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離火燈被五靈幻光戒的靈力驅動,飛到水月泉邊,又喚醒了泉水的靈力幻化出一個女子的身形來。
女子身影極為模糊,而且水波一樣飄忽不定,可東方明和青龍卻同時認出了那人,二人幾乎同時脫口道:「遲曦!」
東方明更是欣喜若狂,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遲曦腳下,想要伸手去觸摸她。可東方明雙手揮動,卻沒有觸碰到任何東西。
遲曦的身形雖在,可她並無血肉和身軀,只不過是一道虛影。
東方明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又滿臉失落地抬頭望向空中的遲曦,雙唇顫抖,哽咽道:「遲曦,是你嗎?是你嗎,遲曦?」
遲曦面帶微笑,點頭道:「東方,是我,我是遲曦。」
她又對青龍說道:「青龍大哥,久違了。」
青龍也不由地踏前幾步,說道:「遲曦,真的是你!」
遲曦微微點頭道:「青龍大哥,真的是我。十多年前,淵兮為我施法,將我的一身精血給了我的孩子,使她能夠順利成型。另外,我的靈魂被封印在南明離火燈中,等著東方歸來。
淵兮的法術,原本是讓我見到東方之後便輪迴轉世。可我不願見東方一人孤獨地活在世上,在我的請求之下,淵兮施展了一種巫族的神秘法咒,此法咒可以逆轉道之自然,催生出不符合常理的現象。
不過,這種力量來自於人的靈魂之力。一旦施展,必定會魂飛魄散。
但我並不後悔,我猜到東方一定會來此尋我,為了能夠讓他察覺到我的存在,淵兮施法,以我的靈魂為引,讓水月泉水倒流,就像是我一直在對他訴說,我便可以在此陪著東方。
而我的一縷殘魂被南明離火燈留下,致使南明離火燈不滅。」
遲曦望向東方明,幸福之感流於眼角眉梢,淡淡道:「這樣,我雖然不能與他說話,可他卻能隨時會注意到我,我也能看著他。如此,遲曦心愿足矣。」
東方明聞言,如遭雷擊,他低頭看了看水月泉,又抬頭望向遲曦,驚道:「遲曦,你是說這倒流的水月泉泉水,是以你的靈魂之力所化!我只知道你的一縷殘魂留在南明離火燈之中,卻沒想……
我真傻,我竟然還自詡痴情,留在幕雪山陪你。
卻沒想到,是你一直在陪著我。遲曦,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巫後,更對不起我們的孩子……」
東方明竟似一個孩童一般,癱軟在地,淚流滿面。
婉玲似乎想到了什麼,問道:「遲曦前輩,你剛剛說的法咒,可是巫族的附魂法咒?」
遲曦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你就是淵兮的女兒,婉玲嗎?」
婉玲點頭答應,微微頷首道:「婉玲見過前輩。」
遲曦欣慰地點了點頭,說道:「你和你的母親長得很像。婉玲,你說得不錯,當日淵兮正是以五靈幻光戒施展的附魂法咒。
所以,剛剛你以五靈幻光戒化解芸逍和東方之時,南明離火燈才會被喚醒,縛魂咒被破除,我的殘魂接著五靈之力凝聚成型,才得以現身與大家相見。」
婉玲眉頭微皺,說道:「可是,遲曦前輩,附魂法咒雖然能以五靈幻光戒激發一個人的三魂之力改變事物運行之理。
我今日以五靈幻光戒破除了附魂法咒,那麼你……豈不是,無法再入輪迴了?」
遲曦淡然一笑,說道:「你說得不錯,我很快就要走了。可我能在此陪了東方十年,也算值得了。」
東方明聞言震驚不已,豁然起身,失聲道:「遲曦,你說什麼?你說你馬上就要魂飛魄散,無法再入輪迴?」
就連青龍也大驚失色,問道:「遲曦,東方兄說的是真的?」
遲曦低頭望著東方明,眼含深情,點了點頭,說道:「東方,確實如你所言。施展附魂法咒可逆天改命,違背天理,既然如此,也必有損失,才能維護天道平衡。
不過,東方,你也不用傷心。能在此陪你十多年,我無怨無悔。今日,我又親眼見到你心結解開,心愿足矣。」
「不!」
東方明狂吼一聲,怒道:「我才不管什麼天道,什麼平衡!我東方明一生行俠仗義,沒有做過一件傷天害理之事,上天若當真有靈,又怎麼會讓我身邊之人都受此劫難!
