,猶如一團火焰被冰水澆熄,扭過頭惡狠狠地道:「哪來的不長眼的東西?」
「大膽!休得對我家公子無禮!」安雲袖橫眉豎眼,大聲呵斥。
黑衣男子見到江晨身後的兩個漂亮少女,眼晴一亮,將貴婦人拋到了腦後臉上露出淫邪的笑容:「這是誰家的小妹妹?要不要跟哥哥去酒樓喝一杯—哎喲!」
話沒說完,就轉為一聲悽厲的痛呼。
江晨提著他衣襟,將他整個人舉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的尉遲雅,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是我贏了。」
朱雀也笑道:「別急,接著看下去吧。」
江晨舉著黑衣男子,往街上隨手一擲。
黑衣男子在地上連續打了幾個滾才爬起來,滿身菜葉和泥塵,心裡文驚文懼,知道遇到了硬茬,低聲咒罵幾句,轉頭撥開看熱鬧的人群,灰溜溜地鑽了出去。
江晨拍了拍手掌,轉向仿佛受了驚嚇的貴婦人:「夫人,我幫了你的大忙,
你該怎樣感謝我?」
貴婦人好像嚇呆了一樣,隔了好一會兒,才訥訥地道:「多謝公子幫忙,妾身感激不盡。」
江晨搖搖頭:「夫人不是真心想謝我。」
貴婦人露出迷惑之色:「這話從何說起?」
江晨微微一笑:「如果真心謝我,就不該只是嘴上說說。」
貴婦人一,沒想到此人如此厚顏,道:「那妾身該如何謝你?」
「很簡單,就拿夫人的這條命作為報酬吧。」
此言一出,周邊看熱鬧的人群不由大嘩。
貴婦人臉色陡變,好像受到了驚嚇,僵在那裡,不知所措。
江晨揚臉悠然:「剛才那個穿黑衣服的蠢材,拼命往夫人身上蹭的時候,自以為占了便宜,卻不知道夫人那時候也在吞口水吧?我救了他一命,他卻對我十分痛恨,夫人說說,這筆帳是不是應該算到夫人頭上?」
貴婦人眼瞳緊縮,默然不語。
江晨嘆了口氣:「我如果再等一會兒,等夫人你把他引到無人的小巷子裡,
露出真面目,將他吞吃的時候,大概才是最好的時機,也不用被這麼多人誤會—..」
貴婦人忍不住抬頭道:「那你為什麼不等我吃了他?你認為他不該死嗎?」
「他該死。但被你吃掉的那些人,總有不該死的。」希寧上前一步,冷冷地道,「那些進了你肚子的乞弓、醉鬼、孤兒寡母,又該找誰伸冤呢?」
貴婦人板著面孔道:「多管閒事的黃毛丫頭,你以為別人會感激你?別做夢了!他們只會厭惡你,痛恨你!」
江晨道:「痛恨也好,厭惡也好,這些都跟夫人無關了。動手之前,我想問夫人一個問題一一夫人淪為獨孤鴻的棄子,心裡有沒有恨過他?」
貴婦人冷冷地道:「現在問這個問題,還有什麼意義?」
「夫人可以不回答我,但你若肯說出來,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害處。」
貴婦人寒著臉:「好處在哪裡?」
江晨道:「如果夫人說了實話,我或許可以替你報仇。」
貴婦人道:「我如果不說呢?」
「那你就始終只是一個可悲的棄子,從生到死,都被獨孤鴻玩弄於股掌之間貴婦人冷笑道:「你說這種話,天真得就像剛滿三歲的小孩子。」
江晨道:「其實我也像夫人一樣,在等獨孤鴻露面,等他過來救你。可惜,
他大概不會來了。」
貴婦人冷冷地接口道:「你當然猜不透他。像你這樣的人,連他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又怎麼配揣摩他的心思!」
江晨嘆了口氣:「看來夫人是心甘情願為他而死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那麼———請夫人上路吧!」
「要送我上路,只怕沒你想得那麼容易一隨著貴婦人口中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她渾身冒出墨汁般的黑煙,身影輪廓迅速在黑煙中黯淡、虛化。
但江晨一步上前,出手如電,趕在她身軀徹底融化在黑煙中之前,精準地掐住了她的咽喉。
「回不去了,夫人!」
貴婦人拼命掙扎,口中發出悽厲的哀嚎,周身黑煙劇烈翻騰,像無數細小的沙粒拍打在江晨的手臂上,想要從他手掌中掙脫。
然而江晨的手掌始終如鐵鉗般穩定,那些足以瞬間吞噬一頭牛的劇毒煙霧纏繞著他手臂,卻始終無法侵入肌膚半分。
無懈」金身,百毒不侵。
僵持了大約兩個彈指的之間,貴婦人停止了掙扎,周身黑色煙霧也不再翻騰,收斂入她體內,還原為一個通體漆黑的怪物。
江晨將她屍體丟在地上,讓圍觀之人都看清她的模樣人面,羊角,獸蹄,尖尾。軀幹形似麋鹿,只是不著毛髮。
原本對江晨的粗魯行徑指指點點的集市眾人,一下就像炸了鍋似的,沸反盈天。
膽大的湊上前看熱鬧,膽小者嚇得調頭就跑。
飾品攤小販想到自己方才就是跟這樣一個妖魔討價還價了半天,頓時只覺兩腿發軟,一屁股癱坐在地。
江晨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道:「午飯之前,來得及再找一個。」
