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隨手翻了翻,泛黃的紙片嘩嘩地捲起來,裡面記載著一筆筆軍需物資分配明細,果然是很機密的東西,但江晨也看不太明白。
草草翻過一遍,江晨確定這是關於黃昏軍團的軍需品分配帳本,裡面可能涉及到一些貪污剋扣的隱秘罪行,但自己也用不上,反而會惹來一身麻煩,還是找機會還給黃昏騎士吧。
他將帳本合攏,正要塞進懷裡,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暗道一聲:「不對。」
他重新打開帳本,一張張翻過泛黃紙頁,在其中一頁停下來,目光久久駐留就是這一頁,讓江晨的靈台泛起一陣異樣的波動。
他走到營帳門口,將帷幕掀開一條縫,讓赤紅月光照進來。然後舉起帳本,
對著月光仔細察看。
赤色月光投在那頁黃紙上,黃紙上的文字緩緩發生變化,在一條條帳目的空隙處,浮現出一篇細密的經文。
這篇經文是雲重的筆跡!
江晨曾觀摩雲重留下的石碑,上有「止步」二字,玄妙非凡,如今再看這篇經文,一眼就認出來了。
整篇經文所用的字體,圓潤平和,厚重樸實,不顯崢。
江晨對月夜讀,便能感受到那股浸透紙背的慈悲氣息。
他曾因石碑上「止步」二字而探入到雲重的精神世界,如今見識到一整篇經文,心中體悟更多。
那一個個蠅頭小字,慢慢脫離了篇幅、紙墨的束縛,如蝴蝶般各自飄飛,分散在虛空中,一個個逐漸化為一尊尊形貌各異的羅漢、菩薩、佛陀,或臥或坐,
各持各咒,聚成佛國。
寂靜的精神世界裡,卻有無聲的梵音響起,直透魂魄深處。
江晨以《定生無妄靜虛訣》守住一點靈識本源,其餘神念逐漸發散飄飛,令體內靈蘊在飄渺浩然的佛音中舒展、融入周遭天地,而魂魄也隨之上升,朝往那清淨無垢的佛國淨土。
越過一片如煙似霧的障礙,佛音引導他的靈魂,抵達彼岸。
此處的極樂淨土,卻似曾相識。
安寧莊嚴的廣闊星空深處,無數玄之又玄的大道符文流轉變幻,在天地間交織運行,演繹著世間最本質的規則真相。
目光所見,處處俱是天機。
江晨自身化為虛無,只存一點本源意識,慢慢地往前飄動。
遠處,星空中飄浮著一具具巨大的屍骸,猶如銀漢中的星辰,隔著數萬光年的距離,依舊恢弘而莊嚴。
這裡是星空血海,神靈墓地!原來高僧雲重也曾在此地悟道!
江晨耳畔的佛音,引領著他追尋雲重曾經走過的足跡--—·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的一點意識靈光逐漸凝實,顯現出肢體輪廓,雖然飄忽透明,如鬼如魅,卻是以雙腳行走在這片神墓界域之上。
這便是一尊「陰神」,晝伏夜行,週遊天地。
白日一戰的感悟,加上雲重的經文,和神墓的特殊環境,終於使江晨的煉神境界突破到了七階「陰神」!
回神時,已是黎明。
江晨心念一轉,人已出現在營帳之外,迎著東方投射過來的晨曦,徐徐伸出了右手。
柔和的清風、美妙的光暈、以及那沙沙輕響的草葉拂動聲,都讓人心神俱醉,恨不能永遠停留於此刻。
江晨手掌攤開,那清風、光暈、以及聲波流動的褶皺,便統統在他手掌上凝固。
那原本只能短暫存在的美麗霞光,已經被他握在掌中!
七階神通,「空間凝固」!
江晨默默地注視眼前的奇景,半響,徐緩地吐出一口氣,五指一握,光暈、
清風與草葉聲波的褶皺,統統從指縫間逸散。
東方,一輪紅日正冉冉升起。
簡陋的營帳旁,多日來一直處於絕望迷茫中的少年,心情隨之舒展,也看到了旭日帶來的一線曙光。
煉神七階的「陰神」之境,果然也如鍛體武夫的「玄罡」一般,跨入這一門檻後,便有了質的飛躍!
七階「陰神」與六階「御器」,雖只隔了一階,卻有雲泥之別。
神元的進一步壯大不必多說,如今可以一口氣連續連續一空間扭曲」上百次。不過這只是個添頭,更為關鍵的是神魂修得大成,凝成了一具「陰神」!
陰神一旦修成,便在某種程度上超脫了肉體的限制,可出竅遠遊,隨風潛入夜,悄然施展神通,殺人於無形之中,防不勝防。
就算肉身死亡,陰神也不會立即消散,只要躲在黑夜之中,便能長存百年,
甚至轉修鬼仙,奪舍重生,可謂是第二條性命。
論正面戰力,陰神修士與玄罡武夫大約在伯仲之間。但煉神一道,容易招惹心魔,動輒瘋癲失控,所以陰神修士的數量比玄罡武夫更為稀少,就連專精殺人的風雨樓「五煞」,也沒一個達到了這種境界。
在練成一具陰神的同時,江晨還有一個重大收穫,就是領悟了七階神通「空間凝固」!
