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奔至近前,離白鬼愁不過三尺距離,身形卻微微一頓,一股奇特的力量悄然將他籠罩在內,手足都傳來虛弱之感。
這便是時空扭曲的表現,即便八階「金剛」體魄都受到了很大影響。
江晨咬著牙,縱步揮出一片密集的劍影,劍氣如嘯,狂涌的幽暗浪潮將白鬼愁周身要害籠罩。
劍光所過之處,萬物蕭殺,晦暗光暈聚而復散,卻是無一命中一一白鬼愁已從原地消失。
而一支暗褐色長劍帶著邪惡殘酷的光芒,順著江晨周身「空間扭曲」的縫隙無聲無息地刺過來,如最陰沉的毒蛇,刺穿了他肋下衣服,差一點就要傷及皮肉。
『時間不對。』
江晨暗,猛地發出一記兇猛的橫斬,如擎著一道暗沉沉烏芒,在褐色劍光侵體之際及時將其盪開。
白鬼愁同樣受到了時空扭曲的影響,這偷襲的一劍不夠快,不夠准。
「鏗!」
兩劍交擊一聲,白鬼愁飄然而退。
「江兄,身手不賴嘛!可你只能護住自己,護不住別人!」
白鬼愁從半空中滑落,腳下一點,身形折轉,不再追擊江晨,轉而掠向謝元立足之處。
既然無法正面克敵,那就攻敵必救。
就算收拾不了江晨,白鬼愁也決定要先收割一些戰利品。
謝元皺起眉頭,挾著蘇芸清和希寧兩人飛速後退。
「太慢了————」白鬼愁桀然一笑,瞬間就跨過了一半距離。
江晨眼睜睜看著他追向老謝,心中怒火難抑,強忍著胸膛里火辣辣的疼痛,
第三次提氣。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這是他最後的力量了,然而他不得不救。
白鬼愁算準了他的弱點。
劍光如晦。
白鬼愁募然轉身,吩著陰沉殘酷的笑容,身形於江晨視野中消失。
打草驚蛇,為的就是引你上鉤!
「光陰靜止」!
江晨眼皮一跳,緊接著右胸口一涼,那支毒蛇般的「追命」劍尖已經穿過「
空間扭曲」的縫隙刺了進來。
他沒法感知到那段靜止的光陰,自然也躲不開這支必中的毒劍。
「這回對了。』江晨心中說不出是悲是喜。
這決勝的一劍得手之時,白鬼愁仍然躲藏在江晨感應之外,防止他最後垂死掙扎。
不過這不重要了。
無論你躲在哪幾兒,都是逃不掉的。
在剛剛發動「光陰靜止」的這個節點,你已經暴露在我的攻擊範圍之內。
「光陰靜止」結束之後,只要我還剩一口氣在,就能拖著你一起下地獄!
現在,你的所有神通都已經進入調息間隙了吧?
在感受到「追命」利刃入體的同一剎那,江晨的身軀泛出雪白晶瑩之光,轉瞬照徹了整個天地,將兩人的身影一起吞沒其中。
六階神通,「空間亂流」!
如冰棱碎散,世界被割裂成晶瑩的粉屑,滅頂的狂潮沖潰堤壩,洪流滾滾而下,將方寸之地吞噬,轟鳴聲迴蕩不絕。
激涌的亂流形成巨大漩渦,瑩亮的光輝卻是最恐怖的毀滅之光,欲將其籠罩範圍中的一切物事絞滅。
江晨堅定地相信,白鬼愁必定會在這一招下粉身碎骨,因為在剛發動完「光陰靜止」的調息間隙之內,他絕對來不及施展「光陰倒流」!
多時的隱忍只為了此刻,我以自己為誘餌,用性命作賭注,來邀你同下地獄!
「呢———.」激盪的鳴聲中傳來一聲慘痛的悶哼。
江晨的心情陡然下沉。
明明應該已經化為渣塵埃的人,為什麼還能發出慘叫?
難道他竟果然隱藏了第四種神通,躲過了我的致命一擊?
不對,調息時間不對!
白鬼愁就算真的具備第四種光陰神通,也仍然處於調息間隙之內,沒有施展的機會!