希寧道:「如果你不在她身上白白浪費那麼多口水,我們的時間會更充裕。」
「之所以說這麼多,是因為在大庭廣眾之下,有些話要說給某些人聽。」
「你想讓尉遲雅認清獨孤鴻的真面目?」
「這是我給她的最後一次提醒。如果她仍然聽不進去,那也不能怪我殘忍了。」
希寧斜了江晨一眼:「你嘴上說著瞧不起她,卻終究是動了色心。」
江晨笑了笑,沒有解釋。
希寧撇了撒嘴:「可惜,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女子,只會看到她想看到的東西,聽不進任何勸告。就像尹夢,一個趙郢害得她死去活來,她仍然願意為他生下孽種。」
「那樣也好,省了我很多功夫。」
江晨抬眼望了一下遠方的望樓,邁步走向人群。
人群如波浪般分開,為他讓出一條道路,敬畏地目送他們離去。
望樓上的尉遲雅,隔著遙遠的距離,幾乎看不清江晨臉上的表情,但仍敏銳地察覺到,江晨最後投來的那個眼神飽含深意。
「他勸你不要一意孤行,執迷不悟。」朱雀道。
「我怎麼執迷不悟了?」尉遲雅滿臉不悅,手指緊欄杆,「他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
過了一會兒,她輕輕舒出一口氣:「雀兒,是你贏了。可我不明白,你如何從那麼多人裡面,一眼就找出了他要殺的人?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嗎?」
朱雀笑道:「我的直覺一向很準。以前在賭場玩牌,基本沒輸過。」
「只是直覺?」尉遲雅輕輕皺起了眉頭。對於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她始終將信將疑,「我聽說一些煉神高手也擁有野獸般的直覺,能夠提前規避危險,莫非雀兒你也會煉神?」
「我沒有那麼厲害啦!什麼『至誠前知」『金風未動蟬先覺』,這都是煉神九階以上的強者才具備的神通,我還差得遠!不過我這種天生的直覺,能夠大致看出一個人的氣數。如果是好人,他的氣就是鮮艷的顏色,否則就很黯淡。剛才死的那個女妖精,身上的氣就是黑色的,所以我一眼就看出她該死。」
尉遲雅不服氣地道:「那個穿黑衣服的男子,難道就是好人?他不該死嗎?
?
「他當然也該死,不過他的氣很黯淡,是灰濛濛的那種顏色,比起那個女妖精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尉遲雅沉吟片刻,微微頜首:「聽你這麼一說,那還是應該聽你的。惜花公子的陷阱,我就當做沒看到。」
朱雀展顏一笑:「那麼獨孤先生那邊————-?」
她忽然眯起眼晴,望向南方的一條街道。
一個披頭散髮、背後交叉繫著一對長劍的黑色人影,正穿過街道,走向一條小巷。
此人正是她們登上望樓苦苦搜尋的正主,雙劍鐵穆!
「終於露面了!雅兒你快發令調兵,我去攔住他!」
朱雀沉喝一聲,伸手一拍欄杆,徑直翻身躍下。
幾個膽大的閒漢,遠遠跟在江晨三人後面,看著他們走進一戶人家。
閒漢們不敢跟進去,就在院子門口停下,伸長脖子朝裡面張望。
入院之後,只見一座破敗的屋子,房門緊閉,台階長滿了青苔,牆上結了厚厚一層蜘蛛網,仿佛許久沒人住過了。
閒漢們頻頻點頭,對這氣象十分滿意,認為這種荒僻老宅才是妖魔居所應有的樣子。
江晨走到堂屋前,正要推門,卻聽「哎呀」一聲,房門從裡面打開了。
一個七八歲的小孩站在門口,板著臉道:「進屋叫人,入廟拜神。這點規矩都不懂嗎?」
他雖然長著一張稚嫩的臉,語氣卻老氣橫秋。
閒漢們又紛紛點頭,覺得妖魔就該這麼裝模作樣。
江晨道:「我是來除妖的,所以就不拘俗禮了,冒犯之處,還請包涵。」
小孩翻了個白眼:「你走錯地方了吧?光天化日,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有妖怪?」
江晨笑道:「是不是妖怪,把你的家人都叫出來,讓我看一眼就知道。」
小孩了一口:「你是不是有病?我們好好的一家人,憑什麼讓你看?」
江晨道:「既然不給看,那就是做賊心虛了。請恕我無禮————
後方院門口的閒漢們鼓譟起來:「江大俠,跟這群妖魔鬼怪不用客氣,狠狠教訓他!」
「這小屁孩看著就討厭,打他!」
「殺光他們,一個不留,為民除害!」
小孩咬著牙,眼珠泛起赤紅之色,惡狠狠地盯著江晨:「我們明明已經很努力地生活了,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驅魔人,為什麼非要趕盡殺絕?」
江晨身後的希寧輕輕哼了一聲:「近半年來,這一帶附近發生了十多起失蹤案。如果你們真的能夠跟鄰居和平相處,官府也不用張貼那麼多尋人啟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