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尉遲雅開口道:「你是說,這些人都是被鬼隱門殺手附身了,所以故意挑,挑動我們兩方互相殘殺?」
希寧點點頭,盯著她眼晴道:「你不知情嗎?」
她輕聲嘆息,「如果你真的不知情,那就應該仔細想想,是誰編織了這場陰謀,以十幾條人命為誘餌,把我們都捲入漩渦之中,幾乎一網打盡?」
杜山怪聲怪氣地道:「依我老杜看,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虎豹騎統領雷剛怒叱:「姓杜的你少在這兒放屁!」
「怎麼,就只許你放屁?憑什麼?憑你屁眼子大嗎?」
雷剛大怒,身後幾名金印衛也過來幫腔,雙方叫罵不斷,劍拔弩張。
尉遲雅思索良久,臉色數度變幻,最終揮揮手,斥退雷剛,將一場風雨欲來的殺伐消彈於無形。
「杜少俠,小寧姑娘,請放心,我一定將這樁血案查個水落石出!」
尉遲雅鄭重地做出承諾,率領眾人帶上傷亡騎兵,告辭離去。
圍在茶樓外的群眾漸漸散開,有些意猶未盡,嘴裡還在嘀咕:
「來都來了,怎麼不打一架再走?」
「沒勁,雅二姐都沒出手。」
「這就完了?我大老遠白白跑一趟!啥都沒看著!」
「還不如回去睡花魁呢—」
眾人簇擁著尉遲雅,將議論聲漸漸拋在腦後。
走過一段幽靜的街道,尉遲雅問道:「小雀兒,怎麼安靜得像個鄰家女孩?」
今晚的朱雀,跟往日她印象中那個活潑火熱的朱雀截然不同。
說起來,那個惜花公子也沒怎麼說話,他們兩個在眉目傳情嗎?
朱雀悶悶地道:「我跟惜花公子交過手了。」
「什麼時候?」尉遲雅大吃一驚。
其他人的視線也紛紛落在朱雀身上,異不已。
方才人們一直都很關注朱雀的動向,畢竟作為一個特立獨行的美麗少女,她無時無刻不在吸引人們的目光。可她明明一直站在尉遲雅身邊寸步不離,跟惜花公子連話都沒有說上一句啊?
要說有什麼地方比較奇怪的,那就是朱雀的表情一整晚都十分嚴肅,眼睛也始終盯著惜花公子一一難道這就是她所說的「交手」?想用眼神殺死惜花公子?
眾人矚目下,朱雀的眼神有些迷離,緩緩道出了那一場不為人知的暗戰:
「一開始是氣機試探,我放過去的神念靠近他的時候,就好像石沉大海,瞬間就被吞噬了。
「他朝我笑了一下,模樣很可惡,分明瞧不起人。我不服氣,以暗勁和火焰羽劍攻擊他,但都被他用奇怪的手段躲過去了·——·
說到這裡,朱雀那對英氣的柳眉緊緊皺起,疑惑之色溢於言表。
她至今也沒想通,自己的火焰羽劍雖然為了掩人耳目只使出了三成威力,但足以融金鐵,無論是躲閃還是防禦,總該弄出一些動靜。
可那惜花公子只動了動手指,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就讓火焰羽劍消彈於無形,這是如何做到的呢?
仔細回想,他周身仿佛別有洞天,火焰羽劍靠近他的時候,好像一頭撞進了異域洞天之中,與現世隔離開來,就此銷聲匿跡,與自己這個主人斷了聯繫-——·
朱雀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繼續說道:「那時我就打算收手了,但接著我聽見他用心聲對我說:『來而不往非禮也,姑娘盛情款待,我也該有所表示了。」然後我心口一痛————」
尉遲雅緊張地道:「你受傷了?』
朱雀搖搖頭:「倒沒有受傷,就是疼了一下。然後————」
她抬起右手,攤開手掌,掌心赫然躺著一枚銅錢,「我就從---從那裡找到了一枚銅錢。」
尉遲雅倒抽一口涼氣:「他隔了那麼遠的距離,給你塞了一枚銅錢,連你也沒能躲開?」
她環顧眾人:「這種手段實在匪夷所思,你們聽說過嗎?
她發現男人們看著朱雀的眼神有些異樣,腦子一轉,喝罵道:「你們眼珠子往哪裡看?」
說著她自己臉頰也微微泛紅,嬌艷得不可方物。心中暗罵那惜花公子果然如傳聞中那般粗俗下流,把銅錢往女子身上塞,把朱雀當成什麼了?辱人太甚!