究竟是怎麼回事?
江晨有心補上一劍,但剛才那招「空間亂流」已耗干他的神元,而且白鬼愁刺入胸膛的一劍也傷及他根本,江晨所剩下的力氣僅能維持站立,連動一下手指都覺得牽動全身痛苦。
這一盤押上性命的賭局,雙方的下注都已經結束了,是生是死,最終的結果只等靜靜等待命運的宣判。
漫長的煎熬中,晶瑩粉屑一層層灑落,素亂的氣流逐漸平息下來,將狼藉的戰場呈現在眼前。
江晨第一眼就看見了白鬼愁。
只剩半截身子的白鬼愁。
自左胸以下,他的下半截身子已經化為灰,右臂也齊根而斷,左臂只剩下光禿禿的一小截,在血泉奔涌中擋在面門之前。
如此悽慘的下場,絕對沒有活下來的可能性了。
江晨心神略定。
剛才兩人在「空間亂流」中的時間超過了三息,而白鬼愁的「光陰倒流|最多只能追溯一個呼吸的時間,光陰長河奔流已久,他絕無可能修復如此恐怖的傷勢。
白鬼愁能保留半截身子的原因,恐怕是由於時空扭曲的緣故,導致一空間亂流」發生了偏離,否則他應該已經變成了風中的塵埃。
白鬼愁的半截斷臂無力地垂下來,露出七竅流血的獰面孔。
與江晨視線相接,白鬼愁喉嚨里猶在有聲:「不錯——有種————
今日他已經發起了三場豪賭。
對張雨亭、蘇芸清,他都完美取勝,但這第三場,他終於遭遇到了有生以來最慘痛的失敗。
懸崖上的舞蹈,固然美妙驚艷,卻終歸會有失足之日。
賭場上沒有永遠的贏家。
江晨面色蒼白,用封血截脈法穩住右胸的傷勢,維持著搖搖欲墜的站姿,迎著白鬼愁的目光說道:「久賭必輸,三戰而竭。別以為運氣會一直站在你這邊!」
「哼—————-富貴險中求。」白鬼愁的嗓音逐漸微弱,「若不冒險一搏,我永遠只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
江晨心頭一震。
如此可怕的傢伙,竟然只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
誰有資格驅使這樣的棋子?
江晨沉聲問:「你千里迢迢跑到這個地方來,不單是為了殺人取樂吧?你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白鬼愁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江兄,你是個聰明人。可惜,我卻不能告訴你答案.—」
「你馬上就要死了。」江晨道,「像你這樣目空一切的男人,不會有任何羈絆,不會有任何信仰,也沒有什麼誓言能夠約束你,你在擔心什麼?難道你就甘心把秘密埋進地下?」
「江兄,你倒是挺了解我的。」白鬼愁嘿嘿冷笑,「我當然不甘心把秘密埋進地下,所以我得繼續活下去才行———」
這種怪異的腔調讓江晨生出不好的感覺,隨即他聽到地底下傳來一陣窒的聲音,心頭微驚:這是「噗!」
一大團紅色的肉泥從地面破土而出,將白鬼愁的半截身子重重包裹起來。
是「紅煞」那個怪物!』江晨想要拔劍,然而一動手就牽動了胸膛的傷口,劇痛無比,血氣好一陣紊亂,反而更加提不起勁來。
他眼睜睜看著那一大團紅色肉泥攀附上白鬼愁身軀,如千萬條蚯蚓似的蠕動,逐漸形成肢體的模樣。
肉泥內部發出無數螞蟻般細小的聲音,匯成一種高亢尖銳的嘶叫:「啊啊,
竟然敢傷害少主大人的尊貴身軀,簡直不可饒恕!我要把你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地吃掉—·...」
「閉嘴!」白鬼愁低喝,「專心給我療傷。」
「遵命!啊一一少主大人,請讓我跟你融為一體吧—」
白鬼愁的傷口往外延伸,逐漸長出新的軀體,肉紅色的泥塊也慢慢恢復成正常形狀。
江晨看著這一幕,背脊陣陣發涼。
白鬼愁舒展手腕,開始適應新身體。
過了片刻,他抬頭朝江晨露出微笑:「江兄,你若是以為這樣就能把我幹掉,那就大錯而特錯了!」
江晨臉上渾無血色。
以他現在的狀態,稍微動一下胳膊就都覺得困難,論與白鬼愁作戰。
精疲力竭,對方卻恢復如初,這是何等絕望的場面!