早知如此,東方明寧願死上千次萬次,也不要進入巫族,更不要連累你們!」
遲曦淡淡道:「東方,你可知道,我從未後悔遇到你。若不是你,我如今可能還在聖女之位上輔佐巫後。
可那並非為一生所願,正是因為你,我才體會到了人間的真情、俠義和愛。東方,你不要自責,更不要覺得於我有愧。
你若有心,就隨青龍下山去,好好輔佐婉玲,保護巫族,找回我們的女兒。如此,遲曦便了無牽掛了。」
東方明連連搖頭,近乎嘶吼道:「不!遲曦,你不要走!」
他明知無法觸碰遲曦,還是雙手去抱她的雙腿,終是一無所獲,自己反而踉蹌向前,險些摔倒。
遲曦也不在意,而是望向芸逍,微微頷首道:「芸逍少俠,多謝你!若不是你的到來,南明離火燈的火焰便不會熄滅,我也沒有機會能夠見東方最後一面。」
芸逍對遲曦一拱手,說道:「前輩,芸逍多有冒犯,實在慚愧。剛剛,其實是東方前輩手下留情,否則,芸逍此時早已身受重傷。」
遲曦淡淡道:「芸少俠,你剛剛對東方所言並無不妥。其實,我也一直在等待著南明離火燈熄滅之時。
雖然火焰熄滅,我就將離開人世,可那也表示東方已經放下了心結,找到了新的活著的意義。
他之所以對你手下留情,一定是發現有比守候南明離火燈更重要的事情。」
遲曦說完,左手微微抬起,南明離火燈緩緩飄到芸逍身前,芸逍伸手接住。
東方明見狀大驚道:「遲曦,你要做什麼?」
遲曦眼含深情看了看東方明,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又對芸逍幾人繼續說道:「婉玲、青龍大哥,兩位少俠。南明離火燈和東方就交給你們了。無論遲曦在哪裡,都會保佑你們,保佑巫族的族人平安。」
說完,遲曦的身形逐漸渙散,變成無數的青色光點,最後消失在空氣中,只留下東方明撕心裂肺的哭聲和芸逍四人的輕輕嘆息。
東方明傷心過度,倒地昏迷,青龍趕忙上前將東方明抱起。
小虎再次叩拜了父親,芸逍帶著南明離火燈,四人走下山去,暮雪山上再無那個痴心人,也沒有倒流之水,只剩下那道淡淡的結界。
坤嶼峰大殿內,五位長老和白虎悉數來到,小虎護送東方明去了青龍的居所。
芸逍將南明離火燈遞給驚襄,接過南明離火燈,驚襄臉上並沒有絲毫的興奮與愉悅,反而是愁雲滿布,仿佛眼前的南明離火燈並非巫族聖物,而是會給巫族帶來災難的不祥之物。
看罷多時,驚襄輕輕嘆息道:「好吧,既然芸少俠依照約定將南明離火燈帶回,那我們以遵照約定,為芸少俠開啟法陣。」
芸逍聞言一喜,當即謝過。婉玲也一臉激動地問道:「驚襄長老,那我們何時開啟陣法?」
驚襄淡淡道:「婉玲,你也不必著急。七煞邪靈陣非同小可,稍有差池,不僅你性命不保,若邪靈反噬人間,到時候便是生靈塗炭。
以你母親的修為,也未能完全控制此陣法,你如今修為尚淺,萬萬不可急躁。依我看,南明離火燈要發揮最大的威力,需要以火靈珠點燃七七四十九日,充分吸收人間陽氣方可,而你也可趁此時間在坤嶼峰峰頂,閉關領悟你母親留下的陣法法門。
七七四十九日後,剛好是除夕,也是你出關之時。大年初一,巫族的祭祀大典之後,我們在去暮雪山開啟陣法不遲。」
婉玲也知此陣法威力和危險,絲毫不敢怠慢,當下表示願意一切聽從驚襄安排。
驚襄將南明離火燈還給芸逍,又對炎靈說道:「炎靈長老,這南明離火燈本來就是你火族之物,就由你傳授芸逍火族術法,讓他以火靈珠重新點燃南明離火燈,並且將此等置於朱雀聖使閉關之地充分吸收靈力,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後,我們正式做法,開啟七煞邪靈陣。」
炎靈微微頷首道:「好,一切全憑大巫師安排。」
芸逍將南明離火燈握在手中,心中激動,想到自己即將解開身世之謎,又不由地緊張了起來。
驚襄輕輕嘆了口氣,環視眾人之後,淡淡道:「各位,你們也都是身系巫族安危之人,我有話就直說了。這次我們開啟陣法之事,乃巫族絕密,各位絕不可向外人言說!
