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道光幕徹底陷入黑暗。
廣場上眾人各自成群,回味方才的各場戰鬥,紛紛品頭論足。其中既有對自己支持的吳公子一時失利的辯解,也有惜花公子雖然厲害但在北豐秦面前也囂張不起來的高談闊論,亦不乏吹噓自己幾日前曾與誰誰誰會過幾招的言語。姑娘們也為吳公子和惜花公子誰更瀟灑誰更霸氣誰更邪魅狂涓爭得面紅耳赤,熱火朝天。
有幾撥人默默地離開了廣場。
過得片刻,只聽司儀姑娘清脆如天籟般的嗓音再度響在廣場上空:
「經過一番龍爭虎鬥,八位選手終於決出了贏家,真是一波三折,跌岩起伏,最後的結果可能大家都沒有預料到吧?嘻嘻,其實小女子倒有一點預感,只是怕挨罵所以沒敢說出來-—--言歸正傳,無論誰輸誰贏,八位選手都向我們展現出了十分精彩的技藝,他們中的每一位都是令人敬仰的存在,哪怕一時挫折,也無損他們的形象。現在他們從六樓下來了,我代大家向他們問聲好吧!」
擂台上的八道光幕再度亮起,皆是同樣的畫面位嬌俏靚麗的小姑娘,應該就是司儀姑娘,她背對著眾人,站在藏書閣的走廊上,似乎很急切地望著從樓梯口走下來的幾道人影。
「看!他們下來了!」司儀姑娘回眸一笑,笑容跟她的聲音一樣甜美,然後三步並作兩步地向選手們走去。
「陳公子,對於這次比賽的結果,你有什麼樣的感受?」
「蘇少俠,你有什麼話要對大家說嗎?」
「盛大哥,請等一下!能談一談你的看法嗎?關於惜花公子和梅花落——」
「吳少爺,留步——」
雖然司儀姑娘聲音和容貌都無可挑剔,但落敗的選手們卻沒有多少欣賞的心思。他們大多敷衍了一兩句就匆匆離開,彼此之間也沒有交談。
司儀姑娘鍥而不捨地追問了五六人之後,臉上的失望之色濃郁得快要掩蓋不住。這時候她看到樓梯口新出現的人影,雙眸一亮,快步迎上去。
「江公子!恭喜恭喜!從這麼多頂尖高手中殺出重圍真不容易,贏得這場男人戰爭也是歷經艱險吧。這一戰你可算揚眉吐氣了!我可是一開始就很看好你哦!」
「是嗎?你太有眼光了。」江晨豎起大拇指,表情有些敷衍。
「我能代表全場觀眾問你幾個問題嗎?你之前有沒有想過自己會贏到最後?現在的心情是不是很亢奮、很激動?」
江晨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這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嗎,有什麼好激動的。」
「之前有想過贏了之後應該怎麼慶祝嗎?」
「這個嘛—-沒什麼值得慶祝的吧。」江晨說著就想從司儀姑娘旁邊繞開,司儀姑娘卻鍥而不捨地跟在後面。
「以前沒想過的話,現在就可以好好想想了。」司儀姑娘循循善誘,「你已經戰勝了所有的對手,全場觀眾包括林小姐在內,都見證了你的勝利。那麼這時候你最想做、最應該做的事情是什麼呢?」
江晨打了個呵欠,一邊走一邊揉著眼角,道:「找個地方睡一覺。」
「睡覺?跟誰睡覺?」司儀姑娘好奇地問,但忽然又意識到這個問題不適合在大眾面前刨根問底,連忙換了個問題,「除了睡覺以外呢?有傳言說你之前就跟林小姐走得很近,最終的結果也沒有讓她失望。那麼現在當著全場觀眾的面,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要對大家、或者對林小姐說呢?」
「,現在所有人都在聽我說話嗎?」江晨精神一振,一改之前漫不經心的神色,肅整了面容,清了清嗓子,朗聲道,「那我要請大家幫我一個忙。以前大家可能都聽說過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言,其中好些內容都把我塗抹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混蛋。其實我想告訴大家,真相不是這樣的!