白鬼愁新生長出的身體沒有衣物掩蓋,看起來實在有些滑稽狼狽,但他脾在場眾人的神情,卻如同君臨天下的王者。
此刻,他已經成為所有人性命的主宰。
「嘖——」他搖著頭,嘆息道,「這麼多獵物,先挑哪一個呢,真是煩惱又美妙的感覺—」
「這裡還有更美妙的!」一道清朗的嗓音從遠處傳來,打斷了白鬼愁的感慨。
隨之而來的還有馬蹄震動的隆隆聲,以及無數箭矢破空的尖銳鳴響。
有成百上千的騎兵朝這邊發動了衝鋒!
東方那一片天色整個暗淡下來,陽光皆被萬箭齊發的陰影所掩蓋。
「嗖嗖嗖嗖嗖一一」那是強勁弩車所發出的破甲長箭,尖端塗了一層銀色材料,泛著懾人的寒芒。
白鬼愁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站著不動的話,那些長箭一定能輕易穿透自己的護體罡氣,把他還未來得及完全適應的新身體射成刺蝟。
「哼·.———.」
他腳步一縱,朝另一邊衝去。
而那鋪天蓋地的箭弩攢射過來,如若烏雲壓蓋,天空日光也一時暗了下去。
箭雨一波接一波,將白鬼愁經過的位置鋪蓋,沒漏下一絲空隙。
江晨勉強撐著身子,嘴裡咳出血絲,兩眼一陣陣發黑。
至於白鬼愁的下場,江晨已沒有一絲多餘的精力去關注。
耳邊被利箭穿空的銳鳴和馬蹄衝鋒的震響所占據,隨著傷口裂開,血水汨汨流出來,周圍的聲音變得越來愈模糊。
江晨感覺自己就要沉沉昏睡過去,只是強提著一口氣,才勉強保留著最後一點清明。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隻有力的大手扶住他的肩膀,耳邊的聲音再度變得真切江晨吃力地抬頭,看見一身盔明甲亮的錦袍武將正面含譏消地注視他。
「看你昨天威風得不可一世,現在也落得這麼狼狽的下場!」錦袍武將淡淡地道。
江晨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伸手往旁邊一條被泥土掩埋的溝壑指了指:「你心心念念的張仙子在那溝裡面,她應該比我更狼狽—.」
錦袍武將臉色陡變,一把甩開江晨,快步朝溝壑走去。
「都過來幫忙!」
十餘名高大騎士下馬跑過來,用長槍作鏟子,一塊土一塊土地往外撥。
「蠢貨!力道輕點,要是傷到雨亭一根寒毛,你們都給她陪葬!」
劍疾如風。
「噗!」
趙郢證證看著沒入胸口的鋒利劍身,臉上猶帶著一絲不可置信的神情。
葉星魂手腕一抖,傷口被拉得更大,血花隨之噴涌而出。
戰圈外,被杜山拉住的尹夢發出一聲悽厲的悲呼,狠命想掙脫出來,卻被杜山死死按住。
「好—————劍法—————」趙郢微弱地說了一句,瞳孔中的神采飛速消散。
葉星魂按住他的肩膀,急聲問道:「幕後下令之人是誰?快告訴我!」
「去問——小夢—————」趙郢的眼珠開始泛白,視線失去了焦點,卻有無數暗斑在瞳孔中閃逝而過,似乎倒映出深淵般的景象。
「尹夢?」葉星魂一,「她不是受你矇騙嗎?她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你回答我!」
趙郢喉嚨里發出乾澀的笑聲,沒有回應他狂躁的疑問,呢喃般說道:「可惜,我這一生—都沒見著聖教主一眼———」
他嘴角咧開的笑容顯得無比詭異,而後這表情在他臉上永遠凝固,生命的氣息已經從這具身體上遠去。
「混帳!賤種!畜生!」葉星魂揪起眼前的屍體,右手拔出插在屍體胸膛上長劍,在瘋狂暴怒中無法自抑,朝著對方脖頸狠狠斬下。
「啊啊啊一一」尹夢的尖叫高亢而悽厲。
「咔嘧!」