此種神通,連空間都能凝固,可謂驚世駭俗。便是再遇上白鬼愁的「光陰靜止」,也有一戰之力!
再一次,離那個願望更近了一步.—·
心緒沉定下來,江晨緩緩吐出一口氣。
就在此時,天地忽生異象。
明明已是清晨,蒼穹中忽然出現一輪紅月,高懸於穹頂,染紅了層雲。
日月交輝,整片天空盡化為一片血紅。
日在升,雲在燒,月亮在流血。
仿佛天上有神人放開了血池,傾灌人間。
天空變成了血海。
三千里沙丘,盡數籠罩在這片殷紅的色澤之中。
妖異又絢麗,恐怖又肅穆。
如此震撼的異象,頓惹得人心惶惶,議論紛紛。
所有目睹這一幕的人,無不停下手頭的活計,仰頭敬拜血月。
異人證法,天地共鳴。
三千里沙丘,皆為之震動。
很多人都想起了那個古老的傳說,當有人證得無上法之際,就是新舊王者交替之時,新王出世,舊王隱退。
也有人說,是沙丘曾經的主人回來了,三百年前的那位血劍聖,才是暗紅沙丘真正的主宰!
一時間,謠言四起。
甚至有人發表末日言論,趁機蠱惑人心,建立末日教派,自封救世主。
大多數老百姓則只是誠惶誠恐,瑟瑟發抖,聽著一個接一個的謠言,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朝血月跪拜磕頭。
此時,已經行出幾百里外的一支商隊中,緋紅妖姬仰面望天,喃喃自語:「他成功了———-他終於成功了!」
小瓊花問:「大姐頭,你說的是誰?」
「一位朋友。」緋紅妖姬露出感慨的笑容,「真可惜,我差一點就吃下他7.......
小瓊花驚奇地問:「大姐頭也有吃不到的人?」
緋紅妖姬搖搖頭:「吃不到了,錯過那一次,以後再也沒機會吃到了————」
江晨望著天空的血月異象,也想起了緋紅妖姬曾經對自己說過的傳說,只覺得無比神奇。
「這麼詭異的天象,難道真的有人證得了「無上法」?」
「剛巧我也領悟了「空間凝固」———」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會是我吧?」
他很快又搖搖頭:「只是神話故事而已,怎麼能當真。區區七階神通,算什麼「無上法」?」
按照傳說中的故事走向,證無上法的那個人,是要取代黑劍聖,成為沙丘新一任主宰的。
可江晨就算再自大,也不覺得自己能跟黑劍聖扳手腕。
七階「陰神」加上八階「金剛」體魄,遠遠不足以去挑戰一位成名超過兩百年的蓋世劍聖。拿雞蛋去碰石頭這種蠢事,江晨可不願意干。
何況,他也完全沒有稱霸沙丘的野心。
所謂的「無上法」,簡直就是無稽之談嘛!
江晨突然抬起頭,朝不遠處走來的錦袍武將咧嘴一笑。
銀甲錦袍的羅簡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喃喃地道:「竟然能捉住光芒-—----怎麼做到的?」
苦思良久,仍不得其解。
羅簡一抬起頭,又望見了日月交輝的異象,心頭募地一震:「無上法!有人證得了無上法?這就是無上法?青墨他們幾個要找的那個人,難道是他?」
震驚之餘,他陷入了強烈的猶豫之中。
雖然不相信什麼沙丘變換主宰的謠言,但青墨不久前才說過,黑劍聖的確在找證無上法的那個人。
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青墨?
雖然末日軍團沒有義務配合黃昏騎土,但既然是黑劍聖親自頒發的任務,理應知會青墨一聲。
這樣一來,眼前的這傢伙恐怕就死定了·——
「看在你救過雨亭一命的份上,我就當做什麼也沒看見吧。」
羅簡輕嘆一口氣,邁步朝江晨走來,
江晨注意到羅簡走路的姿勢有點怪異,似乎左腿受了點傷。
誰能在兩千末日鐵騎的拱衛之下,打傷這位軍中主將?
白鬼愁?鬼影子?