否則,會給巫族帶來災難。說不定,神界也會降罪,那時候恐怕會禍及全族。」
在場眾人似乎都對驚襄的話頗為認可,均是微微點頭。
唯有婉玲和芸逍似懂非懂,二人對視一眼,又同時看向驚襄。
驚襄看了看婉玲,又將目光落到芸逍身上,輕嘆道:「也罷,想來你們都是命中注定與巫族禍福相依之人,我就告訴你們吧。
巫族在九黎部落時代便已存在,後來的魔尊蚩尤也是巫族的始祖。
我巫族族人,本來力大無窮,金剛鐵骨,乃天生的戰士。而我們的巫術又可能溝通神界,蠱術更是精妙無窮。
神界擔心我巫族勢大,便以無上法力封印了巫族族人的潛力,讓我們看起來與普通人類無異。
不過,神界依舊對我族人極為忌憚。直到巫後淵的遵從天道之心被神界認可,巫族才得以像普通人一樣在人界生活。
從此之後,巫族族人如履薄冰般生活,淵兮也並未告知族人我們身體裡留著蚩尤的血液,更蘊含著極強的戰力。
因為,一旦族人體內的潛力被激發,神界便會得知,那時候,巫族將會受到神界的制裁。
可淵兮又擔心巫族失去了保護自己的能力,這才與逍遙派的玄真子祖師達成一致,逍遙派功法傳入巫族,四大聖使開始修煉,保護我巫族平安。
你們看到巫族的大殿之內都有蚩尤祖師的塑像,不過,每一尊塑像又都是只有其中一個部分,五尊塑像放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祖師塑像。
淵兮這麼做,也是不想讓巫族族人忘記了我們的始祖,另外又不想被神界探查到,才不得已為之,無非是權宜之計,委曲求全而已。
淵兮她耗盡一生心血,都是為了巫族能夠不受外人所侵,又能安立於六界之內,讓我族人能夠平平安安地生活。
要做到這一點,我們也要提升自身的修為。淵兮法力通天,對巫族天書的領悟更是遠勝先人。
她將天書中所悟留了下來,就是盼望她的孩子能夠修煉大成,保護巫族族人。這,也就是淵兮留給婉玲的使命。」
婉玲微微點頭,除了蚩尤與巫族的關係,其他言語,驚襄自小便對她說,巫後的使命早已深深烙印在婉玲的記憶深處。
芸逍望著婉玲,見她小小年紀便要肩負如此重任,心生敬佩,同樣也有一種同情和憐惜之感。
想到自己一直沉溺在身世之謎,一家團圓的執念中,比起婉玲來,真的是判若雲泥。
驚襄微微嘆息一聲,繼續說道:「由於婉玲的虔誠,神界對巫族也不似以前那般忌憚。可神魔兩界爭鬥已久,人界又是決定神魔之爭勝敗的關鍵。
想來,他們對人間的關注一時不會放鬆。如果我們此時開啟通往暗黑邪靈域的陣法之事被神界探查得知,恐怕會遭到神界的制裁,毀掉淵兮苦心創造的一切。這件事,還要拜託在座的諸位了。」
驚襄說完,對眾人微微頷首。
大家也都頷首回應。
芸逍此時方才明白驚襄的用意,起初,她只認為是驚襄有意隱藏巫族術法,不願相助。
如今看來,驚襄真正在意的,卻是整個巫族的安危。
芸逍對驚襄的偏見一掃而空,反而對她多了幾分敬重。
可驚襄提到的神界,芸逍卻是心中頗為不屑,自從他進入逍遙派,便有人對他說一定要遵從天道,芸逍心中對神界和天道一直有一種懷疑和隔閡,他也不知道是何緣故。
今日聽到巫族之所以隱藏實力,都是因為神界的忌憚,芸逍對神界的憎惡之情又多了幾分,但他只是將這種憎惡藏在心裡,不敢對外人坦露。
交待已畢,眾位長老各自離去。芸逍也雖炎靈一起去往火族,重新點燃南明離火燈。
婉玲沐浴更衣,前往坤嶼峰頂,那裡正是巫族天書所在的位置。
木族,青龍的房間內,東方明緩緩醒來。小虎面上一喜,端來一碗茶水遞給東方明。
東方明對小虎頗有好感,他謝過小虎,接過茶碗一飲而盡。
東方明四下觀望了片刻,才認出了這裡是青龍的居所。小虎便將他們下山之後的事情告訴了東方明,恰在此時,青龍推門進來。
見東方明已經甦醒,青龍也是面露喜色,上前問道:「東方兄,你沒事了吧?」
東方明微微搖頭道:「大哥,東方明多次受你恩德,真是慚愧。二十多年前,我身受重傷來到巫族,就是在此地養傷。如今,我又來打擾大哥,實在是——」
青龍「哈哈」笑道:「東方兄哪裡的話!如今,你也算是我巫族之人,我幫你,也是分內之事。」
東方明身子一震,自言自語道:「我,也配做巫族族人嗎?我來到巫族,給多少人帶來的苦楚,這份罪孽,要如何才能彌補。」
說完,他悽然一笑,不住地搖頭。
青龍神色黯然,淡淡道:「東方兄,以你的智慧,恐怕早已發現了南明離火燈和水月泉的奧秘了吧?」
東方明聞言一怔,抬頭望向青龍,並未言語,而是又默默低下了頭。
小虎不明所以,目光在兩人之間移動,最後又落到了青龍身上,一臉的疑惑。
青龍接著說道:「東方兄,你明知回來是苦,為何還要在幕雪山上苦守多年呢?等待是苦,經歷也是苦,人生本就是苦,但苦中若有希望,一切便是值得的。就算到來頭,這希望是妄、是虛、是夢,但也是解藥,能夠讓一個人活下去的解藥。
你在痛苦中苦苦煎熬十年,今朝得以解脫,便不要再執迷於過去。東方兄,巫族需要你,你的女兒,還在等著你。」
東方明站起身來,對青龍深施一禮,接著望向遠方的天空,眼神中又有了一抹光亮。