我從小就是一個很善良、很正直的人———.」
司儀姑娘聽他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半個字都沒提到關鍵人物,忍不住小聲提醒道:「林小姐,林小姐。」
「嗯,林小姐她也很相信我。」江晨點頭道,「因為真正的我絕非傳言中說的那麼不堪。雖然能為我作證的人不多,但我還是希望能向大家澄清一下——.」
司儀姑娘額角血管跳了兩下,道:「除了這事之外呢?你說想讓大家幫一個忙,該怎麼幫?」
「希望大家回家之後都能替我美言幾句,以後跟親戚朋友喝酒聊天的時候如果談到我-
「江公子,我還有個問題問你。」
江晨有些不悅地道:「你怎麼老是打斷我說話?」
但對著司儀姑娘那張天真甜美的臉蛋,他的氣很快就消了,道,「什麼問題?」
「你對其餘七位選手有什麼評價?你覺得如果再來一次,還能夠繼續戰勝他們嗎?」
「他們幾個嘛,也算是很厲害了,可惜遇到了我,只能說生不逢時。下次如果還有這樣的機會,我不介意再跟他們切一二。不過希望下回他們不要像今天這樣沒風度,還沒向我道賀就跑得沒影了.
廣場上一片安靜。縱使很多人已經逐漸扭轉了對惜花公子的感官,但聽到這般的言語也忍不住在心裡暗罵:太囂張了,太臭屁了而且哪來下次機會?再辦一場選婿大會?
司儀姑娘也是無言了良久,才勉強擠出笑容道:「這話會有人轉達給他們的。江公子你也累了吧,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就是訂婚儀式了,期待你容光煥發的登場——.」
這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江晨的腳步頓了一下,回頭道:「明天就是訂婚儀式了嗎?」
司儀姑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江晨又問:「那今天晚上需要我出場嗎?」
「晚上?」司儀姑娘很莫名其妙,「出場幹什麼?」
她臉蛋一紅:「你不會還想——」馬上要成為林家女婿了,這位惜花公子不會還想重操舊業瀟灑一把,搞個大新聞吧?
江晨意識到自己似乎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忙擺擺手:「沒什麼,是我記岔了。可能是太累了吧·—..—
江晨下到三樓,司儀姑娘沒有繼續跟過來,倒是走廊的柱子後面冷不丁傳來一聲「恭喜」,把他嚇了一跳。
他一直覺得有人在暗中注視著自己,那人就藏身於閣內眾多書架之後。只沒想到柱子後面也有一個,而且那人出現在此處的情景也讓他頗為意外。
此時作為整場活動的女主角,應該有很多雙眼睛盯著她吧,她一個人怎麼過來的?
「林姑娘,你怎麼在這?」
「我來向你道賀啊。」林曦柔聲道,「雖然不是第一個,但也在前三裡頭吧?」
「聽,對對。」江晨點了兩下頭,吶吶道,「同喜,同喜。」
黑暗中林曦的臉龐微微泛紅,用更為輕細的嗓音道:「現在可能有很多人在門口等你,被他們纏上就麻煩了。我們走另一條路吧。」
「那等一下蘇姑娘吧,她應該也快下來了————
「不用等她。」林曦右手握住江晨的手掌,低聲道,「她一時半會兒只怕脫不開身,我也有話想單獨跟你說。」
「好吧.」
一隻柔若無骨的纖嫩手掌牽著江晨,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個領域,光線更加暗沉了少許,樓上樓下的腳步聲交談聲也被剝離出去,似乎遠隔了千里之遙。這就是「蜃珠」的妙用了。
兩人仿佛行走在一條虛幻的道路上,與現世若即若離,既能看到真實之景,又不受外界的影響,超然於物外。即便與守衛擦肩而過,他們也不曾察覺,只當身邊有一陣微風拂過。
只有兩人各自的呼吸和心跳聲,才在這虛幻道路上顯得清晰而真實。
幽暗之中,林曦突然出聲道:「你是不是有些後悔?」
江晨一愣:「後悔什麼?」
「後悔來搶親。」林曦側過頭,幽暗中流燦的眸子凝望著江晨,「既然你贏了決賽,那麼明天一早,我們就會訂婚!」
她幽幽地道,「怎麼樣,是不是很驚慌?」
「我沒什麼驚慌的——.