頸骨在寒光一閃中折斷,頭顱被強勁的力道劈得沖天飛起,猛烈的血泉在眼前噴灑,紅霧湧上三尺,屍體隨後仰面栽倒。
鮮紅的斷頸處血液狂噴,將一大片土地都染得暗紅。
趙郢的腦袋砸在地面上,又咕隆隆滾出一段距離,正落在尹夢腳邊。
他的長髮披散開來,兩眼無神的望著尹夢,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絲陰毒詭厲的笑容。
尹夢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顫抖的尾音戛然而止,她終於承受不了這樣巨大的衝擊,頭一歪暈厥過去。
杜山扶穩了懷中昏迷的女子,噴噴嘆道:「這一劍夠爽利,夠勁道!是個狠人!小妹,你可要離這種人遠點!」
轉頭看去,卻見杜鵑已被這殘忍血腥的一幕驚得嘴唇哆嗦、說不出話來。
「沒見過世面。」杜山嘟儂一句,又見一身鮮紅的葉星魂提著猶在滴血的長劍往這邊走來。
杜山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脖子往後縮了縮,道,「葉兄弟,你不會是想把這小娘子一起砍了吧?那多可惜呀,不如把她交給我,我對於嚴刑逼供也是很有研究的—.」
葉星魂朝他伸出一隻手:「拿來!」
「埃矣,三思啊兄弟———·
「把她給我!」葉星魂通紅的眼珠盯著尹夢,殺戮的氣息仍未完全平復。
「行吧,都給你————」杜山看見葉星魂手中滴血的長劍,咽下了剩下的話,
把懷中尹夢推了出去。
拉著杜鵑轉身的時候,杜山還在搖頭嘆氣:「那麼好的姑娘,唉,可惜了......
杜鵑兩腳發軟,還沒從剛才殘酷一幕中回過神來。
「傻妹妹,你也該練練膽子了,不就是殺個人嘛,瞧把你嚇得—」
杜山的嘀咕聲夏然而止。
他看到了前方忽然出現的五條人影,好像被澆了一盆冷水,渾身上下都冷透了。
五名黃昏騎土,沒有騎馬,沉默地走過來。
「青·———-青墨老大,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杜山結結巴巴地道。
軍營。
江晨調息收功,睜開眼仍是一片昏暗。
此時已是深夜了。
經過大半天的運功調養,江晨恢復了一點體力,但腦袋還是如同針扎般難受,這是神元損耗過大的後遺症,比起肉體上的傷勢更難恢復。
江晨揉了揉眉心,抬眼四顧。
簡陋的營帳里,擺放著幾樣單調的食物和清水。
同樣是傷者,他跟張雨亭的待遇卻有天壤之別。
羅大將軍為張雨亭騰出了自己的師帳,召集軍中最好的醫師為她療傷。
至於江晨,則無人問津。
江晨對於這種安排也只能一笑置之。沒辦法,寄人籬下,不能奢求太多。
昨天一戰後,白鬼愁負傷逃遁,但他已經給予了三名玄罡強者重重一擊,烏風鎮再沒有人能夠阻擋他的腳步。
江晨等人唯有寄居於錦袍少帥羅簡的軍營里,才能獲得一陣喘息的機會。
有消息傳來,昨日劉將軍府中的一眾高手已被那血肉怪物「紅煞」種下肉芽,悉數淪為愧儡。
如今大半個烏風鎮都已落入白鬼愁的掌握之中,唯有羅簡的兩千末日鐵騎才能讓他稍微有所忌憚··
江晨起身稍微活動了一下關節,喝了兩口清水,來回步幾圈,忽然想起一事,從懷裡摸出一本滿是褶皺的小冊子。
這小冊子是杜山塞給江晨的,讓江晨幫忙還給黃昏騎土。
據杜山說,這是他從紅蓮伯爵家裡偷來的一個帳本,正因為這個東西,才惹來了五名黃昏騎士的追殺。所以這個帳本裡面,一定藏著某種驚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