羅簡看出了江晨的疑惑,淡淡地道:「是青冥殿的殺手,藏在軍中,布局良久,想要取我性命。軍中有他們的內應,昨天趁我調兵援助雨亭的時候發動偷襲,險些得手。」
「難怪你昨天姍姍來遲。」江晨皺了皺眉,「一個白鬼愁已經很讓人頭疼了,現在又來一個青冥殿,還有沒有更壞的消息?」
「還有個消息,不知道是好是壞一一有人給你帶了一句話。」
「誰?」
「一個很兇的小姑娘,她打傷了幾個士兵,要他們給你捎句話一一今天未時正,她在鎮上的煙雨酒樓桃花雅間等你。」
「小姑娘?」江晨眉梢一動,雯時想起了一位故人,「是不是一個穿翠綠色衣服的小姑娘?」
「沒錯。看來是你的熟人。但現在的烏風鎮可不是什麼好去處,大半個鎮子都被白鬼愁占據了,不亞於龍潭虎穴。」羅簡笑了笑,「話帶到了,你自己考慮去不去吧。」
「去!當然要去!」江晨腦中浮現雲素略帶俏皮的笑臉,毫不猶豫地道。
上回雲素在幽冥森林中攔住地藏,為江晨拖延了大半日,江晨一直很擔心她的安危。如今接到她的口信,當然要親眼去看看她是否安然無恙。
「呵呵,英雄難過美人關。」
「你小子不也一樣?」
烏風鎮,倚翠樓。
華美的樓閣上,舞女們翩翩起舞,長袖招展,伴隨著悠揚的樂聲,一派美不勝收的景象。
白鬼愁斜靠在太師椅上,一隻手樓著一個女人,嘴裡含著侍女奉來的葡萄,
目光懶洋洋地自堂下掃過,
一襲黑色緊身衣的鬼影子走進來,俯身稟道:「少主,他們來了。」
白鬼愁揮了揮手,舞女們從兩側退下。
鬼影子朝門外做了個手勢,就見一行奇怪的人走進來。
青衣劍客,一身獰重甲的武將,白髮白須、拄著拐杖的老頭,懷抱嬰兒的紅衣婦人,身材矮小、滿臉天真笑容的侏儒-—----這些都是鎮上極不好惹的狠角色,現在卻恭恭敬敬地站在堂下,向白鬼愁俯身行禮。
他們低垂著頭顱,眼中縱使充滿了怨恨和不甘,卻不敢絲毫表現出來,因為他們的性命都操控在這個男人手裡。幾個硬氣俠客的悲慘下場猶在眼前,誰也不想步他們後塵。
那日將軍府混戰,在場的群雄突然發現身體失去了控制,原來酒席上吃進肚裡的東西竟是某個怪物的肉芽。肉芽在體內生根蔓延,反客為主,將寄主的身軀占據。群雄身不由己,只能俯首投降。
隨後,羅簡率兩千鐵騎趕到,一場慘烈的廝殺後,雙方各有損傷。
羅簡顧及重傷的張雨亭,收兵撤出小鎮。而這些活下來的高手,雖然撿回了一條命,卻也並不比死在鐵蹄下的同伴幸運多少。
白鬼愁交待這些人幾句,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七名高手埋頭往外走時,迎面就見從門口走來一襲粉色的靚麗身影,煙行媚視,款款步入殿堂。
眾高手臉上都浮現複雜的表情。
他們都認得這位姿容絕麗的少女,倚翠樓的當家頭牌星夢姑娘,曾經有過幾分交情,或許還對她動過題之心。誰也沒想到她在此居住這麼多年,原來竟是風雨樓埋伏的殺手。
但如今的光景,再說什麼都沒用了。
兩方人眼神一觸即分,沒有任何交談,便匆匆錯身而過。
夏星夢走到堂下,向白鬼愁盈盈行禮:「少主,您召我有何吩咐?」
白鬼愁身子微微前傾,用一種神秘的口吻說道:「有一位老朋友即將駕臨此處,我想請你前去接待一下,盡一盡地主之誼。」
「是。」夏星夢屈膝回應,冷艷的面頰閃過一抹厭倦之色。
又到了她美色派上用場的時候。這麼多年來,她引以為傲的姿容,也終究只是別人手中的工具罷了·—
「說起來,你應該認識那傢伙。」白鬼愁享受著侍女的服侍,漫不經心地道,「我記得,去年這個時候,你好像結識了一位俊朗風流的貴公子,姓沈?」
夏星夢心中一突,低頭避開白鬼愁的目光,輕聲道:「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少主。」
「關於你的緋聞很多,我沒有專門去查,也聽說了不少。」白鬼愁嘿嘿一笑,「我還聽說,你跟那位公子交情不淺,時常邀他入閨賞畫,兩個人秉燭夜談,直到天亮?」
夏星夢敏銳地察覺到,白鬼愁瞧著自己的眼神變了,不再淡漠高遠,而變得像一個實實在在的男人,目光灼熱而富有侵略性,正一寸寸審視自己。
「是。」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嗓音不顫抖。
她知道這位少主的淫邪作風,自他進鎮以來,糟蹋的美貌女子不在少數,還有一些殺手部下也是他的玩物。
好在他覺得五煞還算有用,沒有對自己下手。
但瞧他現在的眼神—·
「別緊張,放輕鬆——」白鬼愁語氣溫柔地道,「既然你和沈公子的關係已經親近到了如此地步,那就太好了。這次沈公子登門拜訪,就由你來接待他吧!」
夏星夢腦中嗡作響,心裡亂成一團麻。
原來白鬼愁要對付的那個人,是沈公子!
她白雪般的肌膚上冒出一層細汗,經風一吹,瑟瑟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