她轉過身來倒著走,凌厲的眼光掃過流口水的雷剛和下流胚子楚離,逼視他們不能往歪處想。
被她這麼一瞪,人們才戀戀不捨地挪開視線,規規矩矩地聊了起來。
「這一手確實玩得妙,楚兄你劍法高,能做到嗎?」
「我最多就會用暗器戳心窩子,別說雀兒姑娘肯定能躲開,就算她不躲,我也控制不了力度不傷到她。」
「哈哈哈,楚兄這就多慮了,朱雀姑娘有金剛體魄,就算站著不動讓你戳,
你也傷不了她。」
「那就未必了,哪怕是金剛體魄,也是有破綻的————.」
說到此處,兩個男人心領神會,一起發出嘿嘿的怪笑聲。
尉遲雅文罵了他們幾句,才把這股歪風徹底剎住。
她心中暗暗嘆息,其實也不怪他們,他們也是想轉移注意力,衝散失利後的凝重氣氛。
其實所有人心裡都清楚,今晚尉遲雅魔下精銳高手傾巢而出,又請來了《英傑榜》高手朱雀助陣,絕對不是為了跟江山獵團講道理。她是做好了決戰準備的。
儘管表面上,是因為希寧查出了死因真相,避免了一場爭鬥。但其實只要尉遲雅稍作暗示,立即會有人配合陰陽怪氣把水攪渾,讓講道理的人沒法好好講道理。
只有當雙方都想講道理的時候,道理才有用。
尉遲雅並非優柔寡斷之人,她其實已經做好了不講道理的打算,只等朱雀有所表示。
但因為朱雀全場一言不發,所以最終只能作罷。
傾巢而出,無功而返,對於士氣的打擊在所難免。
幸好,這一幫忠心耿耿的班底,都會主動幫她分擔憂愁,
另一邊的江山獵團,也有人在做復盤。
「老江,感覺怎麼樣?」
「你是問朱雀姑娘?」
「對啊,她合你口味嗎?」
「我最近修身養性,不近女色。」
「不是說長相,你覺得她功夫怎樣,聽說她也是個傳奇人物,最近還登上了《英傑榜》,能不能跟你過幾招?」
「她的水平嘛————」
說到這裡,江晨臉上露出矜持的笑容,「能讓我稍微出點汗吧,跟古月姑娘差不多。」
杜山聽到前半句,嘴角剛剛咧開,但等江晨完整說完,嘴角弧度又迅速收斂回去:「跟那隻狐狸差不多?那很厲害啊!除了老江你,咱們沒人打得過她了吧?」
坐鎮於狐國之中的古月給杜山留下了深刻印象,那種與天地融為一體、傾月光落人間的壓迫感至今還讓人心有餘悸。
儘管當時杜山發揮了好色不要命的天性,硬著頭皮調戲了古月幾句,但事後回想起來還是直冒冷汗。
江晨笑道:「那不一定,還有老謝、熒惑,勇睿也能跟小姑娘過幾招。」
論起高端戰力,別說區區一個白露城,就算西山五城聯盟加在一起,都不夠資格成為三位武聖強者的對手。江晨從未有過這方面的擔憂,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掀翻棋盤,明天就能讓白露城換個城主,然而他真正顧慮的,只有「人心」二字。
杜山自身修為不夠,沒法深切體會到「武聖」兩字的分量,憂心地道:「老謝成天喝酒,熒惑那個骨頭架子連人影都看不到,你那個小徒弟宮少俠也閉關練劍不理俗務,真要有什麼事,就只能全靠老江你了。」
江晨笑了笑:「我一人足矣。」
杜山望著獵手們收拾殘局的忙碌身影,喃喃地道:「希望一切順利吧—」
其實杜山已隱隱感覺到,今晚真正令尉遲雅做出退讓的,並非只因希寧道破了真相。但礙於自身層次眼光的原因,他無法衡量出江晨與那紅衣少女朱雀的水平高下,只是大約猜到朱雀可能在暗鬥中吃了虧。
畢竟在市井傳言中,惜花公子先天克制天下女子。
朱雀雖然一照面就撞飛了葉星魂和「血劍」楚離,看上去威風八面,但畢竟身為女子,在惜花公子面前始終矮上一頭-————
不平靜的一夜,總算熬過去了。
原本該到收官階段的棋局,因為希寧的神之一手,被重新盤活。
那些隱藏在幕後的陰謀家,又在這夜深人靜之際,開始下一輪布局。
不過至少在今晚,江晨還能睡個安穩覺。
次日一早,杜山就火急火燎地找上門來,扯開嗓門道:「老江!老江!大事不妙!」
「怎麼了,老城主駕鶴西去了?」
江晨揉著眼睛從床上爬起來。身旁安雲袖被擾了清夢,不樂意地哼唧了幾聲「不是,我妹妹那邊,出了點問題!」
杜山在門外急得跳腳,要不是顧慮房內還有女眷,恨不得馬上闖進去把江晨拉出來。
「杜鵑?她怎麼了?」江晨披上外套,推門看見杜山在外面來回步。
杜山一把拉住江晨的衣袖,急匆匆地往外走:「馬匹已經備好了,咱們邊走邊說。」
其實事情很簡單,三言兩句就能說清楚:
半個月之前,杜鵑接到了一個護鏢委託,護送一名女子回鄉探親。
這本是一個很簡單的任務,只是一來一回耗費時間比較久,權當是遊山玩水了。杜山特意把這樣一個清閒的任務安排給了妹妹,但今天一早突然收到杜鵑的傳書一一村莊遭到妖獸襲擊,幾百口人死絕,只有杜鵑攜探親女子逃脫!