「不用瞞我,你在猶豫。」林曦的視線在江晨臉頰上游弋,低嘆道,「你根本不想跟我成親,
到了這個時候,你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我從沒這麼說過—·
「可你心裡就是這麼想的。」林曦停下來,定定與江晨視線相對,「那一晚上你沒能經受住誘惑,現在有沒有後悔?假如不曾拿走我的清白,你現在也能拒絕得理直氣壯一些,不至於連一句真心話都說不出口。」
「我.」
「你敢說,你從沒後悔過麼?」
江晨低頭移開目光,嘆了一口氣,道:「你為什麼非要————.」
他突然伸手,將身前的嬌軀擁抱入懷,在她耳邊沉著嗓子道,「非要逼我這么正經的人放下矜持呢!」
耳鬢貼著耳鬢,林曦的面頰逐漸發燙。她閉上眼晴,享受此刻的溫存,口中呢喃低嘆:「可你還是不願娶我。」
「我不是不願,只是———」江晨頓了一下,「你林家的門檻太高,我怕腿短邁不過去。」
「到底是不敢,還是不願?」不等江晨回答,林曦自嘲地一笑,「你從一開始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你甚至不關心這場遊戲的勝負,你只是覺得有趣,也隨時可以抽身而退。可我卻輸不起,我已經把全副身家都押上了賭桌,我若輸了就一敗塗地。」
「我沒把它當遊戲!」
「你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已沒錯。你只是有所顧慮,擔心自已會愧疚,不願把別人牽扯進來,害怕感情會拖累你的復仇大業———」林曦端正了面龐,幽幽地道,「在我面前撒謊是沒用的,這裡沒有外人,你又何必再口是心非。如果需要,你可以找到一千個藉口。可你想過沒有,一個孤家寡人,如何與擁有百萬信徒的浮屠教主為敵?你不肯埋下種子,又如何收穫希望?」
她凝視江晨,玉容肅然,語氣也低沉下來,「我知道你現在很想逃走,憑我一個人也留不住你,但我希望你考慮得更長遠一些。娶我過門,林家能給你帶來很多臂助,至少在你主動找上浮屠教主之前不會擔心無疾而終!」
江晨愜愜地看著她,默然了良久,才道:「我是沒考慮到那麼遠,但也沒想過要逃走,我答應過蘇姑娘的事情—..」
「假如她不再逼迫你呢?」林曦不知想到了什麼,鼻子有些發酸,輕聲道,「我看見她最近也很矛盾,或許她已經開始後悔。她雖然強推著你一直走了這麼遠,但也可能在最後一步的時候放棄退縮。如果你只是因為跟她的那個約定才來的話-那麼不必再勉強自己,想走的話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江晨默默嘆了口氣,眼中情感閃爍不定。
林曦一一看在眼裡,內心莫名一顫,沉聲道:「我不想用感情來脅迫你,只站在一個朋友的立場上,希望你想清楚,等浮屠教主從異界歸來的時候,你若還想活下來,就必須尋求庇護,而林家是你最好的選擇!」
「我知道的。」江晨迎上林曦的雙眼,平靜地道,「只要我放棄仇恨,林家當然能護住我。可如果我不願放下呢?林家是否願意為了一個外姓而與釋浮屠為敵?」
「我————」林曦的嘴唇動了動,可馬上就被江晨打斷。
「先別急著許下承諾。阿曦,就算你以後成為了林家的家主,但認真想一想,那時你一句話就關係著數百萬族人的性命,關係著家族的興衰存亡,你還能輕易地說出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