信上說,兩人已暫時脫離危險,探親女子增加委託,請求江山獵團加派人手,剿滅妖獸,為親人復仇!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老江你看要備多少天的口糧,三匹快馬夠不夠?我跟你一塊兒過去,希望還能趕上——」
「這樣太慢了。」
「啊?這樣還慢?」
「西邊山路崎嶇,車馬難行,騎馬過去的話,就算日夜兼程,也得幾天幾夜「那—那該怎麼辦?」杜山急得直搓手。
江晨看了他一眼,心知他關心則亂,已經不能冷靜地思考問題。如果襲擊村莊的妖獸是人為安排的話,那麼這一步棋的確戳中了杜山的軟肋。
「去請老謝幫忙吧。有他這位妖聖出馬,不管那些妖獸是什麼來頭,都得在他腳下俯首稱臣。」
「老謝————-老謝!對哦,我怎麼沒想到!」杜山一拍大腿,「可是他怎麼過去?還得我給他帶路——...
「不用擔心,老謝鼻子很靈,跟你妹妹也是老相識,只要循著味道過去,半天就能找到她。」
「太好了!我這就去找老謝!」
目送杜山火急火燎地離開,江晨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微笑道:「他們的攻勢越來越緊密了。下一步,又該輪到誰了?」
剛剛梳妝完畢、來到他身後的安雲袖發出迷醉的讚嘆:「公子說的話,總是這麼有哲理!」
旁邊的希寧不由翻了個白眼:「是真心話?」
「當然了,出家人不打逛語。」
希寧冷笑:「出家人也要戒色。」
安雲袖轉過頭,認真地看著希寧:「玉女殿下,你是不是感到了我的威脅?
雖然你比我先認識公子,但論起陪在公子身邊的時間,還是我更長———.」
希寧又翻了個白眼:「你沒救了。」
杜山尋到謝元,對他千叮哼萬囑咐,要他一定得把杜鵑平安帶回。
謝元一邊喝酒一邊聽他說話,等杜山絮絮叻地說完,一壇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老謝,你一定要記住,如果我妹妹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謝元搖搖頭,放下酒罈,用衣袖抹了一下嘴:「備好美酒,等我回來!」
說罷,自窗口飛出,騰空而去。
在酒客們的陣陣驚呼聲中,杜山揉了揉眼晴,望著天邊隱入雲層的黑影,又瞧瞧桌上留下的空酒罈,這才相信如今的老謝跟當初沙漠裡的那個酒鬼已經截然不同了。
也許可以稱一聲「酒仙」?
儘管如此,杜山仍有些心神不寧。
他擔心那個最壞的結果,擔心那個神仙也無法挽救的可能·
接下來的一整天,他都無心處理獵團事務,全交給了軍師許遠山打理。幾位金剛和太保過來請示,也都被他敷衍過去。
坐立不安了一上午,他實在坐不住了,沒讓任何人跟隨,獨自出去透氣。
信步閒遊,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常逛的「滿春院」,駐足片刻,尋思反正也無心俗務,不如聽聽曲、散散心。
登上雕梁畫柱的樓閣,與迎客的小廝打了個招呼,杜山熟門熟路地去了後院,迎面遇見一個身形小巧的丫鬟。
「杜公子,你總算來了!小姐剛剛還在念叨你呢!」小丫鬟滿臉喜色,領著杜山往內走。
「瓊裳姑娘想我了嗎?」
「想!哪能不想!每天茶前飯後都想!一日不見杜公子,小姐如隔三秋!」
小丫鬟滿口討喜的話。
「是心裡想,還是身上想呢?」
「討厭!杜公子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